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
傅回鹤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结缘屏上展昭的生平记事,从里面提溜出来一个出现过很多次最后死在冲霄楼的名字。
算了算那边小世界的时间,傅回鹤沉吟了一下。
刚死没多久,如果要操作好像也不是不能干……就是这位虽然气运不强盛,但是死而复生牵连到的变数还挺大,得和那边小天道谈谈。
傅回鹤抬眸正要说什么,就被展昭灼灼的目光给烧了回来。
傅回鹤:“……”
嘴唇动了动,傅回鹤没忍住:“如果不是你刚才说的是挚友,你这样的表现,我很难不多想这是不是你的契兄弟。”
展昭眸光闪动了一瞬,没吭声。
哦豁?
傅回鹤的眉头一动。
展昭眼神游移到一边,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没来得及。”
傅回鹤了然,没再问什么,而是闭上眼去找展昭世界的小天道询问情况。
茶台中溢出的云雾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将前堂晕开成氤氲一片。
展昭低垂眼帘,眉宇间的疲惫与憔悴终于倾泻而出,垂在身侧一直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
他起初并不知道梦中那只那只说话慢吞吞的乌龟是不是只是他极端妄想之中的妄念,但是只要有哪怕一点希望,他也愿意去相信——即使那希望荒唐得近乎荒谬。
可是他赌对了。
世上竟然真的有离断斋这个地方。
一个收取代价换来愿望成真的地方。
傅回鹤按着太阳穴将脑子里慢吞吞的那只老乌龟声音撇开,表情有些无语。
他宁愿被叽叽喳喳的小天道在耳朵旁边吵,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等那老乌龟一点一点往外憋字。
“展护卫,你的交易离断斋可以做。”傅回鹤抬手示意展昭在桌前落座,缓缓开口,声音清淡悠远,“但是这其中的代价要说清楚。”
展昭稍稍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落座:“傅先生请讲。”
傅回鹤的手在桌面上方虚虚一晃,一颗深色的种子静静躺在桌面上。
“我离断斋的规矩是客人来此付出代价,带走一颗种子,倘若种子发芽,便可永久实现客人的愿望。”傅回鹤弯起唇角,“但展护卫想要实现的愿望乃是起死回生,而你二人不可能就此避世不出,其中各方牵连难以赘述。”
“所以,展护卫本身可以付出的代价并不等价实现这项愿望的所需。”
展昭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
但展昭虽然是武官,却也不是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捕快护卫,他能在而立之前封官至此,靠的是天下闻名的有勇有谋。
“但,若傅先生不想与展昭做交易,便也不会同展昭说这些了。”
展昭冷静开口。
傅回鹤含笑颔首,继续道:“展护卫一个人的代价不够,但若是展护卫与白少侠两个人付出的代价,倒是足矣。”
“这颗种子能连接展护卫和白少侠的寿命,令白少侠起死回生,并在展护卫有生之年与其寿数共享,就此同生共死。”傅回鹤的手指在那颗种子前轻点几下,“如此前提,展护卫可能接受?”
这并不是简单的起死回生,这就相当于因为展昭的一己之愿,不仅将白玉堂从死亡拽了回来,还把这人的后半辈子都绑在了自己身边。
英俊的青年武生坐在长桌前,沉默了许久,俊朗的五官依稀可见哀伤残留的憔悴。
傅回鹤并没有催促,他从来不会催促离断斋的客人做什么决定。
良久,展昭低哑的声音响起,抬起的眼眸中满是坚定:“能。”
傅回鹤默默按住开始颤动的种子。
——代价还没谈,急什么?
他笑了下,对展昭道:“那么来说说代价。”
“既然是收取展护卫与白少侠两人的代价,那么自然契约也会与阁下二人同时签订。”
“白少侠的全部身家,和展护卫寿命尽时的四成功德,就算种子发芽,也不能改变既定的寿命,只能延续你们二人寿命的共享连接。”
“便是换取这颗种子的代价。”
功德?
