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第262章

日暮时分。

最后一丝余晖钻了城市里。

空旷的大马路上,信号灯已经从红灯跳到绿灯。在下午完成了继承遗产最后的手续之后,紧接着警察局那边打来电话,请方泞过去一趟。

到了警察局,进办公室门就看到了方浩的舅舅还有律师。方浩舅舅面色平淡,毫无波澜,果然没有证据底气就是足。毕竟算是长辈,方泞只是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也不想有过多的交流。

没有了肖外公,这位肖舅舅褪去了亲切的伪装,全程板着脸,散发出冷漠的气息。

只有封允辙笑咪咪的,俯在方泞身边,有如建立起来一堵无形的墙,压迫感十足。

警察公事公办,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让方泞撤销报警。

果然和方泞猜测的一样。方桐世没出什么大事,人还虚弱着没有到场,只是出了个谅解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父子矛盾不予追究。

“果然血浓于水,”封允辙看着那谅解书笑道,“做父亲的就是伟大,不光是要养儿子,还要为儿子的未来负责。就像是我父亲经常告诉我,无论我在外面干了什么事,都会为我擦屁股。”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封允辙声音逐渐转低,充满了嘲讽意味。方泞当然听得明白他在说什么,肖舅舅脸色越来越难看。

律师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都是一家人。”

既然方桐世都不介意,方泞立即同意撤掉报警,手续办完转身就和封允辙离开了警察局。

走到门口,封允辙有些不甘心,投毒明明就是有人挑唆奔着方泞而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肖舅舅,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别看了,走吧。”方泞加快了脚步,司机开着车缓缓驶过来。方泞直接坐到后座,封允辙跟了进去。

封允辙打开手机,又开始查阅起肖家的资料,过于干净,让他有严重的违和感。方泞瞥了一眼封允辙,知道他心里不悦。明明知道事实,却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又想起之前方浩的各种行为,踩鞋子,用叉子捅人,投毒。

不知道是否因为空调开得太低,方泞感觉车里的空气有些让人窒息,将车窗降下一指宽的缝。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迎面驶过,方泞看到了车内的肖舅舅。

一瞬间触碰到阴郁的眼神,心中升起细细的刺痛。方泞关上车窗,尽量平复心情,他看向坐在身边封允辙。

封允辙敛起了平时的笑容,将手机屏幕开到最大,正全神贯注地查阅和输入信息。

就这样静静看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一周后。

封允辙已经完全接手了方家的公司,开始大刀阔斧地给公司制定方案开始改革。方氏各家因为遗产分配权在封允辙手上,大气不敢出,对封允辙唯命是从。

方泞明白封允辙想重新让方氏的公司站起来,也相信封允辙的能力,但他对商业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方桐世迟迟不出院。

跟圣玛利亚医院打听方桐世的情况,总是能得到没有恢复,精神状态不好,需要继续观察治疗等一些理由。

作为一个医生,方泞当然也看过方桐世的住院记录和检查资料。各项指标都正常,身体上的疾病肯定是没有,但心理问题听上去比较玄乎。

方泞虽然很不愿意往坏处想,但不排除方桐世拖着浮云山的事情。通过封允辙的摄像头还有导诊和服务生,方泞了解到方桐世每天能早中晚各出去散步一个小时,经常和肖家父子等人见面。

至于方浩,早早就出了院,并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肖外公家里。

方泞很是无奈,却不想用封允辙的建议直接送律师函,和方桐世彻底撕破脸。他今天又打电话到圣玛利亚医院消化内科,跟医生沟通了一下。

方泞表示,既然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不应该继续在消化内科耽误。圣玛利亚医院没有专门的精神科,如果方桐世再不出院,下一周他打算亲自带着老父亲去精神病专科看看。

那边医生沉默了一会,表示再进行一次全面检查,评估方桐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午后下了一场小雨,雨后放晴,如同烧开了热锅,热气腾腾。原本就觉得疲倦的方泞感觉头晕乏力,早早便想回别墅。封允辙不放心,放下手中的事务,硬是跟了回来。

