横滨的市中心,被其他四栋建筑环绕在最中央的首领大楼突然爆发出令人目眩的红光。
那红光像是另一轮月亮,连黑暗的夜空也被点亮,星星都涂抹成了暗红色。
轰隆一声——
整幢首领大楼的顶端都被那红光覆盖、碾压、撕碎,整座建筑犹如纸片投入了碎纸机,只是一瞬间,无数残渣就从里面飞溅出来,如同瓢泼大雨散在半空中。
中原中也带着森鸥外从那蛮横到了极点的力量中跳出,而通过电梯到了楼下的太宰治则看着上方红色的天空,不自觉地嘶的一声。
这股爆发出来的能量,比起当年形成擂钵街的那股力量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经过这几次试探,太宰治可以确定,这股力量是由橘发年轻人控制的,根本不存在失控的可能。
他是不是中也还不能下定论,但年轻人已经可以算作是荒霸吐本身,荒霸吐的力量完全被他所掌控,他和真正的荒霸吐之间没有任何差别,他也不会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变得狂暴,失去理智。
所以太宰治才能那么放心地提前离开。
中也带着森鸥外落到地上,森鸥外仰头望着红得刺眼的天空,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太宰君,”他对太宰治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从太宰治后退的那一刻,森鸥外就知道他说错话了,但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损失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而已,和收获另一个中也带来的利益来说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哪想得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难以收场。
整幢首领大楼都在重力的爆发下被碾碎了一半,还好楼里没什么人,重力针对的是森鸥外,剩下的那些异能者守卫就算逃不掉也勉强能够自保。
损失……还是好重……
随着港.黑的势力越来越大,森鸥外一直没有遭受到严重刺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大本营足够安全。
现在能够隔绝大部分异能者入侵的大楼都给毁了,森鸥外压下心里想要吐血的感觉,满是怨念地望着太宰治。
和之前的火灾不同,除了太宰治,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人能在他的首领大楼里制造意外,现在大楼毁了,再造上去也不是不行,可那要花费的天文数字,就算是他也会感觉到心痛的。
“太宰君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森鸥外忍不住问。
“嗯?”太宰治像是不明白他的话一样,“森先生在说什么?什么早就知道了?”
森鸥外:“……”
你要是真不知道,就把你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啊!!
森鸥外深深呼吸,努力压下了想要把太宰治丢到后面那条河里的冲动,“太宰君打算怎么办?”
他望了望上方快蔓延到天边的红光,在那些被重力碾碎的建筑物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年轻人的影子了。
然而他却仍然记得年轻人充满仇恨的眼神。
对年轻人来说,任何想要取代另一个森鸥外、妄图成为他的管理者的人,都会召来他的仇视。
他承认的人只有那一个,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的森鸥外也不能取而代之。
另一个森鸥外……对他到底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呢?
年轻人想要守护他、维护他的决心,绝对不仅仅是拥护首领那么简单。
那是一种绝望的,又带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不会再承认任何人。
森鸥外突然对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很好奇,然而看着上空越来越亮的红色光芒,他又忍不住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有中也在,他可能真的会死。
太宰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救自己的。
太宰大概知道一些三刻构想的事,可就算自己遇到危险,他也绝对不会出手相救。
他不顺便落井下石,已经是对其他人最大的尊重了。
森鸥外忍不住再次苦笑。
太宰治仰头望了望上方,脸上一点紧迫感也没有,眼里甚至还带着些许欣赏之意。
就好像在看风景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再等等吧。”
现在就算是他,也无法闯入年轻人的领域。
那红色的异能光芒,代表的不仅是力量,还有年轻人愤怒无比的内心。
他在另一个世界,说不定遇到了很多别人所不能想象的事情。
在太宰治的认知里,中原中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困难和挫折打倒的人,就算遇到让他难受的事,他也很快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迈着坚定的步伐继续向前。
所以太宰治才很讨厌他。
可太宰又不得不承认,要想磨灭中也的意志,把他变成神明一般实现愿望的傀儡,不知道需要经历多少步骤,又需要多少年的时间来策划。
光是稍微想象一些这些事,太宰治就不想帮助森鸥外了。
他甚至连话都不想和森鸥外说。
管理者……呵。
太宰治唇边的笑容越发冰冷,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这时中也忽然越过森鸥外,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你还知道什么?”他沉声问太宰。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从年轻人突然爆发的那一刻起,他就选择了保护森鸥外离开。
虽然心里担心年轻人会不会失去理智,四处胡乱攻击,可是看到太宰治比他们还先一步逃跑,他就不担心了。
如果年轻人会因此而丧失理智,变成一个怪物的话,太宰治绝对不会走。
太宰治虽然混蛋,但也不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
事实完全相反,在他们找到梦野久作之前,太宰治就对年轻人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在意。
先是叫他停手,不要跟年轻人打架,后来又自己去试探能不能拿到年轻人的帽子……
“告诉我。”他湛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太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太宰治打开邮箱的手指一顿。
他抬眼看了看中也,中也脸上是少见的认真神情,眼神也真诚得可怕。
他沉默片刻,还是在中也的注视下轻声说道:“他的意识快要消失了。”
中原中也一愣。
在他身后的森鸥外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无论是年轻人的愤怒,还是他对森鸥外的否定,都让人觉得他还是有着清醒的意识的。
消失?
