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春日宴给众人的惊喜还不止于此。就在秦朔极目远眺河岸边的春景之时,两个穿着鹅黄轻纱裙的婢女不知何时移步而来,她们的手中还捧着一叠纱帽。

“还请诸位小郎君、小娘子戴上这纱帽,如此一来便可在春日宴上自由行走了。”不等众人好奇,婢女们已经解释了原由。

秦朔惊奇地接过纱帽戴在头顶,眼前的视野立马蒙上一层轻烟一般,倒也不算遮挡视线,反倒增添了一股雾里看花的朦胧浪漫之感。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蒙面舞会么!仅仅是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神秘感就足以令人脸红心跳了,更不要说那举手投足间无意中露出的一段雪白皓腕是何等的令人遐想了。

秦朔心想,咱们现代人玩得可都是古人们玩儿剩下的东西,论吃喝玩乐,还是悠闲富贵的古人们能玩出花儿来。

“小九,这可真好玩儿。”秦清和以手扶着帽沿,宛若一只欢欣雀跃的小雀。

纱帽遮去了众人的容貌,也卸下了封建礼教套在人们脖颈上的枷锁,心底的欲望破土而出,一时间,宝川河岸,爱雨怜云,桃柳香飞。

秦朔感受着那浓烈如火山喷发一般的荷尔蒙,心里立马警铃大作,拉住秦清和的衣袖道,“八姐,咱们可别乱走了,找个凉亭坐下吃吃茶、看看景吧。”

秦清和却不依,直言道,“小九你没有小伙伴,我可是有不少小姐们呢,我与她们早就越好了今日要一处耍的。”

“哎呦,这都戴上了纱帽,看不清容貌了,我可怎么去找她们!”秦清和忽而想起这一茬来,懊恼道。

“那就别去找她们耍了。”秦朔忙道,“改日将她们请家里玩儿去。”

秦朔心里打着的小算盘,今日的春日宴上权贵云集,大家还都戴上了这撩人心弦的纱帽,危险等级直接翻倍,安全起见,自己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老实呆到宴会结束为妙。

因着有林锦那个大尾巴狼在,秦朔便一心想把秦清和拉着一道躲到犄角旮旯里去。然而,不待秦朔“奸计”得逞,林锦已经率先找上门来。

不等秦朔严阵以待,誓死要当个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秦清和忽而欢喜地奔向林锦的身侧,径直拉住林锦身旁的一个矮个子少女,“十二,我正想着要怎么去找你了,没想到你到先找到我了。”

说完,两个人女孩子便手拉着手跑远了。秦朔一肚子的大招还尚未使出,“织女”已然跑了,徒留“牛郎”一人呆在原地。

“那是我十二妹。”林锦先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哦。”秦朔点头,心道,林家人口繁多,小姑子太多的人家也绝非良配。而且听着那小姑娘似乎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无论是林锦这个哥哥,还是秦清和这个小姐妹都是“十二、十二”的叫着。不免有些重男轻女的嫌疑。

要知道,秦家九个儿女,五个儿子的名字都是秦老爷子随口取的。老大名“初”,很好理解,第一个孩子。剩余的儿子便“东西南北”的随意取的。秦朔原本是叫秦北的,后来还是秦老夫人觉着不够文雅,便以“朔”代“北”。

而秦家的四个女儿的名字却都是花了大功夫,花钱请了先生专门起的好名儿,“秦岁华、秦季夏、秦子春、秦清和”俱是文雅又有寓意的名字。按秦老夫人的话说,女人家一辈子,只有在家做闺女的时候最为轻松快活,待到为人妻、为人母,那就半刻都松散不得了。倘若他们做父母的再不爱重,那女孩儿家的日子该多难。

林锦可不知自家在秦朔心里有被扣了分,揶揄道,“老远就看见你了,通身翠绿,比河岸边儿的柳树还要显眼。哪怕都带着纱帽,还是一眼就瞧见你了。”

秦朔:.......真是失策了。

林锦见秦朔一直不回话,只当他对元宵灯会上的事情心中有疙瘩,便道,“我并非故意抢你的功劳,只是那种情形下.....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是想保护你的。”

“我知道的。”秦朔直言道,“我才不在乎什么功劳,我巴不得你们忘了这个事儿,忘了我这个人。”末了,秦朔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最好把我八姐也给忘了。

“呵。”林锦轻笑两声,说道,“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林锦和秦朔虽是国子监同窗,但是两人交际并不多。在林锦眼里,秦朔就是个闷葫芦、傻小子,无趣极了。谁知道这闷葫芦不出声则已,一出手便是惊呆所有人呢。

“彼此彼此。”一直以来,秦朔也以为林锦就是个富贵窝里出生的纨绔子弟而已。可是从元宵灯会上对方果决有力的指挥和行动力来看,这小子绝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

“行了,咱别站在说话了。”林锦招呼秦朔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据说这次春日宴上可有不少好东西,上京城里千金难求的玉髓蜜。”

“玉髓蜜?”秦朔心中立马有了猜想。待看到婢女们送上的彩色糖球,秦朔心道,果然如此,那玉髓蜜正是自己前两日刚刚吃过的糖球儿。

“你可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林锦感叹着,捏了一颗糖球送进口中,细细品尝后为秦朔解释道,“据说是南边海外之地,来自孔雀皇朝的秘宝。色如宝石,甜如蜜糖,有延年益寿之神效。”

秦朔:古人们不仅会吃喝玩乐,营销推广也是一把好手呢!倘若那糖球不是他六哥制糖小作坊里生产出来,恐怕秦朔也要信了这“延年益寿”的“玉髓蜜”了。

“四皇子还真是大手笔啊。”林锦拿起漆木食盒,点了点里头装着的糖球儿,说道,“就这么一小匣子玉髓蜜,市场上已经卖到了五百贯。”

五百贯?闻言,秦朔不禁摸摸自己头顶那据说价值五百贯钱的翠竹青玉头冠,顿时觉着那头冠也没那么贵了。

“秦小九,你说四皇子该多富贵?”

