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回鹤送走了海棠,在和花满楼离开小世界前,特意给乔峰和阿朱体内留下了一道灵力,可以满足他们以当前小世界最长寿的年龄寿终正寝。
离断斋后院一下子少了六株已经开花的花草,竟然一时间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尔书仍旧是将自己盘成一个毛绒绒的巨山睡着,努力在吸收后院流转的浓郁灵气。
听到两人回来的动静,尔书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地伸出爪子比了几个爪爪尖尖,示意他们欠了自己多少串糖葫芦。
花满楼蹲下身子捏捏尔书的爪爪,笑道:“晚上咱们就能吃糖葫芦。”
尔书心满意足地把爪爪收回大脑袋
廊边背阴处的那株水仙花,在小雪莲的照料和自己不懈的努力下,终于结出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
花满楼点了点水仙花的花苞,在小莲花不满地用莲叶拽回他手的动作下,给水仙花内渡进去了一道淡青色的灵力。
傅回鹤走过来也蹲下,两个大男人肩并肩蹲在一株小水仙前面,影子几乎将小小一株的水仙笼罩在其中。
“你的灵力是不是对它们更有用?”傅回鹤侧着脑袋,若有所思。
花满楼也思忖了一下,不确定道:“虽然是木系灵力,但你毕竟是花,按照这个方向来想,还是你的灵力更接近一点……”
两人的灵力都吃过的小雪莲默默举手,弱弱道:“花哥哥的灵力味道更好吃一点。”
傅回鹤顿时转头朝向花满楼:“我也要!”
花满楼无奈,伸手覆上手腕间的小莲花,指腹缓缓揉着莲花花苞,将淡青色的灵力一点点渡过去,而后低着头,动作改为一戳一戳莲花花苞,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语气道:“你呀,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给我看?”
人就在旁边的傅白莲:“。”
感受着花满楼戳莲花苞苞的动作,傅回鹤忍了一会儿,有些顶不住脑壳发麻的触感,伸手过去握住花满楼的手不让他再使坏,声如蚊蝇道:“……我这不是在准备了吗?快了快了。”
花满楼挑眉:“你准备什么了?”
傅回鹤又别扭了半晌,然后小声道:“置备房产,准备提亲……”
花满楼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的离断斋,想起前段时间傅回鹤又是整理仓库又是规划离断斋的行为,顿了好半晌,才道:“你的开花是指——”
傅回鹤不敢置信的看了眼花满楼,而后攥着花满楼的手,一字一顿道:“哪有不过名分就……就……的道理?!虽然爹娘应下了我的身份,对外也没有任何隐瞒,但是我也只是走了年节的礼罢了,根本没有做完礼数,咱们……咱们,还没成亲呢。”
最后几个字从傅回鹤嘴里说出来,竟然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越说越轻声了。
花满楼的脖颈也瞬间发红,一路红到了耳朵尖,他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来:“……嗯。”
他和傅回鹤之间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他引导着懵懂的小莲花动情动意,但是两人之间每次靠近的一大步,都是傅回鹤的义无反顾。
“其实我有在想,凡间如果是入赘的话,提亲的时候是不是和一般说的三书六礼不太一样啊?可是我找了几个小世界凡间的媒婆,说的好像又不太符合咱们之间的情况……”
傅回鹤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要是长盛君先结亲就好了,还能给我打个样。”
傅回鹤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为此,我可以多出三成礼金搭给他!”
花满楼不由莞尔:“那我等下去老师那边的时候帮你问问看?”
长盛君教导花满楼诸多,在花满楼这里,早已经对长盛君不知不觉改换了称呼,而长盛君当时只是看了花满楼一眼,并没有应,直到后面的一次,花满楼再叫的时候,他忽然就认下了这个称谓。
要知道,在苍山境,跟随上课和师徒相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关系,前者是学会多少全看悟性,而后者是传承衣钵,倾囊相授。
花满楼的称呼一开始只是处于对长盛君的尊重,因为在凡间,老师是先生的意思,而师父才是师徒之意,之后傅回鹤得知这件事后也没有特意提醒花满楼,就任由他这么叫着,显然也有促成花满楼与长盛君师徒关系的意思。
不过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傅回鹤想了想,还是将这点说给了花满楼。
而后还补了一句:“他既然应了你的这声老师,那你要是问他血祭大阵,他就有责任教给你了。”
花满楼沉思间因为傅回鹤提起血祭大阵而神色微动。
傅回鹤也看着他,轻声道:“七童,关于血祭大阵,长盛君一定还隐瞒了一些东西。如果只是他创造了血祭大阵,那么关于血祭大阵的东西,他知道的实在是太详细了,详细到让我感觉,他就像是亲身参与了曾经的第一次祭天。”
“他对祭天的态度很奇怪,在傅氏,他匆忙间得知第二次血祭,居然可以很快就给出解决的方法,这更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花满楼明白傅回鹤的意思。
正如长盛君之前所言,血祭大阵便几乎是他这一生最玄妙深奥的阵法创造,这样一件作品,哪怕身为创造者,也不该轻而易举地钻出漏洞来——除非,他在第一次祭天之后的两千年里,一直没有停下对血祭大阵的研究和完善。
傅回鹤能从长盛君的态度中听出他对祭天的抵触与厌恶,并且坚定的认为那是错的,那么长盛君又为什么会在祭天之后还要一直研究血祭大阵?
