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长盛君的表情这么丰富。”傅回鹤的唇贴在花满楼耳侧,细声感叹了一句。
就没见过长盛君取
傅回鹤环着花满楼的手臂紧了紧:“见过,小时候不懂事有段时间想方设法偷袭他想看他长什么样子。有一次在他院子里捣乱的时候没发现一处机关候长盛君出门把我捞住了。”
然后那会儿还是个熊孩子的傅凛伸手就把长盛君的面具给掀了。
花满楼想也知道傅回鹤做了什么,低笑道:“老师没揍你?”
“那会儿不熟他才懒得揍我,给我吊房梁
傅回鹤说完,抬头看了正和兄长笑闹的长盛君,顿了顿,接着道:“他眉骨的地方有一道疤,看着很深,再偏一点左眼就保不住了。”
但少年时期的长盛君脸上却没有任何伤疤。
正说着,两人面前的浓雾突然加深,那处被当做临时落脚点的山洞开始模糊起来,一点一点的光斑和颜色糅杂在一起四散开去又重新凝聚。
仍旧是少年模样的长盛君高坐在树枝上,正笑吟吟地看着
白发红衣的傅逸洲和同样身穿红衣的女子被簇拥在族人中间,面上带着爽朗的笑,眼角眉梢都是幸福开怀。
傅回鹤也是第一次见到白泽一族的结契典礼,眼中也带着些好奇。
傅逸洲会成亲生子并没有让两人意外,毕竟三人里,的确只有傅氏留存了下来。
但……
花满楼的语气有些不确定:“那位夫人,是……凡人?”
傅回鹤这才注意到,站在傅逸洲身边的那个女子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看上去甚至都不是人类修士,而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这不是一场结契典礼,而是最普通不过的成亲。
黑发金眸的麒麟走到树下,也看向傅逸洲的方向,嘴上却道:“怎么,小长盛也想成亲了?”
少年模样的长盛君被一语道破心底的小心思,恼羞成怒道:“看到这样的情景想一想不是很正常吗!你敢说你没有?”
泽一还真想了想,然后语气平淡道:“几百年前我就占卜过,我这一生都没有红鸾姻缘,所以的确不会想这种事。”
长盛君噎了一下,揪着旁边的树叶子,压低声音道:“你这样什么都算很没意思的好不好?而且,嫂嫂体质特殊不能修炼,凡人的寿命那么短暂,说不定这样的姻缘……”
泽一笑了下:“一饮一啄,皆为天定,有些缘分并不是一直陪伴才是最佳。”
长盛君在树梢上前后晃着腿,早已经习惯了泽一有时候说话神神叨叨玄妙难懂,这种时候听着就行,反正之后总会从各种方面证明泽一的确是对的。
泽一抬手捋着袖子,忽然道:“长盛想不想知道以后的伴侣是何模样?”
长盛君晃腿的动作顿住,转身从树上跳下来,凑到泽一面前:“你不是说有关命运线的东西不能贸然占卜嘛?”
泽一占卜毛病可多了,那种预测吉凶,有没有人追杀或者哪边路有埋伏的小占卜没什么,但凡是涉及到命运线或者未来的东西,怎么问,这只麒麟的嘴就像是被缝起来似的,半个字都不会说。
然后经常毫无预兆地突然占卜,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一些完全不平静的预言。
——就比如傅逸洲会和一个凡人女子成亲这种事。
“就刚才,我忽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占卜一下。”泽一掏出自己的龟壳,挑眉,“想不想知道?”
“嗯嗯!”长盛君连连点头。
泽一伸出三根手指。
长盛君表情挣扎了一会儿,一咬牙,狠心道:“行,帮你洗三个月的衣裳!”
