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站在瞭望台末端,身后的月光将他的倒影拉得很长。
两行黑衣人有序的站在瞭望塔两侧。
这里是旅行区域,并没有人使用枪械。
楚辞觉得,这么多人应该能拿下这只狼崽子,正好削了他的爪子下酒喝,
他眼底闪动着兴奋的火光。
顾时年,扔下身后的背包,走进包围圈。
“她在船上?”
楚辞耸耸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未回答。
在顾时年淡漠的眼睛里,楚辞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两侧的打手一拥而上,顾时年身形如风,穿梭在众人的攻击之下,毫无压力。
并且出拳的力气也相当重。
他总能在闪躲的空隙里,将人放到一片又一片。
明明是经过地狱级别训练的杀手,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要真说起来,就是大人逗着小孩玩,只不过这里的大人,是顾时年。
很快他就将楚辞埋伏好的人一个一个踩在脚下碾压,
楚辞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已经被顾时年砸出好远。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堪堪停下,唇边已经溢出鲜血,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拇指摩擦唇边的血渍,一脸震惊的看着顾时年,
原来和他对上,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啊。
虽然早就知道顾家两兄弟,一个足智多谋,一个破坏力极强。
还真是,什么好事都给你们占尽了啊。
晃神的一瞬,顾时年已经到他面前,他捂着肚子站起身,死死盯着顾时年,
对面人一脚踢在楚辞的肚子上,将人踢出几米。
楚辞吐出一口血,还没来得及落地,顾时年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又一拳直直打在他的脸上。
顾时年眼里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冷酷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而他就是这个机器眼中的垃圾。
楚辞最恨的就是他这一点,将一切都不看在眼里,随意玩弄别人的命运。
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他想要毁灭的,也一定会消失。
高高在上的,践踏脚下的蝼蚁。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就要做你脚下的蝼蚁。
我本该阳光明媚的人生被你毁得一塌糊涂,而你,却没心没肺的生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
你什么都有了啊,
你凭什么和我抢幼妤。
楚辞被顾时年抓住脖颈,双脚触不到地面。眼睛开始充血,面色也因为缺氧胀得通红。
他恶劣的弯了弯唇角,用着极为嘲讽的语调,哑声说
“你来晚了啊,我强暴了幼妤...咳咳...你知道,她是怎么反抗的吗?她那么信任你,一直都在喊你,可惜啊你却没来得及救下她。被我这种...在淤泥里苟延残喘...的人...玷污,会是她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耻辱吧?”
他断断续续的说,缺氧导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针,深深扎在顾时年心里,
楚辞满意的看着顾时年那双冷漠的眸子里染上痛苦的情绪。
趁着他失神,楚辞缓缓抽出藏在腰间的手枪。
“砰-砰-砰-砰砰。”
顾时年眉头拧紧,闪身躲开。
他的身影穿梭在子弹的缝隙里,丝毫不显得吃力。
楚辞心越来越凉,这样的差距,让他显得像个笑话。
他这一生,好像本来就是一场笑话。
幼妤,原来即使用了卑劣的手段,我也还是做不到啊。
顾时年压低了身子躲开一枚子弹,一拳打在楚辞的肚子上。
楚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碎,他捧着肚子再难直起腰。
脱手的枪被顾时年稳稳接到手里。
“嗒--”
枪口死死戳在额头,
楚辞眼前已经有些晕眩,恍惚间,眼前的人和那时候的顾时延渐渐重叠,顾时延也是这么指着他的头。
他们啊,世间娇子,运道滔天。
他们什么都有了,..
