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发表

诸葛先生作为当朝太傅,享侯爵位,名下四位弟子为大宋四大名捕,威名远扬,他的神侯府也自然非同等闲。

神侯府是专门向皇帝负责的机构,除了皇帝亲令,哪怕是太子也无权插手神侯府事宜,也正因如此,神侯府的捕快们接的案子大多遍布天南海北,而四位捕头手上更是除了武林大案之外,不乏许多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之案。

神侯府坐落在汴京内城,周围四四方方以相同的距离分布着四座小楼。

无情捕头盛崖余镇守小楼,里面遍布机关暗器,盛崖余虽幼时家中遭难,但崔家家底仍旧丰厚,再兼之他自己与诸葛先生虽身在江湖却也有一番书生意气,平日里收集了不少兴趣之物,因此小楼藏有无数被天下宵小觊觎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

追命捕头崔略商镇守老楼,追命没别的爱好,唯独一个酒字,老楼里也尽是好酒,平日来往多为兴趣相投之人。

铁手捕头铁游夏镇守旧楼,里面珍藏了许多古籍经书,间或也总会出现一些内容稀奇古怪的册子。

冷血捕头冷凌弃镇守大楼,大楼里的尽是诸葛先生与他们师兄弟这些年收集的各路兵器。

四座小楼于四个方位守卫神侯府,一旦神侯府有异,师兄弟四人都能第一时间赶到支援。

……

花满楼没有傅回鹤自由穿梭世界的能力,但若只是进入某个种子所在的小世界,离断斋回廊深处的那些门也可以做到。

花满楼抬手护了护腕上的小莲叶,不用傅回鹤提醒,他已然感觉到一种之前穿梭小世界时未曾有的艰涩凝滞。

就好像——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欢迎他们的到来。

小莲叶顺着花满楼的手臂钻上来,顶开花满楼的外袍前襟探出脑袋,浓郁的灵雾笼罩在花满楼身侧,微凉的身体贴在花满楼背后,很快,花满楼肩膀处的压力骤然一轻,那种凝滞的感觉烟消云散。

花满楼一愣:“你……”

傅回鹤知道他想问什么,抬手将花满楼往怀里抱了抱,轻笑道:“仔细听听看。”

花满楼被他提醒,很快就意识到不同——傅回鹤又恢复到了从前没有心跳脉搏的样子。

“我与其他的花草不同,虽然种子是本体,但人身却是独立存在,如果借由莲叶现身,形态便更像是你们凡人话本子上写的鬼魂一流,离不开本体三步远的距离。”

离不开本体三步远?

花满楼沉默了一瞬,神情微妙。

傅回鹤护在花满楼身后,没听到他开口,便往前凑了凑:“怎么了?”

花满楼眸光微动,悠悠道:“没什么。”

不离开三步远是吧?

嗯……挺好。

***

诸葛神侯府并没有寻常贵族府邸的辉煌奢侈,门外也没什么重重守卫,只有两三个看上去十分精干的家丁侯在门口。

两人只说来拜访无情大捕头,家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连忙小跑着去里面回禀。

很快,一位龙行虎步精神矍铄的管家便亲自迎出来,行走间能看出外家功夫十分浑厚。

神侯府中的布置清静幽雅,没什么特殊的装扮机关,只有来往穿梭的家仆,脸上都带着欢快自然的笑容。

观府而知其主,身居高位却能将下人安抚收拢到如此自在,无疑是一个性情温和手段高明的主人,花满楼不由对此间主人有了些许尊敬与亲近。

两人先前便说是来拜见盛崖余,管家便只说诸葛先生昨日进了宫尚未回来,直接将两人带去了盛崖余的小楼。

“大爷?有两位客人前来拜见。”小童抬手敲门,俏声问。

“稍等片刻。”

盛崖余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嗓音带了些沙哑,但能感觉出精神却很是饱满。

门内传来咔哒几声轻响,紧接着是蚕丝铜线抽过半空的声音,平白听上去有些令人胆寒。

傅回鹤轻笑了一声,突然有些明白某颗种子是为什么会白给地如此迅速。

看来盛崖余在暗器一途的天赋与能力远超寻常凡人,勾得某颗种子愣是没忍住。

小童也听到里面的声音,挠了挠头,笑得灿烂:“大爷最近应当是在研究什么暗器,都憋在房间里好些天啦,二位贵客若是能让大爷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盛崖余很快坐着轮椅过来打开房门,见到小童身侧的傅回鹤,盛崖余微微一愣,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对小童道:“上壶好茶和点心来。”

“是!”小童领命,转身蹦蹦跳跳着离开了,背影看上去十分活泼可爱。

小楼里面的小童都是盛崖余这些年陆续捡来的孤儿,也有些是神侯府牺牲捕快的遗孤,盛崖余虽然看上去面冷薄情,手段狠绝,但其实是个拿小孩子与亲近之人没有丝毫办法的心软性子。

“小童顽皮,让傅先生与公子见笑了。”盛崖余眼中掠过无奈,侧身让开门边,“请进。”

“在下花满楼。”花满楼抱拳作揖,行的是江湖礼,温和笑道,“盛捕头处的小童天真烂漫,见之生喜,谈何见笑呢?”