说完,长盛君忍不住吐槽:“不是,有灵力清理你干嘛不用?我就没见过有谁那么热衷用来灵力搅衣服还熏香的……”
泽一慢条斯理地盘膝坐下,手指划过手中的龟壳,摇了摇头道:“你还小,不懂享受,这两种可完全不一样。”
“行行行,给你洗还不行吗!”长盛君蹲在泽一身前,眼巴巴地瞅着他,“泽哥,快点开始呗。”
泽一随手弹了长盛君一个脑瓜崩,笑道:“小小年纪不好好修炼,想着成亲。”
“我修炼真不行,与其浪费时间修炼,还不如琢磨琢磨阵法机关呢……”长盛君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
小仙人球的资质并不算上等,能开灵智化人就已经算是大机缘,泽一和傅逸洲当然也明白这个,所以平日里天材地宝搜罗来不怎么值钱的拿去卖了,其他但凡有点用的都塞给了长盛君。
泽一的视线回到手中的龟壳上,眼眸微阖,手指飞快掐算间金色的灵力交织串联成网,尽数没入龟壳之中,将原本黑亮古朴的龟壳托了起来,在半空中滴溜溜地转圈。
这场占卜的时间却远远超出了平日里泽一占卜的用时,长盛君原本期待的目光在看到泽一血色尽褪,神情痛苦之后变成了担忧,想帮却又不敢贸贸然伸手打断占卜。
占卜一术最忌讳有人从中打断,泽一敢在这打坐占卜,也是因为信任长盛君能护住他。
许久,悬在半空中的龟壳乍然裂开,泽一猛然睁开眼,整个人像是被从水潭里捞出来似的,鬓角发间尽是冷汗,喉间滚动了一瞬,硬是将反上来的鲜血吞咽了下去。
“泽哥!”在一旁焦急万分的长盛君连忙扑过去。
泽一心安理得地靠在长盛君的小身板上,长出一口气,笑道:“没什么,看得时间有点太远了,一时间没刹住。”
“啊?”长盛君原本伸手去拿龟壳的动作一顿。
泽一怜爱又同情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至少三千年内,你的姻缘线是不会出现了,好好修炼吧。”
长盛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三千年?!”
“你又在逗我!”长盛君翻了个白眼,忍住想要当场走人的冲动,“我一个仙人球能不能活那么久还不一定呢!”
泽一慢悠悠道:“所以赶紧修炼,不然小长盛都活不到媳妇儿出生,想想就觉得好惨哦。”
少年张了张嘴,看着泽一的眼睛好一会儿,确定泽一没有在开玩笑,沉默着,沉默着,表情逐渐裂开。
泽一见他一副想要静静的恍惚,用手撑地站起来正要走,就被长盛君拽住衣角。
长盛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着,用别别扭扭的语气小声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呀?就……说说?”
泽一抿着唇角忍住笑意,弯腰将长盛君拽着衣角的手拿开,揉乱了长盛君的头发:“想知道那些是另外的交易,你先把三个月的衣裳洗完再说吧。”
说完,半点没在意少年双眼喷火的愤怒,潇洒离开。
***
是夜
傅逸洲从窗户翻进来,对盘膝坐在房中皱眉占卜的泽一道:“这么急叫我,什么事儿?”
傅逸洲走近了才看清房间中的情形,泽一身边七零八落堆了几十个龟壳,表面都裂开了不少裂痕,原本白衣不染的泽一此时前襟和袖口都沾染着血迹,显露出从未有过的狼狈。
傅逸洲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怎么了?”
泽一的面色疲惫且憔悴,哑声道:“我占卜了很多次……长盛在未来同一个凡人成了亲,并且周身的灵力不进反退,魂魄受损极其严重,几乎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步。”
这样的伤势即使在苍山境,也是损害根骨影响寿数的重伤。
傅逸洲下意识问:“那我们呢?”
他们怎么会看着长盛这样?为什么没有帮他?
泽一看向他,动了动唇,半晌,低声道:“我们……不在他身边。”
就连成亲这样的场合,他们都不在长盛的身边。
傅逸洲也盘膝坐下来,沉默许久道:“……之前白泽的族长同我说,建木开始腐朽了。”
“麒麟一族也说过。”泽一将手中的龟壳丢到一边,缓缓闭眼。
“看来最终各族还是找到办法了啊。”傅逸洲忽然笑了一下。
只不过——或许他们却没有活到看着长盛成亲的时候。
泽一低垂着头,轻声道:“我之前占卜,不出五百年,苍山境大劫,各族灵兽幸免于难者不足一成,只有同人族成婚诞下的血脉方有一线生机。”
“长盛没有族人带累,或许反而是件好事。”泽一说着,忽然轻轻勾了下唇角,“而且,长大后的长盛看上去很喜欢他的伴侣,呆呆的反应,跟你白天成亲时的傻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傅逸洲一愣,看向泽一:“……你之前对我的预言……”
傅逸洲对妻子是一见钟情,然而神兽和凡人之间所隔宛如天堑。
最开始,他和妻子在一起几乎没有人看好,白泽一族甚至反应十分激烈,唯有泽一,从始至终都站在坚定支持他的一方,这才让他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有了如今的修成正果。
泽一唇角的弧度落下,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你命中有子嗣缘分,那么就算我们注定要死,至少,我得想办法保住你的孩子。”
……
傅回鹤和花满楼隐去身形在房间一角,花满楼忽然开口:“可这里是老师的记忆梦境,那就说明……”
傅回鹤一顿,灵雾悄无声息地铺开,很快便找到了缩在墙角下的一颗小仙人球。
这颗小小的隐没在阴影里的小仙人球,将两位兄长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