展昭一愣。
这样的代价太过虚无缥缈,这让御猫一向灵光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傅回鹤从来不做让客人糊涂的交易,淡声解释:“一个人生前累计的功德决定了下一世转世的家世命运气运等,依照展护卫的功德,原本下一世的转世应当是富贵之家,一生顺遂的命格,但若是交易出四成,或许今生所行善事很难对来生产生影响。”
展昭却是爽朗一笑,在进入离断斋后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神色:“傅先生,我做捕头护卫并非为积累功德,行善也并非换取来生福报,不过求立世当下,问心无愧而已。如果是这样的代价,傅先生便取罢。”
傅回鹤浅笑,金色的契约在展昭手腕间一闪即逝,另一条则顺着遥远的虚空延伸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傅老板抬起手指,将那颗种子完全展现在展昭视线中,温和道:“这是一枚响盒子,性子有些急切暴躁,还请展护卫与白少侠多多担待。”
展昭小心捻着那种子放在手心里,好奇道:“有多暴躁?”
总不能比那锦毛鼠还坏脾气吧?
傅回鹤优雅从容地微笑:“字面意思,易炸易爆,威力可观且含有剧毒,建议不要轻易惹它生气。”
“不过如果惹生气了话,记得扔了出去转头跑得越远越好,不用担心它的安危,炸完之后它会自己回家的。”
“展护卫如今并不是一个人的性命,行事还是要慎重些为好。”
展昭看着手心里小小一颗的种子,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敬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手帕包了起来。
傅回鹤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开口:“对了,白少侠是已经下葬了吧?”
才去坟前喝过酒的展昭愣愣点头。
傅回鹤好心道:“这边建议尽快挖坟,以免两尸两命呢。”
***
白玉堂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漆黑无比的梦,醒来时浑身上下僵硬得可怕,就像是被人打断又重新硬接回去了一样。
艰难抬手去推面前的木板,发现这竟然是一方木料上好的棺材,锦毛鼠白五爷一张俊脸顿时阴沉一片。
这又是哪个龟孙子干的好事!!
突然,外间传来响动,紧接着是有人跳下来趴在棺木旁边的声音。
随着吱吱呀呀撬钉子的声音响起,白玉堂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真行,棺材钉都给钉上了。
但是听到外面那人熟悉的呼吸声,白玉堂的唇角不由微微一勾。
算这猫儿来得及时。
刺眼的亮光骤然袭来,眼前光怪陆离的一片,白玉堂下意识眯起眼。
展昭的脑袋探进来,伸手在白玉堂面前来回晃:“白老弟?锦毛鼠?白玉堂?吱一声怎么样?”
白玉堂慢慢适应了脑袋一瞬间的发晕,眼皮一跳,抬手攥着这人的手腕将人拽进棺材里,没好气道:“展小猫,你是不是又欠揍?”
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到陷空岛连夜挖坟的展昭顿时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砸在白玉堂身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才刚醒来的白玉堂被这人砸了个满怀,闷哼一声。
“喂!猫儿!展小猫!!!”白玉堂晃了两下展昭,结果这人真的就这么睡了,简直就是大写的一个不可思议。
白玉堂揽着展昭在棺材里坐起身,提着这人从棺材里出来,四下一看便认出这是哪里。
站在原地闭目半晌,白玉堂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忽然抬手捏住展昭的鼻子,硬是将人闹醒过来。
“等会再睡,展昭,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被闹醒的展昭掀开眼皮,敷衍地指了一下旁边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坟:“喏,你的坟。”
白玉堂没心思和这猫儿逗趣,表情严肃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死而复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没做什么,就是你以后得委屈点和我同生共死了。”展昭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倒是苦了家财万贯的白五爷,全部身家被我做主换掉了。”
白玉堂:“?”
展昭笑眯眯道:“以后你就是穷光蛋锦毛鼠啦!惊不惊喜?”
白玉堂盯着这人看了半晌,确定这人真的说了实话,而后才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你?钱没了本大爷照样能挣。”
“嗯嗯嗯,挣来了记得请我吃酒,要醉仙楼的那桌最上等的筵席。”
“不请。”白玉堂哼了一声。
他刚醒来没多久,身体没什么力气,不过展昭挖坟的动静不小,白玉堂想了想,索性席地而坐等人过来。
两人互相倚靠着,展昭笑得狡黠:“你可想好了,饿死我算咱们两个的。”
白玉堂忍了又忍,抬手弹了展昭一个脑瓜崩。
看着远处兄嫂急切奔来的身影,白玉堂垂眸看着展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呢喃道:
“笨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