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发表

傅回鹤与花满楼在这个世界足足停留了一个月,但是不仅这个世界的天道意识没有丝毫动静,就连离断斋也没有任何的异常。

平和得十分诡异。

这一个月里,盛崖余的三个师弟都相继回来神侯府,而盛崖余双腿痊愈的消息终于传出,神侯府上下无不喜气洋洋。

对于小楼院子里住着的“妙手回春的神医”花满楼,盛崖余的师弟们无比充满感激,古籍、好酒、珍宝还有江湖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都被堆进了花满楼暂住的小院里。

毕竟朝代不同,历史底蕴不同,花满楼对那些从未见过的古籍很是喜欢,里面甚至有几本在他的世界只剩下传闻,对其他的倒是淡淡。

傅回鹤起初对那几坛子老酒还有些兴趣,但自从偷喝醉得不省人事一头栽进酒坛子里漂,待到花满楼的心神从古籍中抽出时,那一坛子烈酒已经被莲花苞腌成了莲花酒,一股子浓郁的莲香气。

嗯……自那以后,花满楼就对那坛莲花酿的老酒感兴趣了。

花满楼翻过一张书页,贴在他手边的花苞苞动了下。

花满楼于是将那页翻回来,轻笑道:“走神了?”

傅回鹤打了个哈欠,支棱着看完最后三行,花苞耷拉下来,蔫蔫道:“困。”

花满楼是个很能静下心来的性子,傅回鹤却不是。

他能睡在湖水里几十年,但要让他没什么事待在某个地方看书画画消磨时间,无疑是一种催眠。

花满楼笑着寻了方象牙签夹在书中,而后指尖拨着花苞苞躺在手心,垂眸问他:“那要不要先回去?”

只要花满楼在这边,傅回鹤就算远在千里之外的离断斋,想要什么时候回来也都不过一个闪神的功夫。

傅回鹤却是摇了摇花苞,莲叶摊开来耷拉着,懒散的模样很容易让花满楼想起某人在离断斋时躺在湖底睡大觉的样子。

这段时间没什么客人,傅回鹤回去也是躺在湖水里,还不如贴在花满楼身边睡。

花满楼于是又摸了摸白嫩的花苞。

自从那日温泉之后,傅回鹤就好似骤然想开了什么,非但不再藏着花苞,反而开始报复性地在花满楼面前展示自己的漂亮的莲花苞,吃饭时候要贴着,看书时候要贴着,睡觉时候也要贴着。

但花满楼沐浴的时候,傅回鹤还是会害羞,也不知道从哪里抽了帕子出来,用莲叶笨手笨脚地在自己身上裹了蒙住,十分乖巧地缩成一团。

如果不是花满楼发现,每次当他沐浴完,那白色的莲花苞都会变成粉粉的颜色,多半会真的信了傅回鹤回避的心思单单纯纯。

摸着摸着,花满楼忽然想起之前傅回鹤离开时的遇到的那只野猫,现在想来,傅回鹤的心神那时刚刚离开,而仙人球的反应也很不寻常,或许并不是真的就是巧合。

他将当时的情形说给傅回鹤听,傅回鹤听完,原本恹恹的莲花苞顿时支棱起来:“你方才说,我一离开,它就来了?”

虽然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但花满楼细细回想了一下,还是能给出肯定的答复:“对,几乎是前后脚。”

“哦豁。”小莲花苞的尖尖点了下,傅回鹤的身形陡然在灵雾中幻化而出,侧坐在花满楼面前的长桌桌面上,“所以,它在怕我?”

花满楼沉吟了一下,语气里难得有些不确定:“而且,我感觉……它好像对我和盛捕头,更感兴趣些?”