“怎么可能!”中原中也急道,“你别拿这种事情骗我!”
他湛蓝的眸子染上了些许怒意,他下意识觉得太宰治又在耍他,可太宰治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说笑。
太宰治说:“我没有骗你。”
年轻人在他眼里,就如同快要燃尽的焰火,只剩下一丝残存的余辉。
如果他真的有意识,那么随着一次次接触,他的表情应该变得更加生动,更加灵活,思维逐渐被唤醒,人性被一点点勾勒出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爆发一次情绪,就再也看不到第二次。
见到中也的时候,他的眼底还有着隐隐的悲伤。
然而在他下命令停手之后,不管中也对他做什么,哪怕把他压在了首领的办公桌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中也在他的眼里是一个实验体,被实验体做这种事,不应该反击吗?
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受到了心中残留的执念所驱使,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可执念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到了那时候……
年轻人就真真正正变成一具空壳了。
他再也不会在意谁是自己的管理者,再也不会在意世界上有没有实验体,再也不会在乎自己的帽子……
“不可能!”
中原中也攥紧了拳头,看着上方耀眼的红光。
那红色的光芒覆盖了整个天空,哪怕到了明天白天,可能天空都还会是一片红色的。
而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心里,还有自己在意的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取代那人的地位。
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然而太宰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少能见到的沉默的表情望着他。
中原中也的心脏察觉到了一阵刺痛。
他忍不住看向森鸥外。
“首领……”
森鸥外只是仰头望着天空,脸上带着和太宰治相似的沉默,过了很久才说:“太宰君是怎么做的?”
森鸥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也许这些选择在当时看来是正确的,可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任你如何算计,都不会按照你所希望的发展。
就在晚上他还说,如果太宰还在,他们对待组合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种态度。
现在也是,即使他不想承认,也必须向太宰治寻求帮助——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下那个年轻人。
他不想让对方变成完全失去意识的傀儡。
如果是因为他的缘故,那就更不妙了。
不管是年轻人这次爆发带来的后续影响,还是他对中也的影响,都将不利于组织的发展。
所以即使不愿意,他还是对太宰治低头了。
“应该怎么做?”他紫色的眼眸望向太宰治。
太宰治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的。
只要在符合他能承受的范围内——哪怕是让他为当年的事情道歉也可以。
可是太宰治不需要。
道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也不可能忘记那件事。
太宰治说:“再等等吧。”
这话和他刚才说过的一样,中原中也听得心里一急:“等什么等!”
他冲上去抓住太宰治的领子:“你不是有异能吗?我把你送上去,你去打断他——”
再这么消耗下去,不管是荒霸吐的能量,还是年轻人的意志,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吧?!
“中也。”
太宰治打断他:“我说的等,不是等这个。”
而是等一个人。
他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于出乎意料的人。
乱步:你们又在做什么?
发邮件的人不是侦探社里的乱步,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乱步。
他和另一个中也其实有着一定的相似性,同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心目中同样有着崇敬而无法取代的人。
太宰治觉得他很有可能来到了横滨,但他不能确定。
所以他拿出手机给乱步发了邮件。
太宰治:你看到了吗?
乱步:……
乱步回复了。
他真的在横滨。
太宰治正要给他发邮件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公共电话打了进来,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他知道那就是乱步的电话。
他飞快接起。
“你们做了什么?”乱步问了一个跟刚才差不多的问题。
太宰治简短地把年轻人的情况,以及森鸥外问自己能不能成为管理者的事情告诉他。
那边的人立即发出一声轻嗤。
太宰治挠了挠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这次明明跟他没关系啊,而且就算他阻止森先生,不让森先生问出那种问题,最后年轻人还是会爆发的。
就算看到森鸥外,他也不会承认对方,而是会在心里一遍遍地否认。
太宰治又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乱步。
乱步说:“你猜得不对。”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听从你的命令?”
太宰治一愣。
乱步说:“明明你不是管理者,他却只听你的命令。”
太宰治忽然用力握紧了手机。
乱步的声音缓缓传来:“因为他信任你。”
和太宰治猜测的不同,年轻人无论对哪个世界的太宰治都存在着信任,乱步说,“因为信任,所以你才能成为超越程序设定的存在。”
即使没有程序的认证,太宰治还是能对年轻人下达命令,而且得到了绝对的服从。
这是唯一由年轻人自己决定的事情。
“他相信,就算自己失控了,你也能阻止他。”
——而你却退缩了。
——因为觉得另一个世界的中也,也许只把自己看成想要对神许愿的卑劣之人……
——于是像面对黑乱那样,再次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