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警校篇
手机果然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才给我。
我拿到手的时候,发现我电量不到百分之三十,昨天明明还有百分之九十多的。现在让我回去充电太麻烦了,所以我干脆用教官办公室里面的充电器开始充电,顺便对鬼塚大叔的不负责任表示痛心,“我的手机都快死了。鬼塚大叔都不愿意管一下?别人家的妈妈在小朋友去上学的时候都会照顾他们的电子宠物,一日三餐帮忙喂养,电子宠物生病也帮忙照顾。鬼塚大叔你连帮忙充电都不肯的?”
鬼塚大叔有一百句话想说的样子,但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张了半天口,他最后懒得跟我计较,问道:“你今天晚上又要出门吗?”
我拍了拍我自己,说道:“没办法,我太受欢迎了。”
鬼塚大叔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那么忙?”
这句话我没办法接,不过鬼塚大叔是自言自语,说道:“看起来你运势不太好,总是遇到事情,找个机会去神社求个平安符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觉得最近遇到的事情还挺多的。
“我得空就去。”我说道。
鬼塚大叔听我应下来,又回到第一个问题来:“你今天去哪里?”
“杯户城市饭店,有人请吃饭。”
“你别总是扯着别人请你吃饭,好歹也要回请别人吃点东西吧。”
我龇着牙说道:“放心,现在花钱在我身上,不会让你们亏的。以后你们退休没钱,你们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们买。我还给你们养老送终。”
鬼塚大叔也看不出来我是油嘴滑舌还是真情实意,但还是很吃我这一套,笑骂道:“你养得起吗你?”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再充电,直接拿着手机下楼了。反正我平常也没有怎么用手机,也不耗电。我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绫小路文麿走在我前面。
他这人很搞笑,昨天本来说我好说话之后,刚好碰到伊达航回来,所以这人就说下次再来找我。不过之后我就一直和降谷零他们五人一块,他总是找不到机会跟我说话。今天又是一整天的运动会彩排,学生们都忙得没空。我都把他这人差点忘在脑后面了。
我人走在右边,故意拍他的左肩。绫小路文麿下意识看向左后方,注意到被我耍了之后,我已经走在他前面了。绫小路文麿表情严肃又认真,说道:“我正好不知道怎么找你,你先跟我说几句。”
我回身的时候,边说边倒着走,“我有事情要忙,明天吧。”
“可是我已经请你喝咖啡了。”
对于这一点,绫小路文麿相当较真。最关键的是,这都已经过了一天了,他还没有发现我就是榎本弘一。就算昨天他错过了大泷庆治的闹剧,可他周围的人真的不会稍微讨论一下我吗?好歹我坑了他们一把吧。
不过有一说一我觉得他蒙在鼓里还是很好玩。现在全校除了不在意我是谁的学生之外,估计就只有绫小路文麿不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很想亲眼看他知道我的真名实姓时会有什么表情。
我把手机翻出来,朝着他的方向停下了脚步,“那你把电话号码报给我,明天你定个时间,保证奉陪,怎么样?”
绫小路文麿谨慎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才慢慢拿出自己的手机。
只是报个电话而已,他又不需要拿出手机。
他现在就很像是不知道怎么开罐子又不愿意明说,只是故作深沉一般地在旁边默默看着,然后在心里面偷偷跟着学。我也想过我过度解读了,结果他报完电话号码之后,见我要走,又跟我说:“你的电话号码还没有出现。”
我心想,不会吧不会吧,这人真的是旧石器时代的晚期人类吗?我单方面录电话号码,他那边哪还能收到?