那只野猫当时虽然看了小仙人球几眼,但更多的想要靠近的动作是对着花满楼和盛崖余。

这倒是和之前傅回鹤说的,这边天道意识想要夺取离断斋灵力的目的有些出入。

花满楼今日难得没有束发,只是用发带半挑束在了脑后。

傅回鹤伸手过去勾了花满楼鬓角的发丝别到脑后,靠近花满楼勾唇低笑:“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花满楼虽然是纯正的木系天灵根,但到底修为尚浅,就算是吸干了花满楼体内的灵气,也不够这个小世界变化多少;

盛崖余倒的确是气运之子,周身的气运与功德金光浑厚至极,但同样的,正因为他是气运之子,是整个世界的愿力所钟,天道只要没疯就不会想着吞噬这部分气运与愿力为自己所用。

除非,这个小世界的天道……另有所图。

傅回鹤坐在桌上,倾身过去在花满楼唇角偷了一个亲吻,而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直起身子,朝着花满楼的手腕伸出手。

花满楼被唇角羽毛扫过的轻柔触碰微微带走了心神,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腕上种子中长出的叶柄已经被傅回鹤□□捏在了手里。

花满楼:“!”

把玩着手里莲花的傅回鹤身形肉眼可见地单薄缥缈了不少。

花满楼连忙抬手小莲叶和花苞从傅回鹤手中抽出来,爱怜地碰了碰,调动体内的灵力渡过去。

“这是做什么?”花满楼的体质特殊,本就对花草敏感些,他当然看得出小莲花上的生机和灵气在方才一瞬间大量流失。

傅回鹤也就是仗着他自己的灵力浑厚才敢这么贸贸然下狠手。

疼得耳边嗡鸣,脑瓜子僵硬的傅回鹤缓了半天,这才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慢吞吞道:“就让天道以为我离开了,试试看它到底想干什么。”

花满楼手中躺着的小莲花因为离开了种子,得不到花满楼身上气运的庇护,在这个世界里被规则压制得蔫头巴脑。

傅回鹤附身抬手捧着花满楼的脸颊,低声引导道:“别慌,冷静下来。”

“七童,想想第一次你从离断斋带走金光菊的时候,你对它做了什么?你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花满楼下意识顺着傅回鹤的话回到已经有些遥远的记忆。

那时他们都不知道黑心金光菊曾经的身份,花满楼更是只当金光菊是根系被虫所蛀,因此在带它回去临安府小楼之后,便按照寻常花草一般悉心照料,松土浇水,然后将它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

他那时在想什么?

他在想——

“想要看它好好活下去,精神奕奕的向阳开花。”

花满楼低声轻喃的声音刚落,傅回鹤便看见他手中的小莲花表面迅速被一层功德金光所笼罩,比之当初黑心金光菊周围笼罩的薄薄一层不知道厚了多少,将小莲花不断溢出的生机和灵力严丝合缝地封了回去。

花满楼也看到了手中小莲花的变化,表情有些诧异。

傅回鹤却是没有丝毫惊讶。

虽说他现在同一些小世界的小天道关系还不错的样子,但本质上他的魂魄背负着曾经灭世的罪孽,哪怕剑骨化脊撑起了苍山境,但对世界规则而言,将功补过并不等同于功过相抵。

在小天道眼里,傅回鹤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危险的黑漆漆,如若不是傅回鹤本身灵力强悍,根本不可能做到自由穿梭在各个小世界里。

也正因为如此,离断斋的花草依靠人类的气运长大,不论是种子还是已经发芽的花草,身上都多少带着小世界的气运,小世界本身抗拒傅回鹤,傅回鹤便也同离断斋的种子有着一层隔阂。

在曾经过去的漫长岁月里,傅回鹤无法同种子交流,当后院的花草无故枯萎或是出现别的问题时,傅回鹤除了去翻看曾经种子经历了什么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更多时候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体内的灵力耗尽,亦或者是花草枯萎,零落飘散。

但花满楼却不同,他周身笼罩常人远不能及的功德金光,虽不是世界的气运之子,身上却有着超出气运之子的愿力。

在花满楼第一次踏足离断斋时,离断斋的花草们就对他过分亲和,甚至随手的举动都带着真诚而不作伪的温和,救了因为自散灵力而奄奄一息的傅夏里。

这也正是为什么,傅回鹤之后明明有很多的方法,却最终选择了加深花满楼身上功德金光的路子——现在看来,那时他的一念之差并非毫无缘由。

傅回鹤盯着花满楼手里逐渐精神起来的小莲花,若有所思地侧了下头。

难道,天道和世界规则是靠他身上黑漆漆的气场来判断他的所在?

