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是个大日子。顾家上下忙成一团。陈管家激动的到处在院子里张罗着,一会吩咐这个去厨房看看菜品怎么样了,一会又在庭院里看挂的红正不正。
站在高凳上的工人说:“陈管家,您看看,这样成不?”
陈管家退后两步,用胳膊比了比,“再往左一点,哎,好好好。”
成华的秋日总是比其他城市来的早一些,九月的风已经有些微凉,吹在人身上轻轻发痒。安然看着院子里到处忙乱的身影也忍不住笑了。
顾老夫人70大寿到处喜气洋洋。
“阿景,你收拾好没?我们还要去给奶奶拜寿。”安然看着一直紧闭在衣帽间的顾景担心的喊他。
说来奇怪,平日里一般都是安然在忙,顾景就站在一旁乖乖等她。现在可好,关系反倒是变了个方向,转换过来。
安然陷入沉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花街回来?还是......算了,安然心里盘算着看来要去找艾烨梁一趟。
转眼间顾家宴会开始,和顾家有业务往来的都来祝福。安然不喜欢这种借着机会前来谄媚的场合,更觉得无聊,带着顾景找个清闲的地方躲着。
宴会上依旧人来人往,顾老夫人站在台上讲了两句,大都是一些谢谢大家前来祝福,更感谢各位对顾家的照顾,以后还有继续往来之类的商业话语。
顾家老夫人伸手示意,宴会正式开始。
不少人上前攀关系,都被顾琼一旁挡住,再怎么说,自己的母亲她还是上心一些。
安然不放心又回会场看了一下,顾景说要陪着她一起去,安然拒绝。这种场合,她不想让阿景看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犹如啃噬,借着别人的势力往上爬。
她家阿景可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可爱,可不能被这些肮脏东西给污染了。
“阿景乖,”安然抚上顾景的头顶,他微微低头,“我一会就回来,你在这等我。”
顾景:“.......”
看着消失的背影,顾景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越来越不懂自己,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他讨厌现在的自己,一个到处需要所有人保护的自己,他需要变得强大,变得能够保护安安。
脑子里又闪过细细碎碎的片段,大雨唰唰不停,成华连日下了两天大雨。
两辆轿车走在雨夜,车内温声不断。
顾景痛苦的拍打自己的脑袋想要看清楚车里的人到底是谁,碎片闪过每个人的人脸,陌生的,熟悉的,那些未曾触摸到的。
最终一张稚嫩的脸闪过,顾景猛的整个身体猛地下沉,如在深海里下坠。
那张脸是安然。确切的说是小时候的安然。
倏忽,画面一转,大雨洗刷,一辆挂车逆行而来。车内猛地转向,打死。瞬间一切都平静了。雨水冲刷着,一切都安静了。滴滴答答的液体在车内流转,顺着缝隙流进雨夜。
“血——”
顾景嘶哑着,眼睁睁的看着那摊血迹,大雨还在继续,深夜漫长,回归无际。
“顾景,怎么了?”
顾景猛地抬头,大口呼气,顺着声源望去。漆黑的眼眸被点亮,却又在看清楚来源之后瞬间泯灭。他痛苦的摇头。
不是安安,不是安安。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打湿了碎发。顾景整个人都被汗珠打湿,顾修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倏忽,顾景猛地抬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一脸安然自若的抬起眼敛:
“阿修,姑父又打你了?”
咯噔一声,顾修瞬间跌入低谷。这语气,这,这是......?
那双眼眸,如同7年前的那个夜晚,顾修瞬间手脚冰凉。他哆嗦着,嘴唇上下打颤,忍不住颤抖:
“没,没。还是,你记起什么了?”
顾景勾起唇角,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似在睥睨。顾修这会握紧拳头,就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他好笑的看着他,语气确是从来没有的清冷:
“哦,你是指什么?礼物又或者生日会?”