绫小路文麿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得打给我,让我也确定你的电话号码。”
这话一落,我放心了,面前这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我随手摁通了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是京都有名的童谣《御寺幸》,歌词是京都南北走向的所有道路名。
绫小路文麿收到我的电话号码,之后点点头说道:“明天把你约出来之后,我就会把你的电话删掉,你也不要留我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私人手机,上面只能有我家人和管家的电话而已。”
好的好的。
我朝着他摆着手说道:“我走了。”
绫小路文麿用喉咙应了一声“嗯”后,还微微朝着我的方向欠了欠身。
估计是上次被我说没诚意之后,他最近遇到我,不管是说话还是举止,都带上了礼节。虽然不算多,但他性格太认真,导致他的态度都显得毕恭毕敬的。
我觉得这人一定是会把别人的玩笑话都当真的那类人。
※
每年五月份的时候,杯户城市饭店会固定举行政商名流的酒会。
这种酒会通常是募捐性质的。
这里牵扯到日本政治家分类和他们的收入类型。
日本的官僚分两种,一种是国家公务员,另一种则是通过选举成为议员的政治家。
前者国家公务员像是警察,市政厅机构成员等,他们都是领取国家固定工资的官僚,在法律上他们是被严禁接受任何来自企业或者个人的献金礼物以及宴请。而后者政治家他们没有任何工资来源。他们的收入名为「政治活动资金」,除了养他们自己之外,还要养秘书,有时候还要资金援助那些无力承担自家婚丧喜事的选民们。他们的政治活动资金一般来源于「企业或者个人的政治献金」又或者「募捐酒会」。有些议员一年的政治资金收入就可高达1亿日元。
生日会那段时间,白马大叔其实专门和我讨论过参与酒会的事情。
我那会有在想,如果我没有想过要当警察,要来念警校,白马大叔应该也不会专门用生日会为渠道跟我聊——十年前,在我父亲过世之前,他还有一层身份是卧底联络员。因为他突发意外过世,该卧底长期处在断联过程中。
白马大叔也没有联系对方的方式,直到我到警校就读。
因为卧底只和我爸有联系,所以白马大叔想着那人也许也会来接触我或者我家的房子,想要找回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人。他承认说,他一直有派人留意我身边的人。刚好年初我开始清理屋子里面的家具,出现了一件怪事——有人一口气把我家全部的家具和家电买了下来,付款八十万。除非是那个二手店店长自掏腰包,否则这些平均年龄在十二岁以上的家具根本卖不到那么高的价格。
白马大叔听说买整套家具的人是东京市议员北川周平的秘书。而购买的家具全部原封不动地送进了北川周平老家的屋子里面。
白马大叔说这可能是一个信号。大叔的想法很简单很直接。他重新联系对方,并且让对方可以顺利摆脱卧底的身份,回归正常生活。在和我在生日会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和议员北川周平联系过,确认过对方确实是卧底,但现在他和组织里面的人关系错综复杂,是不容易脱身的。所以,白马大叔和我的想法是安排一个好的时机让对方死遁离开。
我一开始觉得专门为我举行生日会这种行动过于突兀,也许白马大叔希望我去做什么。结果他只是跟我讨论这件事,征询我的看法,并没有让我参与的意思。抛开所有,只是单纯从对方卧底多年,他本人有意愿的话,他确实该早点下场。
白马大叔跟我说,他和北川周平安排在五月份的酒会死遁,到时候他本人去酒店的房间里面,配合白马大叔的计划,最后在报纸上刊登关于议员北川周平死亡的新闻。他本人就可以在政府的保护计划里面,换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我理解大叔的好意。我牵扯越多,我未来的生活选择越少。我原本就不想多管长辈间的闲事,但我确实收到了杯户城市饭店的邀请函。那是从门卫那里领取的。邀请函的含义很简单,我依旧可以选择去与不去。可是这封邀请函希望我过来。
我第一个反应是我爸负责的卧底让人送过来的。他有话想要和我说,而且这话也只能对我说。然而,我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种方式来找我。
对我而言,这不是温情真情的邀请。「素未蒙面的他」和我在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关系网下,这张邀请函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危险的陷阱,一个刻意的指名。
诗人山陀尔·裴多菲曾经提过这么一句话,在匈牙利,有这么一句话——「谁为别人挖掘陷阱,他本人就会掉进去」。
我来杯户城市饭店的原因很简单。
我只是来看到底是谁,他或者她要对我打什么主意,顺便证明这句匈牙利箴言的真实性。
晚上七点左右,我在杯户城市饭店周围查看地形的时候,看到了一辆熟悉的保时捷。黑色车里面有冒着一点橘红的火光,说明有人在里面抽烟。
琴酒啊琴酒…
真希望有人这么告诉你——
当我们不假思索地认为自己在做合理的事情时,这种想法恰恰可能是最愚昧无知的。
我脚步顿了顿,又大步朝着对方的方向走了过去,顺便敲响了对方的车窗。
“嗨,又见面了,你在这里等什么?”
是你约我过来的吗?
琴酒说了一句理所当然的话,“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