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耀已经被顺利转进病房。
李兜兜吃饭归来，吃完她打包回来的东西的李清落，却不肯听劝回家。
他觉得李兜兜一个人陪床总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坚持要留下来在走廊外留守。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场面，正巧被李阿奶和李老头撞见了。
“清落。”李老头在门外唤道。
像是救兵降临，李清落告状道：“爷，我姑不让我留下来，一直赶我走。”
李兜兜无奈地耸耸肩，乖巧地打招呼：“爹，阿奶。”..
李老头略过他俩，率先看向病床上的郭耀，关切地问：“他怎么样？”
“还没醒，”李兜兜边回答李老头，边看向李阿奶：“就看今晚了。”
眼前的情势和李阿奶早先判断的一模一样，李老头背着手，走近郭耀，在他的病床前徘徊着。
昏迷中的人本该没有意识的，偏偏郭耀的眉头舒展不开，似是很难受痛苦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没有血色不说，周身似乎还笼罩着一层极其低迷的气场。
李老头骇然。
他到底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后对李清落说：“听你姑的，和爷一起回去，明天一大早咱们再来。”
李阿奶一直没有说话。
其实早上李兜兜请求的时候，她已经替郭耀算过命了。
短期内同一个人不能算两次命的说法，的确不假，但非常情况，也不是不能。
不过逆天罢了。
她正是因为早就算出了郭耀此次没有大碍，反倒会转危为安，才不急于第一时间往医院赶的。
而后来她会晕倒，被李老头气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犯了神怒，受到反噬。
郭耀会突然回来替李兜兜挡灾，最初的起因，其实是她。
郭耀原本在省城治病，没准备这么早回来，她每礼拜正常和他通信来往着。恰好有李兜兜土龙汤的孝敬，她在那礼拜的书信中，不吝笔墨，好生夸赞了一番李兜兜的厨艺。
由于和以往智力受损阶段的郭耀玩笑习惯了，她在不清楚郭耀实际恢复程度的情况下，逗郭耀说李兜兜彻底把他忘了。本意是想让郭耀完事后早点回来陪她的，不料，郭耀却在接到信的当天就临时返回。
也正是双方互相临时起意行为的作用下，共同酿成了这个意外。
有时候阴差阳错就是这样。
但凡危险的发生，总是能追溯到无心却故意的导火索。
此刻，不明真相的李老头如此通情达理，她颇为动容。
正是因为她是一个先知者，她才更能体会来自他人的善意。
她软和着语气，真心实意地弯下腰：“老李，我在这里谢你了，只要我孙明天能平安醒来，我们一定亲自登门致谢。”
“乡里乡亲，不要客气。”李老头扶起她，后怕的看了李兜兜一眼：“做长辈的，谁也不忍心看小辈出事，郭耀会这样，也是为了我们家兜兜，否则，今天躺在这的，没准就是她了。”
听到这话，李兜兜正帮郭耀掖被子的动作，不自觉更加温柔。
李清落环顾着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其实他非常想说：“郭耀要是不出现，我姑也不会有事，毕竟，那蛇没什么毒性。”
可是扭头看着郭耀人事不省的样子，他决定，还是暂时闭嘴吧。
万一满屋子都是装睡的人，就他一个人执着清醒，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开窍就在转瞬即逝的一刹那，他逐渐意识到，他开始有了自己专属的，独立的思想和判断能力。
这种发现让他开始将自己从小孩子的身份里往外挣脱。
而这种自我蜕变最直观的表现，就在眼神里。
正当他将所有的见闻在眼神里整合分析，并借以得出自己的判断时，李兜兜的第六感发出了警报。
她对李清落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哪怕一根头发丝发生了改变她都能察觉出来。
虽然不能完全猜出李清落的心思，但是很明显，李清落的眼睛里，那抹童真稚趣正在蒸发，逐渐坦露的，是青涩的机巧与睿智。
他们在彼此的对视里，无声交流着。
李老头和李阿奶没有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他们只能通过最基础便捷的语言来进行沟通。
李老头问李阿奶：“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留下？”
李阿奶有点犹豫，见郭耀有人照顾着，她暂时离开，前往护士台打电话。
过了几分钟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决定。
“待会有人开车送我们回村，明天咱们再来的时候，也会有车去村口接我们。
兜兜这边你们不用担心，护士站有值班的人，晚点郭耀的叔伯们会派人来送生活用品的，咱们安心回家。”
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不妥的了。
李兜兜盲猜，应该是军部的人吧，郭耀的父亲在这边有很多战友。
“爹，清落，你们安心跟阿奶回去吧，我没问题的，只要郭耀今晚平安度过，明天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送他们到门口，李老头又嘱咐了几句，终是在她的目送下缓缓离去。
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兜兜将门关上，走廊的声音也消失了大半。
她回到郭耀床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抬头看着输液管，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白天的时间很快在护士进进出出换输液瓶，观察生命体征中度过，还不算难熬。
夜幕一降临，撤掉输液架，吃过护士送来的晚饭，她才真正开始了一个人的挑战。
本来夜间就是病情最容易有反复的时段，为了避免犯困，能够更聚精会神观察郭耀的情况，李兜兜将掐大腿、站起来活动筋骨、喝水等等的办法都试过了。
一通忙活之下，打开门看走廊的时钟，不过才到凌晨，李兜兜实在困得不行，只好尝试着跟郭耀说话。
“你这次回去治疗的效果怎么样？该不会过了今晚，又被打回原形了吧？
阿奶说我是你的破机，我觉得很有道理，你每次跟我在一块，不是受伤就是昏迷的，也不知咱俩谁才是扫把星。
对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去割猪草了，也去插秧了，还下了一次海。
清瑶上周刚去看过，你还记得小王么，小王和我们一起打排球，眼睛还不小心受伤了，我不会真的是个扫把星吧？
听说，扫把星会孤独终老的……”
李兜兜趴在郭耀的床边，食指一下一下点着郭耀手背上的青筋，竟慢慢给自己说睡着了。
在她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后，郭耀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