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当时便气得生了病,每日用药养着,昏睡了好几天。
云别尘可不管别人的看法,他这辈子就一个庶子,只要自己的女儿嫁得好,能给他脸上争光,光大云家门楣便好!
因而翻来覆去在京都挑选。
京都豪门贵府未婚的公子哥倒是多,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愿意娶云家二姑娘做正妻的,却少之又少。
大多数公子只是冲着云皎皎倾国倾城的美色来的,只愿意一顶轿子将人抬进府里做妾,更有甚者,让人上门来问他的女儿愿不愿意给人做外室。
云别尘怒火藏在胸口,气得郁闷了好几日。
周氏此时却是热心肠起来,“老爷,巨英侯府差了个婆子来问了皎皎的事,看样子这事还有戏。”
云别尘连日来郁气一扫,精神一震,“怎么说?”
周氏笑道,“老爷急什么,人家好歹也是侯府门第,自然先是来派人看看咱家姑娘的底细,确定人还好好的,才敢上门提亲。老爷放心,我让那婆子去绛芸轩探了皎皎,人看了回府回话去了。”
云别尘听完,心情大好,巨英侯府跟他云家先祖曾经都是大邺朝□□的左膀右臂,祖上从龙有功,被封侯爵。
云家承袭了五代,到他这一世,云家没落,才没了爵位。
巨英侯府却不一样,那老侯爷精神矍铄,身上带着军功,先帝开恩,又袭了一代。
他早年丧妻,姬妾无数,膝下却没有几个子嗣,所以一直想找个续弦。
如今,老侯爷在京都颐养天年,德高望重,就是镇国将军本人见到他都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
要是他家皎皎能嫁过去给老侯爷做续弦,当真是极好的!
“这件事最好是快,一定要赶在商羽跟平南王府下聘之前办好,免得那家人以为自己攀上了平南王府,趾高气扬,用鼻孔看人!”
周氏眼珠子一转,“老爷说的是,再过一月便是皎皎双十的生辰,她要是再不嫁出去,就真成老姑娘了,这件事老爷就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证将皎皎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云别尘又想到什么,“你记得派人将那姓吴的老妈子看好,别叫她们跑出了京都。”
周氏早已做足了万全准备,“老爷放心,这事儿我早就料理妥当了,那吴妈妈只剩下半条命,大夫说挪动不得,她们不敢逃。”
云别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嘴角带笑的妻子,想着那小韩氏就知道和他吵吵嚷嚷,哪有周氏熨帖。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嫁给巨英侯,心里哪还有郁闷,大手将她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捞出来,意味深长的摩挲着,笑道,“丽娘,还是你最得我心。”
周氏笑着依偎进他的胸口,媚眼如丝的望着他,“老爷……”
云别尘心里浮起一股难耐的躁意,呼吸微微粗重起来,一把将人往怀里一抱,青天白日的就往那绣榻上一放,整个人便欺身而上。
……
云长川如今在平南王麾下做事,又与平南王兴趣相投,是至交好友。
朝中形势波云诡谲,他忙着平南王府的事,已经好几日没有归家。
看着坐在他对面,正在凝神处理军务的清冷男人,云长川忧然一叹,“宫里来了好几道懿旨,王爷还不肯进宫?”
