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长芦县,东临海岸,位处大凤皇朝版图的东北端,因岸边多生芦苇,称为“长芦”。它既不处在危险的边关,也不在富硕的南方,西边是山,东边是海,土地既不肥沃,也不算贫瘠。总之,和大凤朝大大小小几百个县没什么不同,一样普通无奇。
然而,在这样一个雪夜,长芦县大约是要被载入史册铭记了。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日,长芦县的老百姓们和往常一样从被窝里起床,冒着严寒,缩手缩脚地生火烧水,忽而屋外传来响动,似是小童快速奔跑的动静。
“唉,这些小崽子们就是火气旺,大冷天的还在外头瞎耍子。”老叔一边竖着耳朵听屋外的动静,一边朝家中老妻感慨着自己年纪大了,经不住天冷了。
“快!快!”屋外疾跑的小童大声呼喊着什么。
“这么大声,不怕呛着风啊。”老叔嘀咕着。
“快去西边菜市口!官老爷开仓放粮啦!人人都能领!”小童大喊着。
“呦,这是梦没做醒呢!”老叔嘲笑着,下一刻只觉一道冷风从身边刮过,再定睛一瞧,刚刚与自己说着话的老妻已然一阵风一般地跑到了门口,大声问道,“狗蛋!哪儿来的消息,当真不?”
“真的!”名为狗蛋的小童肯定道,“朱婶儿,你快去吧,带上家中的户籍册子,册子上有几口人,便能领几分粮。”
见小童说得言之凿凿,老叔也停下手中活计往门口瞧去,然后只觉眼前又是一花,只见朱婶儿风风火火地跑进屋,再出来时一手拿着红布包裹着的户籍册子,一手提着竹篮子,再次如风一般跑出了屋子。
“老头子,我去西菜市口瞧瞧情况!”声音还在空中未曾散尽,人却早已跑没影子了。
一路上,朱婶儿遇上不少往西菜市口疾跑的邻居们,不免好奇询问,“你们也是去领粮的?”
“是啊。”那人瞧了眼朱婶儿手中的红布包裹,便知那是户籍册子,一时间脚步便快了三分。
朱婶儿见那人超过了自己,赶忙也加快了速度。
待众人你追我赶地抵达西菜市口,就发现往日空旷的菜市口早已人山人海。不过虽然人多,但却丝毫不乱,反倒一个接着一个排队排得整齐。
“这是咋回事?”朱婶儿眼珠子一转溜,就看到菜市口的四周站了一圈的穿着皮裘的大汉,各个手里拿着大刀,像门神一般威严怕人。
“能有咋回事,肯定是怕人来抢粮食呗,老爷们拿着大刀往这儿一站,谁还敢闹事啊!”面对不同寻常的事情,老百姓们总能自己找到合理解释。
“哎呦,这队伍怎么一动不动的,啥时候才能轮到我领粮食啊。”朱婶儿踮起脚,伸长脖子张望着。
“唉,你知道这是为啥给咱发粮不?”长长的队伍里有人疑惑。
“你这人,是发粮给你,又不是征粮,你咋来这样多话的。”疑惑的人刚张嘴便被队伍中的其他人给怼得无言了。
“肯定是年节将至,县老爷给咱们发粮好过节呗。”有人理所当然道。
“哈,县老爷能有那好心。”立刻有人质疑。
“闭上你的嘴吧!仔细被官老爷听见了,不给咱发粮了!”有人呵斥。
“是不是在户籍上的就能发粮啊。”又有人询问。
“是的啊,传话的官老爷们是这样交代的。”
闻言,方才发问的人捶胸顿足,“哎呦喂!亏大了!”这人前个月刚刚抱两孙女,因着是女娃儿,便不咋想养活,户籍啥的更是没去县衙办理,如今可好,直接少了两份粮。
“哎哎哎,你们快看,那边领了粮的咋还不回去?”朱婶儿眼尖,发现不远处手里已经领了粮的人依旧没有往回走。
“管他们呢,婶儿,你快往前走走,马上就到咱了。”后边的人催促道。
不多时,终于轮到了朱婶儿领粮。
“喏,我们家一共十四口人。”朱婶儿展开红布包裹,轻轻地取出户籍册子,小心地瞧着官差的动作。
“家住何处?”官差询问。
“哈?”朱婶儿张张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住在柿子胡同,就是大柿子树东边那户人家。”
“柿子胡同,柿子树东,男丁六人,女丁八人。”查验的官差在纸上记录着,又问道,“家里怎么谋生,可有人读书识字?”
提起这,朱婶儿眼睛一亮,语气里都是骄傲,“我家男人们都在纸庄上干活儿,造纸的,家里两大孙子都在学堂学过字的。”
“可以参加科举?”