可是,我只有幼妤啊。
别和我抢。
“咔哒--”顾时年熟练的将子弹上膛。食指轻轻勾起。
“时年。”
顾时年瞳孔骤缩,
这是他即便在梦里,也想要听见的声音啊。
顾时年回过头,她一路小跑到船头甲板上,只为了看清他。
幼妤。
辰子墨等人赶到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苏小小,幼妤手中的玻璃瓶深深刺痛了苏小小的眼睛,
她曾经无数次强闯顾时延的办公室,他都是在重复的做这一件事,真是好笑,堂堂顾氏掌权人竟然躲在办公室里熬糖浆。
到现在,她仿佛还能闻到,那溢满整间办公室的清甜味。
那时候他的动作细致得像是对待世上最脆弱的珍宝。
眉目舒展,唇边带笑。
被这段时间麻痹的内心,终于起了一点波澜。
苏小小看了眼身边所有的人,他们的目光都死死黏在林幼妤的身上。
所有人都爱你呢,如果没有你。
他们会爱我的吧。
直觉告诉她,不该是这样的。
是她。都怪她。
她极快的速度冲出人群跑向林幼妤。
“林幼妤,”
幼妤怔住,苏小小已经越过所有人跑到甲板上,神态疯魔。
只是还未靠近一阵浪潮扑过来。将她拍飞,掉进海里。
而她坠落的地方,只剩一把插在缝隙里的刀。
幼妤看着那把刀微微愣住。
【......所以说.....女主这是千里送剧情吗,】
【检测到,女主刚刚只是脚下打滑。】
还来不及反应,巨大的浪潮将游轮扑向瞭望台。
变故来得太快。
整个游轮撞上瞭望台,天梯一样的台柱将游轮截成两段。
被浪潮卷入海中。
一时间船舱内嘈杂纷乱。本该是安稳入睡的时间,却都被剧烈的震动晃醒。
“幼妤--。”
楚辞惊恐的看着站在船头的少女,她一身白色的裙子与翻涌的巨浪几乎融为一体。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
反应最快的是顾时年,他没有丝毫犹豫扔下手中的枪,
连扣下一颗子弹送楚辞上路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转身就冲了过去。
“你...不杀我。”楚辞看着地上的枪出神。
顾时年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半分犹豫。
在他心里哥哥的仇,自己的仇,不管是什么,都比不过眼中那人的一根头发丝。
游轮已经变成两半,一头没入海底,一头高高翘起,也在缓慢下沉。
这样的距离顾时年根本不可能跳得上去。
船头还在往上倾斜,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在往下掉。
幼妤紧紧抓着栏杆,脚下几乎悬浮,怀里依旧努力的抱着那罐彩虹糖。
透过缝隙,她眼睁睁看着顾时年,纵身跳跃在空中的身影。
“傻瓜,别过来。”
她的声音被掩盖在滔天翻涌的巨浪之中,
短短的一瞬像是放慢了无数倍,
心仿佛停止跳动。
顾时年,
他会掉到海里面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似仅仅只有数十米,
这数十米,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没人能跳那么高。
可是在顾时年眼里,这只是他走向她的必经之路。
又一阵海浪拍打过来,船身剧烈的晃动。
幼妤闭着眼闪躲,
短暂的平稳过后,船头迅速往上翘,
【叮~疼痛值调整为零。】
手渐渐变得无力,在松开的那一刻,身子失力般向下,身边所有的物品顺着坡度滚动落下,砸碎在海面上。
仅仅只是一瞬。
手就被人稳稳抓住,头顶响起他略微嘶哑的声音,“急什么,我拉着你呢,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幼妤抬起头,注意到他满手都是血,指尖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印象里他的手修长好看,如玉骨雕砌,
这双手本该是在实验室里测量最精准的试剂,本该是灵活的在机械上跳跃。
现在却指盖翻起,血肉模糊。
他用这双手做了什么。
泪不自觉从眼尾滑落。
他红着眼,死死抓紧了她的手,“幼妤别哭,哭得我都要没力气了。”
顾时年站在甲板外,借着栏杆的阻力死死抓着她的手,眼中的执拗,带着一股子死也不放手的味道。
耳边嘈杂的呐喊,人们的呼救都变得虚晃起来,
顾时年此刻眼中只看得到那个红着眼的女孩。
船渐渐下沉,速度并不快,
幼妤的身体已经触碰到海面,冰冷的水浸透身体。
她无力的抬起头,却发现顾时年的眼中是极度的恐惧。
是什么让你那么害怕。
她张开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怀里破碎的玻璃罐子守不住里边的糖,浮在水面像坠落在海上的星星。
她捧起一颗,
发现周围的海水,不知什么时候染成了一片红色,
她低下头,苏小小带上船的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深深没入腹部。
没时间了吗。
几滴炙热的泪落在幼妤脸上,像被灼伤一样的烫。
抬头才发现,那个人性淡薄,冷漠到极致的少年不断摇头,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就是这样的他,眼中的泪顺着风,落进了她的眼中。
他的脸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却触碰不到。
顾时年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她抱进怀里。
身下的栏杆完全无法挡住水位上升。
“幼妤,你怎么样了。”
女孩海藻般的长发温柔垂落在肩膀,衬得一张玉瓷小脸愈发精致,长长的睫毛湿哒哒的垂下,乖巧茫然。
她红了眼睛,抽抽噎噎的说,“好疼。”
委屈的声音,轻到像是在耳边撒娇。
顾时年第一次体会到心碎的滋味,
他从来不怕疼,可是,他怕她疼。
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卑微的讨好着,连声音都带着无力的颤抖。
“那我给姐姐吹吹,不疼好不好,我帮你疼好不好。”
幼妤歪了歪头,帮我疼吗?那么现在,
该从哪里开刀好呢?