这样想着,傅回鹤散去身躯,心神再度窜入小莲花中。

而后,花满楼就看见和种子分离开来的小莲花动了动莲叶,又动了动花苞,最后左右扭了几下,跑去院子里的池水边上照了好一阵。

确定自己浑身上下罩着花满楼的功德金光,傅回鹤只觉得自己焕然一新从头做花,昂首挺胸地蹦跶过来,吧嗒一声躺在花满楼手心里,来回滚了滚,突然坏心思道:“七童,我想去骚扰仙人球~”

***

苍山境

灵丘自千年前那场浩劫之后便被弱水云雾缭绕,寻常修士若有窥探靠近者,皆身躯溺亡于弱水,魂魄迷失于云雾,完完全全化作灵丘的养分。

一个小童自缝隙处跌出,四处望了望,在远远看到那个立于山巅的白衣男子时眼睛一亮,连忙一路小跑过去。

“大人!他的气息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但是本体莲花还在!”

那人闻言微微转过身,白衣若雪,清寒入骨,鸦青的发丝被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那双眼睛冷得可怕,并不似冰雪寒冰一样凝结的冷意,而是一种毫无感情波动的死物一般的平静无波。

“接下来要怎么办?”那小童生的玉雪可爱,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面上的神情天真烂漫,眼睛里却闪过狡黠而狠毒的光,“杀了他的本体?”

“你杀不了他。”男人微微启唇,没有多看那小童一眼。

“我还没有做,大人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小童的声音里满是扭曲的嫉妒与狠毒,“大人总是这么看着他,什么时候也能多看看我呢?”

见面前永远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男人不理会自己,小童咬着牙跺了跺脚,赌气道:“您不让我做,我偏要做!他有了契约者,杀了契约者就是杀了他!我要为您除掉他!!”

空间缝隙再度被打开,没有得到回应的小童紧绷着小脸钻了进去。

男人仍旧站在山巅之上,抬眸看向不远处支撑起苍山境天地的玉白色兽骨,浓郁的灵气自兽骨中散出,几乎浓郁到凝出水珠的地步。

这是苍山境,是千年前在末法规则下本该灭亡的上古灵境。

千年前,世界规则认了命,但苍山境天道不认,祂身为天地天道,理应护佑世间万物,大劫来临,断然没有认命的道理。

灵丘中央的剑骨再度嗡鸣,天地间的灵气骤然暴动起来,大团大团的暴戾灵气朝着四面八方四散而去,带着悲愤与永不驯服的桀骜。

男人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执迷不悟。”

天道的注视冰冷而漠然。

千年前祂反复演算得出一条自救之路。

不过折损一万多人的性命,便可救下苍山境千万生灵,还可保有苍山境灵气不散,这无疑是众多道路之中的上上签。

祂让傅氏众人窥得天机,傅氏也的确依照它的计划为天地生灵赴死,却在最后气运之子以身祭天之时出了大纰漏。

蝼蚁挣扎之力渺小,但蝼蚁聚众之力却足以撼动天柱。

但祂始终想不明白。

苍山境生养万物,大劫来临,不过是让他们回归天地,为何反抗?

祂伸出手,将隐隐挣扎的剑骨重新束缚在原地,面色冷沉。

倘若那时便泯灭了他的魂魄,如今这剑骨也不会日复一日地嗡鸣挣扎。

天道不会犯错,但祂知道自己曾露出一处纰漏。

——当初放他离开,便是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