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年关将至,泼天的大雪绵延数日,北疆更是天寒地冻,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便是最最勤劳的老百姓也窝在家中不出门了。
然而,一年到头谁都能休息,唯独守军的将士们停歇不得。干冷的北风呼号着,宛若刀子一般割着人的面皮。巴掌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下着,天地之间除了白,再也无其他颜色。
寒冷与寂静中,城墙上的守军们瞪大着眼睛来回巡逻,时不时地跺跺脚,意图让身体暖和些。
“兄弟们辛苦了。”一个百户爬上墙头,手里拎着一壶烈酒,“一人来一口,暖暖身子。”
城墙上的守军小兵接过酒壶仰起脖子咕噜一口,凛冽的清酒入肚,身体陡然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四肢百骸都舒坦开了。小兵发出满足的喟叹,尔后将酒壶小心地传给下一个士兵。
“这是九爷庄子上的烈酒吧。”士兵吧砸着嘴,回味着烈酒入喉的感觉。
“那是,这好酒只有九爷庄子上有,别处买都买不到。”百户骄傲着说,“原本这烈酒只供应给伤员们清洗伤口用,这不是年节将至,天气冷得冻掉耳朵,九爷特意给大家都送了一批烈酒来,好叫巡防的兄弟们好过些。”
闻言,众守将们均道九爷高.义。
“唉。”说得真高兴的时候,那百户突然长叹一声。
“高百户,这是遇上难事?”巡防无聊,众人顿时好奇起高百户的为难事来。
“唉,我这是瞎操心呢。”高百户自嘲一笑,“这几年咱过得是何等的好日子,尤其是九爷来了北疆,咱们军营里的日子是眼见的一日日富足起来,可惜啊.....”说着又是仰头幽幽一叹。
“高百户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见高百户长吁短叹的模样,众人都被吊起了好奇心。
“唉,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大家伙儿不必当真,这好日子咱们过一日是一日吧。”显然,这高百户深谙如何调动听众的情绪。
“是不是朝廷要派新统帅来咱北疆了。”显然,哪怕高百户不说,军中也早有传闻。
闻言,高百户沉痛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泼天的大雪中士兵们面面相觑,觉得未来前路就如同眼前的大雪迷惘不清。
“唉,这可如何是好。”不知是谁哀叹一声,道出了众人心中的哀切。
“九爷隔三差五地给军中送物资,改善咱们的伙食,那都是看在两位秦将军的面上。倘若新统帅来了,九爷也不方便来咱军营了吧。”有人叹息。不得不说,秦朔这两年满地洒金子的行为的确收割了众将士们的好感。
“你还想着吃肉呢!”高百户嗤笑一声,“在这大凤朝,能够按时按数地给底下人发足军饷的将军恐怕除了秦家,再无旁人了。”
“竟是连军饷都发不足么?!”小兵大惊。
这小兵都是军户新兵,当兵不过小一年,自然是没见过外头的险恶的,此时一听旁的地方军连军饷都发不足,顿时大惊。
“那是当然了!”高百户一派见识多广的模样,给众人扒着指头讲到,“便是京畿大营的少爷兵们也不咋能按时拿军饷的。”
“这是为何?”众人都被高百户吸引去了心神。
紧接着,高百户就给“纯洁”的小兵们科普了一番军饷的层层盘剥,“都说没有饿死的厨子,这军饷从京中拨付到地方,层层转拨,哪个经手的不捞上一笔。”
“便是不捞一笔,可也有那等将军饷扣着去放印子钱,钱生钱,朝廷年初一发出的军饷,年三十能到咱手里就不错的了。”
“秦将军们心善,哪怕朝廷的军饷没到,他们都自掏腰包给咱补足了。”
小兵们闻言各个惊得长大嘴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你是新兵吧。”高百户瞧了眼那年轻小兵,嘲讽道,“那你肯定不知道六年前咱们北疆是什么光景。”
“俺知道,俺知道。”另一个小兵积极发言,“前些年是俺爹守边,那会子家里穷得要命,俺爹都不敢回家,就怕俺娘揪着他骂,一年到头人不着家,钱也不着家。后来俺才知道,俺爹那会儿根本拿不到军饷,军营里不管吃喝,不管穿用,只让人去卖命。”
说罢,这小兵一拧眉,忧心道,“这个咋办,万一秦家军走了,以后俺媳妇也该撵着俺打了。”
没人笑话小兵是“祖传妻管严”,此时此刻,大家伙儿的心就和这北疆的雪一般冰凉,所有人都在思考,万一秦将军们走了,他们这些小兵该怎么办。
“唉,要我说,咱不如跟着秦将军走,反正朝廷去年的军饷至今还没影子呢。”高百户拍拍手,又丢下一个大雷。
“啥,去年的军饷还没到?那秦将军家怎么过年节啊!”在众小兵的想法中,秦将军自掏腰包补足了他们的军饷,可朝廷的军饷一直不到的话,岂不是秦将军家要没米下锅了?!