“他当然是老有钱了。”秦朔心里想着翠竹青玉头冠的事情,话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秦朔便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儿来,自己这笃定的语气显得自己非常了解四皇子似的!

“啊,我是说,四皇子当然不会缺钱了,中宫皇后那是南边世家之女。世家们积世百年的富贵,那是想象都想不出来的....反正肯定很富贵的,大约是金山银山一般的!”秦朔慌忙一通解释。

“呵呵。”林锦又是一笑,然后便不说话了。

二人不说话,凉亭里安静下来,外面的声响便清晰起来。游人的嬉戏欢闹,少女的笑语嫣嫣,行走间的璎珞脆响,通通随着那婉转悠悠的和暖春风送进亭内。

寻找声音望去,真巧看到河岸便三五成群的女娘们,清风吹过,纱帘卷起,隐隐约约中似乎看到了那如桃花印染的双颊,还有在耳畔轻摇的金珠耳坠,待要定睛去细细瞧,轻纱已然落下,佳人难在寻了,心底泛起的涟漪却是久久难以平息。

“秦朔,你说四皇子妃的这个春日宴到底是什么目的呢?”林锦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秦朔。

“林锦,你今天是老夫子附身么,怎么总是提问个不停。”这回,秦朔却是不肯再多言一句了。

“得了,秦小九,你就别装傻充愣了。”林锦笑道,“咱们算是互揭老底儿了吧。”

闻言,秦朔挺直腰杆,力图让自己看上起气势凌人些,“既然如此,咱明人不说暗话。”

秦朔双手抱于胸前,小下巴一扬,直言,“你是不是打我八姐的主意?”

“恩?”林锦终于变了颜色,显然是被秦朔一击直球给击中了。

秦朔瞧着林锦的神色,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话掰扯碎了说明白,“林锦,你该知道的,咱们两家不合适。”不是两个人不合适,而是两个人的家庭不合适。

“秦小九,合适不合适,并非是你说了算的。”面对秦朔的直言,林锦却丝毫没有羞恼,反而给倒上一杯茶,推到秦朔眼前,反而问道,“待过了这春日宴,你猜这上京城会办多少喜事?”

这春日宴其实就是一场大型相亲会,适婚的少年少女们带着轻纱维帽宛若自由的小兽在这新芽初绽的早春河岸边释放着自己的青春气息。

“那又如何?”秦朔却不会被林锦带偏了思量。八姐的婚事家中早有打算,阿妈已经物色了几个家境殷实的耕读人家,虽是低嫁,却也不会委屈了八姐。

“十二妹会嫁给大皇子为侧妃。”林锦语气淡淡,说出的信息却如同惊天大雷。

秦朔闻言霍然起身,大声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之间不过平平之交,你的家事何必告诉我?”

秦朔面露恼火,拔脚就要走,心道,大皇子娶妃,爱娶谁娶谁!便是娶了自家表妹,以后生出怪物儿子来,自己也管不得,自家算那颗葱,又不是菩萨佛光普照,哪能照顾到每个人?!

然而林锦的下一句话却让秦朔生生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大皇子原本是想娶你八姐的。”林锦语气淡淡。

“什么?!”这下子,秦朔是真的怒发冲冠了,俗称,炸毛。

“这、这.....”秦朔舌头打结,心道,凭什么啊!咱家的好女孩儿,你们说看上就看上,说娶就娶?!

“因为你。”林锦眼神深邃,神色难辨。

“大皇子原先并未起与镇北侯府结亲的心思,毕竟那太容易引起君主的忌惮。但是你的元宵灯会上的神异表现,权衡之下,便又觉得值了。”林锦的语气不悲不喜。

此时的秦朔已然心神大乱,否则他定然能从林锦的言语中察觉出异样来——以往,林锦称呼大皇子都是为表哥的,亲昵之情溢于言表。而今日,林锦从始至终都称呼的“大皇子”。

“所以呢?”秦朔强压着心中的熊熊怒火,怒极反笑,“权衡利弊?值不值当?你们这是把我家的姑娘论斤按两的卖呢!”

“秦朔,你该知晓,对八哥我从无轻慢之意。”林锦解释。

“闭嘴!谁是你八哥,你别乱攀扯结亲。”秦朔是丁点脸面不给留了。

“你别着急呢。”林锦拉着秦朔的衣袖让他坐下,又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我家十二妹会嫁给大皇子为侧妃,我已经打消了大皇子娶八哥的念头了。”

“呵。”秦朔冷笑,“怎么着我还得谢谢你了不成?!怎么着?我八姐不嫁大皇子,就一定要嫁你不成?!”

“再者,你十二妹才多大,大皇子又多少岁了,你就把你亲妹妹嫁给个中年大叔,林锦,你有心么!林家和大皇子本就是密不可分了,根本无需再添姻亲关联。林锦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秦朔气极。

被指责没有心的林锦面露古怪,他难以明白秦朔言语中的逻辑,瞧着似乎在为自家十二妹抱不平的秦朔,反问道,“皇子侧妃不好么?那是多少人家挤破脑袋争抢的位置,将来说不得....”

说到这儿,林锦连忙止住了话头,又道,“十二妹和大皇子本就是亲戚关系,十二妹是大皇子看着长大的,嫁过去后,大皇子必然会爱她怜她,这难道不好么?!”

“好你大爷。”秦朔直接暴走了。此时此刻,他真的想把这个操蛋的世界通通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