“这没有。”朱婶儿脸上笑容僵住。
“行了,去那边领十六份粮食,一人二两,一共两斤。”官差挥挥手。
“谢老爷!谢老爷!”一听自家能白领两斤粮,朱婶儿脸上笑开了花。
将实打实的两斤粮食装进竹篮里,朱婶儿眉开眼笑,嘴巴恨不得咧到耳后根去。
“领好了粮先莫要走,去那边等着。等会儿大人还有好事要宣布。”称粮的官差嘱咐道。
“哎哎哎,晓得啦!”朱婶儿连连点头,拎着竹篮子颠颠儿地往旁边排队去。
长芦县西菜市口一派欢喜热闹过大节的模样,长芦县的府衙却是另外一幅场景了。
昨夜,秦朔率领着三千精兵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便长驱直入进入了长芦县县城。进城的第一时间便是包围府衙,拿下县令。
虽然遇上了一小股县兵的反抗,但是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些县兵还未闹出大动静,便被捆成了粽子,嘴里堵上了木糠,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九爷,这是府衙里搜出的账本。”此时的秦朔高坐县衙大堂,堂下跪着的一干人便是长芦县的县令师爷们。
“李县令的脑袋瓜子很灵活么。”秦朔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感叹着,心说这李县令着实有几分手段,只是这手段脑子却没用在正道上。
就这么个小小的长芦县,在任短短三年,这李县令竟然自百姓手中攫取了泼天的财富。
除了朝廷定下的各项赋税,这李县令还巧立名目,自己定了好些个收费项目,什么防火费、洁净费,还有个敬钱。
所谓敬钱,就是孝敬钱,孝敬谁的呢?孝敬李县令这个父母官的,县令大人为治理县城殚精竭虑,劳苦功高,作为淳朴善良的百姓们可不应该孝敬点东西以表心意么。
总之,这李县令大约将自己读书时候的天赋全都运用到了搜刮民脂民膏上了。但是更加绝妙的是,这李县令薅百姓羊毛也不是往死里薅。就说那敬钱吧,按人头收取,每人每年就十个铜板,仔细算下来也似乎没多少钱。
老百姓们的忍耐力最是顽强,不到那万不得已、你死我活的地步,都是本着能过一日是一日的想法咬牙坚持下去,轻易不会反抗。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这县衙里但凡好汉看得上眼的,尽数取了去便是!”李县令跪在地上磕头喊救命,他根本摸不清秦朔的来路,只当秦朔是劫富济贫的好汉,想着花钱买命。
这长芦县的县令和唐海县县令一样,上一刻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下一刻就被绑住丢到了雪地里,到了此时此刻,连魂儿还没回呢。
“对了,好汉,我有三房小妾,都是各具风情的美人儿,好汉要是看上,今日便可送好汉炕头上去。”继金钱攻势之后,李县令有使出了美人计。
瞧着李县令的丑陋嘴里,秦朔只觉恶心,丢下手中的账本,冷声道,“闭嘴吧,我就是来要你的命的。”
说罢,秦朔一挥手,便有两个黑衣壮汉拖着李县令往大门外去。这下,李县令连饶命都喊不出了,浑身颤抖着,身下沁出一泡黄色的骚尿来。
“九爷,菜市口的粮食派发结束了。”一个护卫对秦朔耳语。
对于长芦县,秦朔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红枣。只是这一棒子是打在县城的政务官员身上,红枣儿是发给普通老百姓的。
纵观历史长河,华夏百姓最是容易满足。在乱世之中,只要手握权力之人不去残害他们,他们便会感激不尽。比如说那被朱元璋灭了的张士诚,只因为张士诚在走投无路之际自焚时,只烧了自己的王府,而没有连着全城百姓一起烧。百姓们便对他感恩戴德,尊称张士诚为“张王”。
而对于眼下的长芦县,秦朔同样有信心收复百姓,哪怕自己是一个入侵者,可是自己这个入侵者能够给百姓们带来更加美好的生活,那么百姓们就只会拥护爱戴自己。
更何况还有个“周扒皮”李县令在,有这么个“差生”作为对比,自己哪怕是个入侵者,那也是个百姓喜爱的“优等生”了。
到了菜市口,李县令一干人等被押送上临时搭建的高台。看到台下百姓们个个喜气洋洋的模样,李县令自知大势已去,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那什么人啊?”台下百姓议论纷纷。
“管他呢,官老爷要讲话了,快仔细听。”
秦朔先是安排人上台列数李县令等人的罪状,尔后表明身份,“我等乃天道义军,因有冤魂状告诉苦,特来此地铲除奸恶!”
没错,为了方便管制,秦朔给自己的军队镀上一层神光——天道降下的正义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