男人没说话,一袭墨色圆领锦袍,清冷禁欲。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一本一本折子翻开,看完,写上批复,合上,再井然有序的放在右手边,似乎并没有听见云长川的话。
云长川知道他在听,便道,“舒太后好歹是你亲表妹,她一个人带着幼帝,在朝堂上处境艰难,那些老臣,一个个都是得理不让人的老贼子,哪一个不说她儿子的皇位来历不正,现在那些看不清形势的臣子都在晋王府献殷勤,晋王这个人野心勃勃,早就蠢蠢欲动的准备夺取帝位。阿越,你现在已经是大权在握的平南王,纵观朝野,无人敢与你抗衡,你此时应该站出来,助太后一把。”
男人依旧没说话,浓密的黑睫将他那双绝世无双的桃花眼挡住,让人看不清一丝情绪。
云长川想起自己初在战场上碰见他时的场景,真的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这样一双惊为天人的眼,里面却是渗人的无边寒意。
只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这几年,他脾气好了很多,不再杀人如麻,也积淀沉寂下来,就是有些喜怒无常,让人摸不清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阿越。”
云长川直起脊背,提醒,“你别忘了,封你为王的圣旨,是太后亲自下的。”
话到此间,裴越终于抬起头来,他眼型极美,眼底是极深邃的黑色,偶有烛光投进去,仿佛万千暗涌藏匿其中。
平南王府根本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平静。
相反,里面水深至极。
二公子裴延向来受老王爷疼宠,老王爷神志清明时,就想将世子之位传给裴延。
若不是裴越步步为营,不是善茬儿……
他的王位来得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淡淡的看着云长川,淡淡开口,“她明知御史台弹劾我在战场上弑父夺位,却还敢下旨封我为王,这样的女子,你还认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
云长川一愣。
却见坐在紫檀木案前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衣袍舒展垂落,显得他身量格外颀长挺拔。
外头更深夜重,从王府书房的格子窗口看去,一眼看不到夜色尽头。
裴越的声音也显得更加冷寒,“不过你说得很对,舒家与我裴家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我也是时候去宫里见见她了。”
说罢,提了挂在旁边衣架上的披风,往身上一拢,便准备出门。
云长川站起来,怔愣的看着他。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京中流传已久的某些传闻。
舒太后还没入宫时,是文渊阁舒大学士最宠爱的小孙女儿,自小便嚷嚷着长大了要嫁给平南王府玉树临风的小表哥。
这位表哥,就是少年时的裴越。
后来,舒太后被先帝看中,欲纳入宫中为妃。
舒太后不愿意,先是装病,后是携包袱逃走,然后一个月后,被裴越亲自送回了京都。
在那之后,舒太后便乖乖进了宫,从秀女做起,一步步坐到今日太后的位置。
他正想得出神。
却听走到门口的男人忽然回过身来,冷白清隽的俊脸在黑洞洞的夜色中仿佛鬼魅,那双深沉的眸子凝向自己,“长川。”
“怎么了?”
“听闻,你妹妹被人退婚了?”
云长川一听这件事,眉头直皱,“是啊,前几日的事,不过,阿越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我妹妹的事了?”
“只是随意问问。”
裴越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冷笑,转身离开。
裴越一走,云长川才想起那负了他妹妹的负心汉如今攀上的正是平南王府的小郡主,也难怪一向不关心后宅之事的裴越会关心起闺阁女子的婚事来。
一想到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妹妹,他心里又气又恼,更是同情。
可他也明白,现如今整个京都,都知道她是镇国将军府不要的弃妇,没有哪户人家肯要她进门做正妻,就是给人做妾,也要看镇国将军府的脸色。
再加上他那个不靠谱的爹,恶毒的嫡母,不省心的三妹妹,他的头更疼了。
回到云府,已是半夜三更。
绛芸轩里还燃着灯火。
云长川大步一跨,进了那破旧的小院儿,虽然院子不大,地处偏僻,但里面被人打理得干净整洁,院子中间还种了各色农家作物。
以前妹妹刚被接回来的时候,父亲不让她种这些东西,派人扒了。
是她又哭又闹又绝食,才种回来。
“少爷,您怎么来了?”
云长川抬眸,见那名唤同心的丫头从屋里端了饭菜出来,皱眉道,“她还是不肯吃饭?”
同心摇摇头,眼睛红通通的,“今日平南王府的小郡主派人送了赏桃花的帖子过来,点了名要我家姑娘去,姑娘自见了那帖子开始,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一日了,少爷,您帮奴婢劝劝姑娘吧。”
云长川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屋。
屋里烧了炭火,有些暖,但躺在床上的女子却面色苍白,呆呆的睁着双眼,毫无生气的靠在枕上,手里还握着那张请贴。
云长川坐到床边,看了一眼她消瘦的脸庞,心疼道,“你不必去,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云皎皎一言不发,瞳孔也不动,只是豆大的泪珠从那双红肿的眼睛里不停滚落下来。
云长川看得越发心酸,他一个局外人尚且如此,她的心情又该如何?只怕此刻是恨不得死了才好。
他抹了抹她眼角的泪,“皎皎,你别难过,兄长没照顾过你,但这次,一定会帮你找一个好夫婿。兄长别的没有,但这些年在军中,倒是认识了不少铁骨铮铮的好儿郎——”
“我会去。”
云皎皎忽然打断他。
云长川剑眉紧蹙,对上女子清丽水润的眸子,“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