顾修瞬间跌坐在地上,他如同蝼蚁一样在地上攀爬,拽着顾景的双腿,如同疯子一样大声喊叫:
“不是我,不是我。”
声音尖锐,正在赶来的安然听个正着。一到跟前就看到顾修像个疯狗一样缠着顾景,她恼怒的拉开两人的距离,把顾景挡在身后。
“顾修,你又发什么疯?”
说完,急忙顾不得地上的顾修,立刻看向顾景。一靠近安然才觉得不对劲,立刻搀扶着顾景回了房间。
床上的顾景眉目紧闭,额前的刘海都被打湿,那双手却紧紧的抓着不让安然离去。她刚才打电话让艾烨梁来一趟,可是为什么还没到?
顾景嘴唇嗡动,细碎的声音从中传来,安然听不真切,仔细辨别:
“身体——”
“血。”
“安安——”
这句安然听懂了,她急忙回应,“阿景,我在呢,我在呢。”
床上的人仍在昏迷,外面宴会还在继续,老夫人尚且不知情。顾景还在挣扎,身体越来越冷,安然把空调打开,带来一丝温暖。
“还给我,还给我。”顾景闭着眼睛喊。
“什么?还给你什么?”安然问道。
“身体。身体还给我。”
很快,艾烨梁到了。当时顾景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他选择用针灸医治,。安然看着无数细针扎进顾景的身体忍不住眼眶发酸。
“艾医生。”
艾烨梁抬起右手示意她别说话。安然忍住泪水看向窗外。
半个小时后。
“出去谈吧。”安然主动开口。
院子里那颗桂花树凋零的越发厉害了。甚至楼上的阳台上都被落满了桂花。风一吹,就散了。倒是艾烨梁一脸新奇。
“没想到,在顾家也能见到它。”
“它?”安然迷惑着。
艾烨梁努努嘴,示意她那棵树。
“之前在花街见过。”
花街,安然猛地想起花街酒店外的那颗树,一颗飘着桂花香味,顺着风悄悄溜进他们房间的那棵树。
安然瞬间明白了。
“阿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忽然犯病?”
艾烨梁沉默着,不知怎么开口。
一阵微风扶来,吹起两人发丝。艾烨梁响起了在花街时顾景的话。
他说:“艾叔叔,希望您在我清醒的时候告诉我现在的情况,而这其中,仅此我一人。”
“到底怎么了?”安然催促道,语气中的怒火尤为明显。
“顾少爷他在抵抗。”
“抵抗?”安然不懂。
沉默片刻,艾烨梁重新开口,语气里是从所未有的轻松:“又或者,顾小子就快好了。”
大脑瞬间空白,直到很久,安然脑子里还一直盘旋着那句“阿景就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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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夫人喜宴。
大屏幕上到处滚动着各类成功人士对顾老夫人的祝福,陈管家屹立在老夫人身侧。老夫人看了一圈没见安丫头和阿景的身影,忍不住有些担心。
安老夫人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拍拍这位老姐妹的手。
“别担心了,你还不放心我孙女?”
顾家老夫人笑着让安老夫人再吃点。
倏忽,人群里响起一阵躁动。大家皆看向屏幕。大屏幕里本是播放的对顾家老夫人祝福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顾修与安然的照片。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纷纷议论成声。另一边,照片被替代,瞬间转换成顾景与一个陌生女人的亲密照。
照片中女人一脸淡妆,头发柔顺的披在脑后,额前留着几根细碎刘海。旁边是靠在一旁的顾景。安老夫人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地方。
顾家。居然是在顾家拍的照片。
安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结婚几个月,居然还有人把这种小把戏往安然身上搞。照片一出,不少人拍照,消息立刻传到网上。
一晚上的发酵,顾家股势已经跌的厉害。
顾老夫人气的头昏眼花,看着床上眉目紧闭的孙子更是悬着一口气迟迟上不来。安然看着视频中的亲密照瞬间明了。
顾修居然利用她?上辈子他不是最喜欢她了嘛,当初她安然被舍弃的时候,他顾修曾亲口告诉她,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阚梦曼。那个被她调查,他急的像疯狗一样的女人——阚梦曼。
沈家。
沈津津看着网上持续发酵的舆论合上电脑,玻璃床上映出男人的眼睛,掩藏在眼睛下的锋芒此刻再也遮藏不住。
手机铃声乍响,沈津看着屏幕勾起嘴角,很快的接听电话。一秒不到,里面传来一声动听的女声:
“沈老板,您安排我的已经完成了,您该兑换承诺了。”.
