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甜菜,原产于欧洲西部和南部沿海,大约到了20世纪初期才传入中国被大面积种植。

秦朔之所以如此清晰的知晓甜菜的分布和传播,只因为上辈子看过一部关于中国制糖业崛起与没落的纪录片。

清朝中后期,中国几乎垄断了东南亚地区的制糖业,每年销往日本的蔗糖高达百万斤,以此换取日本的大米和红铜。17世纪后,中国更是将白砂糖卖进了欧亚大陆。直到19世纪末期,甜菜糖与工业糖的出现,中国传统制糖业才走了下坡路,逐渐丢失了国际市场。

按理来讲,甜菜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啊?甘蔗都没影的事情,甜菜倒是抢先出现了?秦朔百思不得。

“秋桂,你说的甜菜可是这个模样?”秦朔在纸上画出了记忆中甜菜根的样子,询问道。

秋桂瞧着画纸上那圆滚滚、胖嘟嘟纺锤模样的物件,摇摇头,“没有这般肥硕,是瘦长形的,如同白萝卜一般。”

闻言,秦朔心道,难道秋桂所说的甜菜根并不是自己上辈子那种用来制糖的甜菜根,只是一种吃起来有甜味的植物根茎,被如今的老百姓们唤作甜菜根而已?

秦朔被一通“此甜菜根非彼甜菜根”绕晕了头,末了丢开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心道,管它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管它是什么菜根,是甜的,能制糖,那就是真甜菜根。

想通后,秦朔嘱咐秋桂道,“快让小厨房去采买些甜菜根来,我有大用!”

正可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秦朔想制糖,虽然没找到甘蔗,但是却有了甜菜根!秦朔摩拳擦掌,细细回忆着上辈子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古法制糖工艺。

唔,就是先这样,再那样,很简单的!回忆完毕,秦朔信心满满,就等着制糖原材料的到来。

秦朔一句话嘱咐下去,当日下午小厨房里便采买来了两大箩筐的甜菜根。

瞧着瘦长如同白萝卜一般的“减肥版”甜菜根,秦朔心中动摇两秒后便挽起袖子开干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管他是不是真的甜菜根,上手试试便知道了。

“洗干净,去皮,切碎,温水煮软。”秦朔虽说撸起了袖子,但是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只管动动嘴指挥着仆人们忙活就行。一时间,秦朔的小院子里再一次升起了袅袅炊烟。

正院里,秦侯爷斜斜靠在软塌上,透着半开的雕花窗,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小院里升起的烟气水雾。也是镇北侯府上下都偏疼着秦朔,放眼整个大凤朝,也没有谁家在正院后头单开个小厨房的,那烟火气袅绕的成何体统。

秦侯爷反正是个没什么体统的,他就爱看自家小幺儿沾染着俗世烟火的模样,那种脚踏实地的生活气息让秦侯爷瞧着就心里安稳。

鼻子嗅嗅,秦侯爷遐想着,“小九这是又在做什么好吃食呢?”不久前的一场全牛宴,秦侯爷独享一份牛肉松。

那金灿灿、蓬软软的牛肉松如今成了秦侯爷的最爱,顿顿饭离不开。吃小米粥需配些牛肉松,吃软面条也需配些,就是啃粗粮黑面馒头,只需夹上一点儿那牛肉松,顿时就变成了人间美味。对于如今被严格控制饮食的秦侯爷来说,那牛肉松啊就是他的救命草。

“瞧你那馋样!”秦夫人瞧不上自家老头子馋得掉口水的模样,伸手点点老家伙的额头,“做老子的整日惦记着儿子的东西,像什么样子。”

“我儿孝顺!”秦侯爷梗着脖子反驳,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全是嘚瑟。

“别想了。小厨房里回话了,小九今日让人采买了两筐甜菜根,没什么牛肉松。”秦夫人打破了秦侯爷的幻想。

“甜菜根?”秦侯爷蹙眉,“小九弄那玩意儿做什?一嘴儿的土腥味,涩嘴得很。”

“不会是给老子吃的吧?!”秦侯爷大惊失色。

秦侯爷泥腿子出生,幼年时期有过一段极为贫苦的生活,他爹给他取名为“谷”,可见老人家心底的祈盼。饥荒年月,有什么吃什么,树皮、菜根、观音土,秦侯爷都是吃过的。因此便埋下了童年阴影,待到成年发家后便成了个无肉不欢的,直接吃出了个圆滚滚的将军肚来。

此时,秦侯爷一想到那甜菜根的滋味,立马头皮发麻,心中头一回祈盼着自家小幺儿莫要那般孝顺。

秦朔原本只是想用甜菜根制糖,等真正制出了雪白的白砂糖再给父兄报喜。然而,秦朔却在两箩筐的甜菜根中发现了几颗紫红色的甜菜根,顿时又想起了一桩事情来。

秦朔上辈子有个女同事热衷养身,每天都会自制便当带去公司,有段时间还向大家伙儿疯狂安利甜菜根榨汁。秦朔就被按头安利尝过一口,那滋味,毕生难忘。一嘴的土腥味,像是生喝了一口雨后的泥巴水。

“良药苦口知道么!”女同事振振有词,“炸鸡好吃,奶茶好喝,但是那对身体好么?”紧接着便向秦朔科普了甜菜根的好来,什么富含维生素ABC,热量低,纤维高,增加饱腹感的同时还能抗氧化,总之,甜菜根那就是个吃了长命百岁、青春永葆的神物!