为了照顾方泞的感受,车开得很慢。方泞闭着眼,封允辙将毛巾打湿敷在他的额头上。清凉感让他渐渐进入了放松状态。

不过半个小时,回到了别墅区,车停稳,方泞半睁着眼,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已经到家了。

封允辙推开车门,热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方泞顿时有些头晕,感觉脚步有些虚浮。

“小心。”封允辙一把挽住方泞的胳膊,顺势揽住他的腰身。

方泞走了没几节台阶,身体一斜扶着护栏。

余光看到了保镖后面,挡着一俩黑色的奔驰,陈三春正站在车前痴痴地望着这边。视线对了个正着,陈三春呆了下,眼中下一刻便闪过丝悲伤的情绪,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还是被封允辙看了个正着。

封允辙一把搂住方泞,让他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跟后面的保镖说道:“把人清理走。”

方泞跟着封允辙进了屋内,他微抿着唇,神情颇为凝重,想不到陈三春还没死心,居然跑到别墅区来蹲守。

“泞哥,不用担心。”封允辙笑地很温柔,但怎么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愤怒。

昨天就得到消息,陈三春出院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出现在这里。陈三春那副痴痴的样子让他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跑出去将人打一顿。

不行。封允辙反复告诫自己,陈三春年纪大了不禁打,暴力行为不可取,会吓到方泞。

“泞哥,小心脚下。”封允辙小心翼翼地扶着方泞坐到沙发上,回头瞥了一眼窗外,陈三春的车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内,但他不认为陈三春会放弃。

“走了吧。”方泞淡淡说道。

“嗯,我不会让他靠近泞哥的。”封允辙将解暑茶递到方泞嘴边。

方泞浅笑道:“昨天阿爷又联系了我。”

封允辙不解:“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陈三春?”

方泞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不懂陈三春还在迷恋什么?死死抓住自己的幻想不肯放手?还是精神错乱?或许在陈宣死后就一直活在幻想中。方泞不觉好笑,只不过在自欺欺人。

封允辙忿忿不平说道:“我见他可怜,云起寺的事情还帮他放了证据。现在他出了院居然还敢来缠着泞哥,早知道就不该管。”

想起来封允辙就觉得难受,他认为自己和方泞结婚让陈三春放弃了,进入精神病院不会再出来。又有些可怜陈三春对陈宣的痴情,加上云起寺那些孤儿僧人本来就无辜。所以暗中提交了云起寺被诬陷的证据。

各种阴暗想法在封允辙心里滋生,早知道就应该直接让云起寺被查封掉,陈三春关到精神病院直到老死。

后面接连几天,每天都能看到陈三春的车。社交平台开始出现流言蜚语,有人造谣方泞用美色勾引了云起寺大师获得了遗产,到手后又将大师一脚踹了,跟封家二少爷结婚。

方泞懒得理那些小道消息,也不在乎。他一心只想收回浮云山的土地,昨天晚上方桐世又发了胃绞痛,他干脆将人转入了云城第一的综合医院,那边有全国第一的消化内科。

今天一套检查下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精神紧张引起的胃痉挛?

也不是不可能,方泞在医院看着方桐世脸色惨白,表情痛苦。又想起保镖团跟他汇报的,这几天方桐世还离开医院到附近就餐,晚上甚至参加了某些人的聚会。

走之前,方泞只能道了一句‘父亲好好休息’,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病房,他感觉有些累了。

或许真的就应该听封允辙说的,直接走法律程序。方桐世对他还有母亲一家,所谓的亲情早就消失殆尽。

方泞脚步有些沉重,母亲又或者当时就如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同情父亲,最后把自己陷入了深渊泥沼。