傅回鹤倒是没什么寒暄的习惯,只点了点头,视线在盛崖余双腿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与花满楼抬步走进房中。

刚一进去,傅回鹤就看到有些凌乱的长桌上散落着纸张与炭笔,而桌上花盆里的某株小芽,原本莹润的绿色子叶上沾满了炭笔的痕迹,深一条浅一条的杵在花盆里,装成一副寻常植物的小芽模样。

关上门后,盛崖余这才自轮椅上站起,歉意道:“最近神侯府惹来诸多注意,我双腿痊愈之事暂时未曾透露于外人,烦请见谅。”

这事傅回鹤倒是无所谓,他来的原因纯粹是为了某颗发芽过快的种子。

他走到桌边,抬手戳了一下僵硬在花盆里的小芽。

小芽一点动静都没有,宛如一颗最寻常不过的仙人球子叶。

盛崖余也走过来,面上闪过一丝不解,不过他看向傅回鹤,忍了下,还是开口:“傅先生当日交易时,没有说过种子还会……还会说话。”

这种子不仅会说话,长出的小芽还会卷着炭笔画图,要不是那两瓣饱满圆润到有些胖胖的子叶实在不方便,盛崖余都怀疑这小芽会扒拉开他,直接上手打磨零件组装机关暗器。

要不是他这些年天南海北的破案,见多了世面,多少要被口出人言的种子吓上一跳。

傅回鹤神情专注地伸手戳着花盆里的小芽,在小芽终于忍无可忍往旁边挪了挪以示抵触之后,这人像是来了兴趣似的,手指硬是跟上去继续戳,讨嫌的很。

花满楼和盛崖余就这么旁观一人一芽戳戳躲躲地在花盆里绕圈圈,不约而同兴起些无奈与好笑。

不过说来也奇怪,花满楼的视线落在花盆里,自从他与傅回鹤进来,他便没有听到这株小芽开口说过话,哪怕被傅回鹤这么捉弄也是一声不吭。

如若不是方才盛崖余说听到了种子说话,花满楼还以为这颗种子会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过了一阵,傅回鹤欺负够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将手揣进袖子里转身看向花满楼和盛崖余:“他的性格比较寡言害羞,这段时日还要麻烦盛捕头多加照拂。”

寡言害羞……?

盛崖余的表情迟疑。

他想起过去几日里他同小芽在房间里复原机关图的过程,若真论起寡言少语的那个……好像是他才对?

倒是小芽在画图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絮絮叨叨,他照着小芽的图纸打磨零件时小芽更是叭叭叭个不停,成功让盛崖余将对它的前辈敬称咽了回去。

傅回鹤见盛崖余的表情就明白过来,原来某位在记忆全无成为种子之后,破毛病居然还能顽固地留存。

“这颗种子很排斥人多的地方,至于人‘多’的定义……”无奈摇了摇头,傅回鹤抬手指了一圈房间里的人头数:“一、二、三,三人为众,这就已然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盛崖算是见过不少怪癖之人的眼界,自己性子也多少带着些不喜热闹的寡淡,但从来没想到这颗和自己签订契书的种子,性格会这般的……清丽脱俗。

傅回鹤最后屈指弹了一下小芽尖尖,笑道:“种子发芽太过突然,盛捕头想必未曾想好如何许愿。我们会在京城停留一段时日,盛捕头若有了决定,来寻我们便是。”

盛崖余这几日全副心神都用在努力跟上小芽复原机关的速度上,倒是的确没来得及思考交易愿望一事,当即拱手,真诚道:“二位因我之事而来,还请由小楼做一回东道主,以免外界的人打扰先生清净。”

两人刚走出来,房门还没关上,花满楼就听到身后传来小芽被气到发抖的骂声,间或夹杂着盛崖余带着笑意的无奈安抚声。

旁边的傅回鹤听不到小芽的声音,但听盛崖余的话多少也能猜到些,趴在花满楼肩膀上大笑出声。

花满楼眼中含笑,伸手扶了下傅回鹤,哪里还想不明白,这颗还未恢复记忆的种多半是傅回鹤熟悉的故人。

***

盛崖余的小楼很大,他为傅回鹤与花满楼单独僻了一方小院,特意拨了些丫环家仆服侍。

傅回鹤并没有拒绝,他总要给此间天道搞事的机会才是。

在外维持人形极其损耗灵力,傅回鹤懒懒打了个哈欠,化作灵雾没入小莲叶中,软趴趴地贴在花满楼手背上困觉。

天色将晚,花满楼斟了两杯茶水润喉,过了一阵,唤来仆从叫了沐浴用的热水。

小莲花的叶柄僵硬,傅回鹤的声音更是结巴了一下:“七、七童……你叫水做什么?”

花满楼挑眉,好整以暇道:“时辰不早,自然是沐浴更衣,早些歇息。”

离断斋的灵力十分浓郁,花满楼的天赋也很是卓绝,短短时间已经进入辟谷期,但是花满楼仍旧保持着一些凡人会有的小习惯,比如偶尔享受美食,也比如……沐浴。

而诸葛先生为花满楼安排的这间房很是宽敞舒适,里间沐浴的浴桶距离屏风都有十步之距。

——完全不够小莲花往屏风后面躲。

想起花满楼之前沐浴带来的酥麻感,傅回鹤整个人脑瓜子嗡了一下,而且现在不比之前,他可没有屏风后面可以躲了。

小莲叶在花满楼手腕上松了又卷,卷了又松,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傅回鹤脑中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扬声道:

“在这里沐浴不舒服的,我能感觉到京郊不远的山上有处温泉,我们去泡温泉好了!”

傅回鹤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且不说温泉池子比浴桶大上不少,就说那温泉水好歹表面热气蒸腾,没有浴桶里的洗澡水那么清澈见底,至少在非礼勿视上有所保证。

其实两人如今名正言顺,傅回鹤虽六欲不全,但有时候总会动一点小心思,只不过大多时候亲亲贴贴便能满足,到底没有欲望燃烧的渴求。

当然,这另一层原因嘛——

小莲叶贴在花满楼手腕上呜咽了一声。

傅老板的良心不多,但对这样谦谦君子,心灵明澄的花七公子真的出手做点什么,他总有种亵渎美玉的罪恶感。

嗯……不忍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