沈津仍是笑声,刚开始是无声,接着竟然毫不遮掩的大声笑着,安静的房间响起男人张狂的笑声。笑了半刻,他才慢悠悠的开口:
“阚梦曼,你也敢配和我提条件?”
话一落,阚梦曼瞬间握紧了拳头,沈津的话意再也明显不过。
舒缓片刻,阚梦曼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一副软软的调子开口:“沈老板严重了,梦曼一个女人自然不敢,不过阿修似乎一直在找我,要是阿修知道这件事是您安排的,那可得让沈总伤心了。”
沈津眯起眼睛,满是不屑:“你敢威胁我,不过,你怕是忘了,顾家股势已成定局,就算你不说他也会知道你是我安排的,甚至,我儿子阿修还会认为你背叛了他。”
阚梦曼不作声,但是沈津知道她在听。终于,电话那头再次响起:“你到底还要我做什么?”
沈津终于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缓缓开口:
“做戏嘛,自然要全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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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醒了。但还是虚弱着,唇没有半点颜色。
安然让下人端了一杯水替他轻轻擦拭,睡的时间长了,嘴唇干的要褪皮。顾老夫人听说顾景醒来也被陈管家搀扶着来看了一眼,直到看到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
安然心疼,顾老夫人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让她回去歇着,并且和顾老夫人再三保证,要是顾景有什么事情,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最终顾老夫人才一步不舍的两三步回头离开。
夜又深了,网上的事情还在发酵,顾家已经第一时间做出解释,却还是没能阻止。
安老夫人担心自己的孙女这两天一直住在顾家,但安家这会也需要安老夫人坐镇。安然明白奶奶的担忧,但现在那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必须掌握主权。
看着安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安然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她想不明白,顾修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如果要是想整她,但是又为何要利用阚梦曼。
上辈子的安然一直被蒙在鼓里,最后知道真相的时候阚梦曼已经被沈津和顾琼所接纳,甚至他们认为她才是自己所认定的儿媳妇。还是说,顾修已经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失去任何代价的人。
晚风扶过,秋夜晚渐凉。安然独自一人呆在阳台思考,倏忽间一双手覆盖在自己的腰肢。这双手温暖而宽大,轻轻从腰后慢慢攀延。
“怎么不睡?”安然侧着头问。
顾景摇头:“睡的太多。”
许是这两天太累,安然沾着床就有些困意。她寻了个姿势,最后落入男人的胸膛,铿锵有力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
安然打了个哈欠,忍着困意:“阿景,你要好好的,我要你陪我变老。”
屋内早已一片黑暗,安然狠狠得嗅着顾景身上得味道,很熟悉,像是梦里闻到过得一样。浅浅得呼吸从怀里落入顾景得耳边,他知道他得安安已经睡着了。
安静的房间很久才响起男人郑重地承诺,轻轻的落到安然头顶一个温柔的吻,他说:
——“安安,我只陪你到老。”
安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在一片花丛中,味觉引导着,她越过花丛,走到一个神秘屋子。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一个简陋的帐篷,里面各种瓶子。她好奇的拿过一闻,却发现每一个瓶子里面都装着同一种味道。
安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击一样,脑海里瞬间出现一张脸。她下意识的抓住,却扑捉不到。
倏忽,花林响动。她猛地转身。
花丛下,少年10几岁的模样,阳光下白色衬衫,模样清朗,甚至就连发梢也发着光。
安然心脏狂跳。
——那是16岁的顾景。
与此同时,
床上早已没有了那副高大身影。顾景走向窗外,看着那轮圆月回想起16岁。
或许,如果当初是他侵占着这具躯体,他的安安绝不会是今天的这副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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