而此时封允辙的脸色阴沉,黑得滴得出水。这几天来一直心情极差,他每每到爆发的边缘就会看一眼身边的方泞。

所谓‘人在家中坐,虚空绿帽头上扣’。

最让他气愤的是,在方家的公司,一干人居然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茶水间里董小婕神色慌张,拉住封允辙偷偷说道:“那个,小老板,你听到了公司关于大老板的传言了吗?就特别离谱。是不是管管比较好?”自从方泞和封允辙完全接管了方家,董小婕非常识时务地改了称呼,叫方泞‘大老板’,封允辙则是‘小老板’。

封允辙哪会不知道。公司里新入职了一批员工,大半是他安排的人,分散各个角落时刻告诉他关于公司的情况。

但是这谣言‘管管’说起来简单,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最好能从源头上消灭谣言。

散布谣言的源头已经抓到了,一个天天泡网吧的无业游民,账户里莫名其妙多了一笔钱,钱的源头七拐八拐查到了小尾巴,是肖家公司一个底层员工的账户。

此人已经被封允辙以‘造谣’‘诽谤’告了。这种事情交给律师就好,问题是陈三春,阴魂不散。

下班回家路上,封允辙又不由自主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车没有如往常一般跟在后面。

方泞收起手机,看穿了封允辙的心思,淡淡说道:“帮我订明天去岛城的飞机,就最早的一班吧。”

封允辙立刻精神起来:“不用订了,明天用我的专机过去。”

方泞想了想,颔首赞同:“也可以。”

封允辙一秒挂上微笑,贴近了一些,将头靠在方泞肩头,柔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去岛城?想去放松一下?我可以远程工作,陪你一起去。”

方泞没有表示反对,摸摸封允辙的头,认真说道:“我约了陈三春在祖宅见面。”

封允辙神色一僵,然后他慢慢扬起脸,笑容都有点勉强。陈三春之所以今天没有继续跟着,是因为方泞已经承诺和他见面?

方泞唇角含笑,说道:“阿爷病情稳定,回到了祖宅,几次催我去拿遗物。我想与其转交遗物,不如还是让陈三春自己去取吧。”

封允辙微微低下头。他不想方泞去,取个遗物什么的,他可以让四兄弟代劳。陈三春根本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他已经计划好了。再过几天他就打算随便找个理由,利用权力将陈三春驱逐出境,永远不准回来。

方泞抱紧封允辙,轻轻吻上他的额角。

“是时候和陈三春做个了断了。”

封允辙一夜未睡好,一大早便和方泞去了机场。

到达岛城还没到中午,他一脚登上等在机场的车,迫不及待地赶往陈家祖宅。绕过火葬场殡仪馆,炎热的夏天仿佛在这里降了温。路上飘过来一些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钱纸,又快了七月半中元节了。

远远方泞就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停在围墙外面。

陈三春褪去了平时的素色僧袍,换了一套黑色薄西服,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他昨天收到方泞的信息之后,连夜坐飞机赶过来,一大早就等在大门口。

阿爷让他进去等,可他满怀期待,坚持守在大门口。阿爷看着他的样子,没有了上次看到的傲慢。

又想起来年轻时候,大家都宠着陈宣,对感情都懵懵懂懂。唯有陈三春对陈宣的痴情一片。

阿爷只是摇头,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见方泞下车,陈三春连忙迎上去,被封允辙挡在一边。

方泞径直往里走去,甚至都没有多看陈三春一眼。进了大门便看到阿爷在大树下乘凉,看到方泞到来让老幺搀扶着站起身来。

方泞上前扶住阿爷,轻声道:“您小心。”

阿爷摇摇手,说道:“不碍事,人都来了,进来吧。”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陈三春听在耳朵里,屏住呼吸,小心地看方泞脸色。见方泞头也不回的进了祠堂,只好让随行的僧人候在外面,跟在众人身后跟了进去。