花满楼心中有了数,轻轻拍拍傅回鹤的手臂,温文尔雅地一笑。
……
花满楼通过传送阵法离开之后,傅回鹤也没有闲着。
他拿出之前和花满楼商量好的卷轴,在后院长长铺开。
一时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后院里许多宅在深处未曾出现过的花草也冒出了脑袋,都围了上来探着脑袋窃窃私语起来。
叶片花朵枝条横飞,时不时还指在某一处地方,像是在讨论什么。
几条藤条横空穿过来,将旁边看热闹的花花草草隔开,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画卷前面,十分认真地开始研究。
是爬山虎,紫藤花和凌霄花。
这三种草木都是爬藤类,每次傅回鹤在修整离断斋时都是它们三个出力落实,现在后院犄角旮旯的那个仓库,就是爬山虎前不久因为傅回鹤的需求额外抠出来的地方。
三条藤蔓并头商议了一会儿,凌霄花抬起藤蔓,在傅回鹤面前挥了十个圈圈。
傅回鹤了然:“十天不打扰你们是吧,行。”
傅回鹤四下看了看,而后在湖水边上随意坐下,反正离断斋动工也动不到后院里,至少这他还能待着。
紫藤花卷了画卷,高高抛起,将画卷悬于离断斋上方。
霎时间,密密麻麻的藤蔓从离断斋各处涌现出来,无数的爬山虎、紫藤花、凌霄花穿梭在离断斋原有的亭台楼阁,回廊房檐中,灵力暴起的瞬间拆了个七零八落。
傅回鹤看得嘴角一抽:“……”
得,就知道又是暴力拆除这一套。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七童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上次他心血来潮想在回廊后面挖个大池子,结果一个没留神险些被这三条藤埋进泥巴里当场送走。
听着身后轰隆作响的声音,傅回鹤垂眸看向弥漫着浓郁雾气的湖面,抬手一展,青玉烟斗出现在指间。
侧首吸了口烟,傅回鹤想了想,用灵力将时间向后拨了一点。
身周的所有景象一时间都化为流光模糊在身边飞快地划过,傅回鹤伸出烟斗轻轻一点湖面,身周的花草湖泊再度清晰起来,身后原本轰鸣的拆除声也变成了轻巧而无处不在的叮叮咣咣声。
烟斗点过的地方,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散开,湖面被左右一分为二,分别出现白面团子世界的两个国家。
四季如春茶花遍地的大理,以及……破大宋而后立,覆灭辽国的大庆朝。
离断斋与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并且距离很远,那边的小世界不知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刚刚渡过又一次的寒冬,迎来了春意袭来的暖意。
大理之国,漫山遍野的茶花竞相开放,大街小巷的百姓纷纷欢呼雀跃,脸上都带着兴奋而愉悦的笑容。
今天是他们大理国女帝登基之日,过去的十几年里,恢复段氏血脉身份的公主殿下修改律法,惩治贪官,大理的百姓终于真正摆脱开高氏一族的阴影,也从武力至上不讲典律的泥潭中挣脱开来,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他们发自内心地拥护这位并没有高强的武艺,却有着一颗为民为大理的仁爱贤明之心的女帝陛下。
女帝身上的龙袍并不是大理段氏特有的明黄色,她大大方方地穿着特征鲜明的衣裙,华丽的裙装衣袍之上用金线绣着龙纹,最外一层罩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罩纱,上面若隐若现十八学士的绣纹,栩栩如生。
她一步步走上代表最高权利的龙椅,成为大理历史上第二位,也是唯一一位流落江湖却登基为王的女帝。
在王语嫣缓缓在龙椅之上坐定,大理众臣跪拜之时,冲天的气运汇聚而起,化作一道金色的龙气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湖面的另一边画面里,大庆朝的新皇也缓缓登上泰山阶梯,身后跟着长长的朝拜队伍,天灯高悬,烟云渺渺,一行人最终停在泰山山巅的登封坛之前。
奠玉帛、祭天神,长长的祝文吟诵完毕,身着九龙袍服的天子转身面朝下方,文臣武将列位两侧。