幼妤躺在他怀里,
“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是我的惩罚吧。”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眼泪从眼尾滑落。
“这样也好,其实那一天电话里,我好像就猜到了,他口中的那个坏蛋也许就是他啊。可是,我还是在门口等了他好久...好...”久。
原来我们所有人一起小心翼翼维护着的泡沫啊早就碎了。
“姐姐真聪明,所以你怪我们骗了你是不是,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嗯,有些怪你们的。”
她声音越发微弱
“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我在谎言里越陷越深。
如果早些知道,如果早些知道...
我不是非要爱他不可的啊,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一定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来骗我?
我并不脆弱啊。我那么乖,能在所有人的恶意里生活下去的。”
她顿了顿,
“”可是,爱上杀死爸爸妈妈的仇人,心是不是就脏了?”
顾时年心猛地一抽,浑身僵硬得发麻,这一句话,几乎让顾时年瞬间崩溃。
“是我的错,幼妤最坚强了,胆小鬼一直都是我而已。
我只是,担心你恨哥哥的时候,连我也一起恨上了...”
幼妤轻轻摇头,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
“一直忘了告诉你,你哭起来很好看。以后就要哭给别人看了,是不是。”
她此刻对他所有的温柔,都像是一把正在凌迟他的刀。
顾时年说不出话,只顾着摇头。
不给其他人看,就给你看,没有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
幼妤眼神逐渐迷离
“时延...你说的盐滩。能不能告诉我,你在那里藏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眼里带着希冀。
是将我当做哥哥了吗?可是我不是哥哥呀,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他只能无力的垂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抱着她的手臂不断地缩紧。
她的声音渐渐淡了,“会是什...”么呢...
纤细的脖颈无力的垂落,安静美好得像是睡着了。
顾时年仍旧固执的抱着她,一动不动。
奔涌的海浪如同暴雨,倾泻而下,遮住了大部分视线,
岸边的人看不清水雾里的人。
“顾时年快点回来啊。”
“顾时年,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快点把幼妤带回来啊。”
“顾时年你发什么呆啊。”
顾时年觉得他们特别聒噪,他拿出一个小巧的控制器,按下按钮,
“砰--”
瞭望台的底端炸裂开来,所有人被迫往后退开。
那道如月光一样的白色天梯从空中坠落,成了无数人眼底的希望。
所有人都像那边游过去,
顾时年只觉得,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指尖下的肌肤还留有余温。
幼妤,哥哥不在,我陪你行不行呢。
我比他好。
我发誓,有好的东西我保证第一个同你分享,永远作数。
水渐渐没过鼻息,生命的最后顾时年脑海中只剩与她相遇的点点滴滴。
“姐姐,我好像生病了,难受。”
“我叫顾时年,京城顾家的顾时年。”
“姐姐乖,回去我哭给你看,哭给...你一个人看。”
原来用尽了一生,只是为了与你短暂的相遇。
姐姐,下一次不做姐姐了好不好,我不学哥哥做坏事,干干净净的等你。
用自己的钱,给你买裙子。
找到我,我哭给你看,哭给你一个人看。
他用尽一生的深情,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我只想要你。
顾时年抱着幼妤的尸体,消失在海面上。
顾家两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双双陨落。
楚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慢慢沉入海底。
他再也无力支撑,倒在地上,捧着肚子放声大笑。
然后蜷缩在一团,眼泪流了满脸。
他们作恶多端,可他们偏偏两次都没杀我。
他们冷血无情,可偏偏他们都是为幼妤而死。
他忽然想到那一日,顾时延的背影。
他站在门边,身子藏在夕阳余辉下,然后慢慢侧过的脸映着金边。
“我顾时延的弟弟,能应付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