祠堂里烟雾缭绕,供灯点了十几盏。

这几天来祭祖的人多,各种祭品摆放在祭台上,满满当当都是些鲜花、水果、点心还有干货。容易坏的食物,只能在衰败前处理掉。

方泞扶着阿爷往里面的生活区去。方泞也不知道阿爷到底有什么东西要给陈三春,猜想大概是陈宣的遗物,非常重要的东西。

阿爷说,陈三春只要拿到这个东西,就再也不会纠结,只是让他来取。其实封允辙曾多次让四兄弟明示暗示可以代劳,均被婉拒。

封允辙有些急躁。跟在方泞后面,他后面是老大和老二,复杂把陈三春挡在后面,他非常讨厌陈三春看方泞的眼神,那种痴迷又深情带着悲哀的眼神让他觉得恶心,恨不得挖了陈三春的眼睛,虽然知道陈三春看到的并不是方泞。

穿过八仙走廊,眼前白光渐亮。一股凉风带着青草和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是上午天井里只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铺洒着阳光。

水池中莲花羞答答地闭了,大鲤鱼似乎知道了方泞的到来,一扭一扭游到池边,像是在迎接方泞。

封允辙快步走到池边,与鱼对视一眼。只听到一声水响,只留下一阵涟漪。

阿爷走得慢,到石桌前停住脚步,仰望着石榴树。

石榴树微微点头致意,显得有些羞涩。火红的花朵已经过了开得最灿烂的时候,零星地缀在枝头,有几个勉勉强强结出鸡蛋大小的石榴。

方泞记得小时候曾经吵着要摘上面的果实吃,第一次被慈祥的外公训斥了。外公板着脸,在方泞的印象中外公从未有过这种表情,也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

温柔的母亲解释道,这是观赏石榴树,只能看漂亮花花,果实是不能吃的。

外公虽然在事后给方泞买了一箱进口软籽石榴,但不能吃不能碰这个观念深深烙在了方泞心里。

阿爷在石凳坐下,喃喃道:“多少年了……”

转头对陈三春说道:“你来我们家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等陈三春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时间太久都记不得了。”

陈三春一脸懵。

阿爷继续说道:“还记得当年你、我,大哥带着宣宣经常在这里玩。”陈宣身体不好,几乎足不出户,天井就是游乐场。

“是啊,宣宣喜欢在这里捉迷藏。”陈三春睹物思人。昔日的情景仿佛还在,陈宣的笑声回荡在天井,对他来说就像是最美妙的声音。

三春哥哥……

陈宣会拉着他捉迷藏,会在池边泼水吓唬鱼,还会让他下到池中拔开得最好看的莲花。

休息时,会在坐石凳上,撩起小脚,让他吹吹摸摸。

陈三春甘之如饴。

阿爷苦笑道:“天井就这么点大,能藏哪里……每次都要装作看不到。”

陈三春抬起头看向石榴树,说道:“有一次宣宣藏到了树上,其实我看到了……”他记得陈宣还会背着大人和哥哥陈清爬到树上,自己在

“记得这里种的原本种的是桑树。”陈三春的印象中这里的树原本有二十厘米粗细,是一颗桑树。陈宣无聊的时候,陈清春天还会送他很多蚕宝宝。陈宣就会让他去树上摘最嫩的叶子。

阿爷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宣宣去世,桑树一夜之间枯萎了。大哥只能把枯树砍了,重新种了石榴树。”

陈三春站在树下,低下头,忍住泪水,心里不能平静。

气氛变得沉默。方泞只是静静看着阿爷和陈三春叙旧。封允辙还站在池边,垂着眼仿佛在欣赏池中风景。

一阵风刮过,石榴树发出沙沙的声响,落下一朵石榴花到石桌上。阿爷拾起那朵花,递给陈三春。

阿爷道:“你看这花,多漂亮,就跟宣宣一样。”

陈三春不语,看着手中的花,红灿灿地热情无比,但进入了衰败,红艳中透着黑色。

阿爷继续说道:“记得你后来还回来过,是想问大哥宣宣埋在哪里。”