秦朔是再也不想尝那土腥味了,但是心里又觉得这红甜菜根的确是个好东西,不然那女同事也不会那般推崇了。这好东西自己不吃,但是可以分享给别人啊!比如自家老爹秦侯爷!

思及此,秦朔让人将箩筐中的红甜菜根挑出来,交代道,“这玩意土腥味重,你们想想法子,去了这土腥味,把这甜菜根做好吃了。”

末了,秦朔还不放心地叮嘱,“切记要少盐少油。”

“做得好的有赏!”

提好工作要求,又画了奖励大饼,秦朔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徒留小厨房里的几个厨子、厨娘对着几颗甜菜根面面相觑,无处着手。

这甜菜根本就是穷苦人家才会种着吃的东西,虽说名字里带个“甜”字,可是那些末的甜味儿在那涩嘴的土腥味儿面前不值一提。真不知道小九爷怎么突然对这种贱粮来了兴趣。

秦朔这边交代几个厨子研究开发红甜菜根的吃法,便双手往身后一背,踱步去围观白甜菜根制糖的紧张。

另一边,十几个甜菜根已经清洗去皮切成了碎末,下了铁锅温水软化。

“行了,赶紧捞上来,用纱布包着把汁水压榨出来。”秦朔指挥着。

随着透亮如米浆一般的汁水被挤出,秦朔仿佛看到了洁白如雪的白砂糖朝着自己飘来。

“小九爷,接下来怎么使?”奴仆们向秦朔请示。

秦朔摸摸下巴,心下犹豫,心道,接下来可就涉及到制糖的机密了,那便不适合在这公共的小厨房里继续操作了。

“嗯.....把这些汁水都送我书房后头的小园子里去吧。”秦朔决定接下来的步骤由自己亲自动手,尽可能的做到配方保密。

又交代了红甜菜根研制小组几句,秦朔便回了书房,同时让秋桂给自己找个小炭炉子和小铁锅来。

秦朔正支着小碳炉子忙活着自己的制糖大业,八姐秦清和找了过来。

“小九,你这是忙什么呢?”秦清和一进小园子,便看到自家小九弟蹲在热气腾腾的小锅旁,袖子卷到胳膊肘,一手握着蒲扇,一手拿着一根小棍在锅里搅啊搅。

秦朔全身心都投进了糖汁的熬制之中,根本不得闲去搭理八姐,只头也不抬地问道,“八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你的十八个络子打好了?”

秦清和女扮男装出门玩耍的事情终究是被秦夫人知晓了,虽然没有被关禁闭、跪祠堂,但是却被阿妈罚了做女红,哪日能编出十八种花样不同的络子来,哪日能出院门。

于是乎,掐指一算,秦朔已经快大半个月没瞧见他八姐了。

说起十八种花样的络子,秦清和得意道,“我是谁,不过是打几个络子,哪里难得倒我。”

说着,秦清和也蹲下身子,凑到秦朔身旁,好奇地伸长脖子瞧着。

原先乳白色的汁水经过大火煮沸,小火慢熬已经变成了深褐色的浓稠糖浆。

瞧着锅中黑乎乎、黏哒哒的一团,秦清和皱着眉退后两步,远离锅子,嫌弃道,“小九,你这是弄得个甚东西啊!”

秦朔瞧着锅中之物也是拧眉,疑心自己是不是制作失败了。心里疑惑着,秦朔取了一根干净筷子沾沾了那黏浆,正要放嘴里舔舔就被两道惊呼给打断了。

蹲在一旁的秦清和,站在炉子前打扇的秋桂,同时惊呼,两人抢步上前,一人制住秦朔,一个人抢过筷子。

秦清和焦急道,“小九,你是傻了吧!什么玩意儿就往嘴里放!”

秋桂手里抓着筷子,连声道,“小九爷您怎么可以身犯险,谁知道这物有没有毒性!”

秦朔被两个人女孩子呵斥,尴尬地立在当场,挠挠后脑勺,解释道,“我就想尝尝甜不甜。”

“我来尝!”不等秦朔反应,秋桂已经将那沾了黏浆的筷子送进了嘴里。

“怎么样!”秦朔瞪大眼睛瞧着秋桂的反应。

黑乎乎一团黏浆入口,秋桂已经做好了被苦舌头准备,谁知,意料中的苦涩并未传来,反倒是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冰雪消融,又似香花绽放。

“秋桂?”瞧着秋桂呆滞住的模样,秦朔催促道。

“甜的!”秋桂眼中放光,口腔中充斥着的蜜甜滋味儿好似春水暖人,心窝子又软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