“唉,听说前年秦家被告了,家里的铺子全没了,原先是皇帝和老国公定好的规矩,说秦家铺子上的收益可以补贴给军中将士,后来的皇帝觉着这是秦家收买军心,便将铺子全收了。”这又是个“知情人”。
“天啊,竟然还有这事!”
“皇帝老爷眼瞎了啊,秦家多忠心啊。”
“既然原本就是秦家养着咱,那咱们就该跟着秦家走,万一新将军来了,咱可连饭都吃不着了。”
“跟着秦将军走,那皇帝要砍秦将军的头的。”
“这么坏的!”
诸如这般的讨论在整个北疆大营中悄然无声地蔓延着,所有士兵都在为秦家抱不平,为自己的未来而惶惶不安。见识过了好日子,没有人愿意开倒车,走旧路,感受过吃饱饭的滋味,没有人愿意再去挨饿。
阴沉的天空,厚重的积雪云,怎么下都下不净的大雪,一切环境都让北疆士兵们更加惶恐不安。然而,在这种不安情绪蔓延的当下,却有一处守军斗志昂扬,眼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似是要将这冬日灼烧融化了一般。
那些士兵正是唐海县的守军们,当田副将带领众人换防来到唐海县时,众人便知自己等待多年的那一日终于到来了。
“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天雷炸响,又似雪山崩塌,天摇地动之中,唐海县的城墙崩塌了。
唐海县的百姓们刚刚进入梦乡便在这震天巨响中惊醒过来。
“这是发冬雷了?世间有冤屈啊。”唐海县的县令同样被巨响惊醒,他搂着小妾钻在暖和的被窝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和小妾开着玩笑。
“老爷可要遣人出去瞧瞧。”小妾不安道。
“这大雪天的能有什么大事。便是出了大事,我这么个小县太爷也不管用的。”
本着“小事不用管,大事管不了”的原则,县令大人搂着香软软的第十二房小妾再一次进入了黑甜的梦乡。却不知,这将是他的最后一个温暖冬夜。
“九爷。”田副将单膝跪地。
此时的唐海县外,曾经坚固的城墙已经化作了废墟一座,秦朔领着的三千兵马已然长驱直入进入了唐海县县城内。
“小田叔快快请起。”秦朔扶起田副将,尔后道,“接下来唐海县里的各项事务还需小田叔帮忙。”
攻下唐海县非常容易,只丢出一颗黑火弹将唐海县的城墙炸毁,做出战事激烈的模样便可。困难的是接下来如何平稳地完成唐海县的管控权的让渡。
在选中唐海县动手之后,秦朔便调查了唐海县的政务情况。原本的打算是将县令等人直接绑了丢出城去,结果发现这县令就是个人渣,秦朔动起手来便再无顾忌,直接代表爱与光明惩罚他们了。
“九爷放心,唐海县县衙已经被包围了,明日天一亮,县令及其一干走狗都会被推到菜市口,当场宣布他们的罪行,当场处死。”田副将意气风发,他们在这北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听闻过唐海县县令的恶行,只是先前军.政互不相干,他们也无法插手县里的政务。如今能够替天行道处置了那恶县令,田副将等人只觉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畅快无比。
“行,唐海县就交给小田叔了。”交代好一些事项,又叮嘱莫要惊扰了普通百姓,秦朔便领着三千精兵疾驰穿过唐海县,直奔长芦县而去。
秦朔根本不打算给长芦县喘息准备的时间,一旦唐海县被攻破的消息传出去后,长芦县必然会有所警惕。哪怕长芦县没有守军,只有不到千人的县兵,但是即便如此,秦朔依旧不打算横生枝节,下令连夜进攻长芦县。
大雪天行军有利有弊。弊的是天气严寒,积雪深厚,行路艰难。好在士兵们肚子饱饱,身上俱是皮裘大衣,根本无惧严寒。利的是光线好,无须火把照明,大地明晃晃一片,又有识路的老兵在,根本无须担心迷路。
唐海县地形南北狭长,东西扁平,因此秦朔领军疾驰不过一个多时辰便穿过唐海县抵达了长芦县城外。
此时天光未亮,长芦县外好似黑白山水画一般寂静,秦朔的军队便似一个个的墨点闯进了画中。
不同于强攻唐海县时的大动静,众将士静悄悄地来到长芦县城外,工程兵就地开始组装搭建登云梯。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四座简易登云梯便搭建完成。
众人攀梯入城,再过了一刻钟,“咔滋”一声,是铰链转动的声音,长芦县的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