那是陈宣死后没几天,陈三春记得自己顶着高烧从医院跑出来,被告知陈宣的遗体已经火化。他原本想要带走陈宣的骨灰,但估计陈清不会同意,于是问陈清索要安葬的位置,被狠狠拒绝。

一大朵乌云堆积在上空,让陈三春脸色阴沉起来。后来他偷偷打听过,陈家的墓地,公共墓地,都未找到。甚至在清明节和中元节暗中跟踪陈清,也没有结果。

他想起了陈宣曾经生病的时候说过,如果死了就要飞向大海。

陈三春低声道:“大哥,非常狠心,让宣宣一个人去了大海,没有人陪伴,没有人拜祭。”甚至生活过的痕迹都被抹掉,就像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阿爷冷哼了一声:“大哥最疼爱的就是宣宣,就连自己的女儿出生时都取名陈紫萱。”

陈清在陈宣过世后,好不容易娶了一个温婉的孤女,女儿出生时,看到女儿的脸宛若陈宣,便当场取名宣宣。后来在上户口的时候在阿爷的极力劝阻下才改成了陈紫萱。

方泞知道了陈宣的存在后,有时候会回想,外公不太清醒的时候,呼唤自己或许不是‘萱萱’而是‘宣宣’。

陈三春沉默了一会,抖着嘴唇。

阿爷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知道你这些年也不好过。”

陈三春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控制不住滚落。他撇开脸,不想让人看到,偷偷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嘴里还在喃喃唠念着‘宣宣’。

“宣宣……”阿爷看了一眼天空,目光往下落,扫过石榴树,最终落在树下的石砖上。他轻声对陈三春说道:“宣宣一直都在这里啊。”

在这里?

方泞不解,封允辙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难道当年陈清说了谎?并没有将陈宣海葬。

陈三春表情如雷劈。

“陈宣,埋在了这里。”

阿爷指着石榴树下那几口青砖,说道:“宣宣临终前说舍不得我们,也舍不得这个地方,我知道他想说也舍不得你,直到闭眼前一刻他还在望着窗外。桑树跟着宣宣一起死了,大哥种上了石榴树,把宣宣葬在树下。我想他可能在等着你回来。”

天空下起了小雨。夏天的雨总是又急又大,伴着电闪雷鸣。

但今天不一样,细雨缠缠绵绵的,温柔地落在方泞的脸上。阿爷已经进屋避雨,只有陈三春跟发疯似得跪在石榴树下,掀开几口青砖,用手挖着底下的泥土。

老大拿来了小锄头和铲子,被陈三春愤怒地扔在一边,他哭着喊着不让任何人靠近,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满脸的泥巴污渍,掩不住一双黑亮的眼睛。

陈三春喃喃自语:“宣宣,你等我一下,再等我一下,马上就能让你出来。这么多年了,你在这里一直等着我,一定很寂寞吧,对不起,是三春哥哥对不起你。”

封允辙使了个眼神让其他人都离开,自己陪着方泞站在屋檐下看着,他对陈三春没什么兴趣,目光一刻都不离开方泞的脸。

他轻轻圈住方泞的肩膀,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雨还在下。

陈三春小心翼翼地挖着土,双手沾满了泥巴,指甲破裂,血肉模糊,他完全没有感觉,就这样一直挖着,直到摸到一个又硬又滑的物体。

他欣喜若狂,加快了速度。不多久就从泥巴里扒出一个小小的白瓷坛子。

他细细看着白瓷坛子,轻轻抚摸着坛子,在脸颊边亲昵地蹭了蹭,又贴近嘴唇吻了吻。

“宣宣,我找到你了。”陈三春脱下西装外套摊在地上,再将白瓷坛子放在中央,小心包裹起来。

“宣宣,我们一起吧,”陈三春表情痴狂起来,“我们约好要永远在一起的,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不是想去大城市看看?想去环游世界?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陈三春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捧着骨灰坛,一步深一步浅,离开了天井。

封允辙想派人跟上去,被方泞一把拉住。

“让他去吧,”方泞淡淡说道,“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