兰花所化书生为文臣之先,蔷薇所化将军乃武将之首,金银花褪去伪装,是为太医院令,郁金香所化女子一袭黑红衣衫护在帝王身侧,袖口收紧,玄甲敷面遮挡住上半张脸,红唇仍旧危险而美丽。
钟声悠悠荡荡响彻天际,又一道金色与紫色交织的国运龙气冲天而起。
霎时间,天地变色,霞光漫天。
傅回鹤的烟斗在湖泊中缓缓一搅,画面转到那片灼灼盛开的杏树林中,原本变得透明的白面团子慢慢凝聚成实心,正抬头看着双龙气运呼啸而上,一点点撑起这个曾经摇摇欲坠的小世界。
忽然,它看向某个方向,穿过层层叠叠的空间与时间,与垂眸看向湖面的傅回鹤四目相对。
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晃了晃身子,而后又憋出一个和它看上去差不多大小的白面团子,直直冲着傅回鹤飞来。
傅回鹤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阻止,那白面团子就已经穿过湖面砸向傅回鹤面门。
傅回鹤下意识抬手去抓,那白面团子竟然毫无妨碍地融入进傅回鹤的体内,转瞬消失不见。
离断斋中的灵力骤然一顿,而后猛然疯长起来!
尔书和小水仙花的感受最大,尔书的毛毛肉眼可见地蓬松了一圈,身体也变得有些圆滚滚的,小水仙花原本只凝出的小花苞瞬间胀大,就差一步便可开花。
傅回鹤蹙眉细细感受体内的变化,半晌,他猛然睁开眼——小天道给他的,居然是一部分原本只属于小天道的规则之力!
白面团子的声音从湖水中传来,本该精神奕奕的嗓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我的直觉告诉我,比起灵力或是其他报酬,傅老板会更需要这个。”
傅回鹤神色复杂。
他一开始的确是打着想要一小部分小天道的规则之力来验证他脑中的想法和计划,但却并没有想到小天道居然会分裂出自己的一部分交出来。
这对世界而言或许没有太大的威胁,但是对小天道来说,几乎算是将几百年积攒的力量拱手相让。
小天道们积攒力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小黑煤球在意外得到规则之力之后却根本无法消化,只能先包在嘴里一点一点用用时间慢慢去磨一样。
白面团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收敛身上的光芒,靠在杏树的枝丫上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次,它不再会沉眠不醒,只是有些疲惫,小憩一番罢了。
湖面再度恢复平静,傅回鹤刚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傅回鹤似有所觉般,神色一顿,缓缓转身,在尚未改建完成的乱糟糟的离断斋中,素裙粉衫的傅时宜朝他走过来。
傅回鹤的视线落在傅时宜的双眼处。
曾经那双含笑的美目现如今被一条厚实的纱带遮挡,没有露出半点轮廓。
这样的装扮,傅回鹤曾经在傅氏那位以自身灵力寿命占卜傅氏未来的族老身上见过。
傅时宜曾经是傅氏的占星师,正是那位族老的唯一继承者。
那位族老用自己的性命占卜了傅氏的未来,从而让傅氏能够危难之中力挽狂澜。
傅氏占星一脉绝不轻易预言,傅时宜上一世只做过一次预言,便是看到了自己死后成为种子,而后以身合道成为小世界的天道。
这一次,她又带着预言前来。
关于未来。
关于……傅回鹤。
傅回鹤毫不意外地弯了下唇角,没有询问其他,只是平静道:“我成功了吗?”
傅时宜双手交错置于身前,在傅回鹤身前站定,平静应答:“是。”
“我……还活着吗?”傅回鹤垂下眼帘。
傅时宜微微抬起头,已经失明的双目却看不到傅回鹤的身形。
但她将被星辰之力灼伤前看到的那一幕牢牢印刻在脑海中,永远记得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沉如黑夜的眼睛。
她放弃轮回转世,放弃再世为人,选择成为小世界的天道,就是为了能够永远保留傅氏占星一脉的记忆,也正是只有成为小世界的天道,她才有占卜傅回鹤未来的资格与力量。
“你迷失了自己。”
她是傅氏一族的占星师,是傅回鹤这一代的预言者。
占星一脉一生一次的提前预知,是傅氏一族最后的防线。
也是傅回鹤的……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