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舒尔哈齐可不管这些,他牵着自己和哥哥的马匹,欢快的跑了过去。

“哥哥,咱们回去可骑马啦。”

“嗯。”

努尔哈赤轻轻的揉了揉幼弟红扑扑的脸蛋子,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堂兄威准。

他年少时就失去了母亲,后来父亲忙于许多事情,唯独顾不上自己几个兄弟,继母严苛,威准性子好,看着几兄弟受了些委屈,时不时的还是会帮衬一些。

就是自己去寻莽色督珠乎,也是全然地信任。

这一瞬间,努尔哈赤竟是产生了较之方才更为明显的羞愧之意。

富察.衮代对于他明显是有照顾的好意,而威准更是有对几兄弟多有帮携。

他压去了那心中浮动,对着凌然的空气呼出白雾。

“怎得?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威准阔步而来,刚走到两个弟弟身边时,骤然发现小了自己几岁的少年此刻竟是比自己还高了一些。

“无事,跑的有些着急了一些而已。”努尔哈赤接过了弟弟手里的马缰,随口说道。

威准不做他想,伸手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小子,现如今竟是比我还高了,果真是能战胜莽思寨角力战士的人。”

威准出身自然是较之如今的努尔哈赤好了许多,不然也不会惹得富察家族这般的重视,可他本事一般,脾性更是偏柔和,现如今衮代尚未嫁过来,就已经和其母亲交恶。

威准自己又是何尝不知自己的心上人和母亲关系冷淡?

思及此,心中难免有些伤心和无力,也颇是羡慕努尔哈赤如此身份,却这般的勇猛。

努尔哈赤笑着说道:“堂兄说的是,少年不忌身份,也不忌讳时间,只要咱们现在开始,什么都是可以争一争的!”

威准一愣,心中倒是开阔了些许。

几人话不多说,随后各自纵马,便朝着努尔哈赤的家中奔去。

..........

衮代简直对自己的阿玛十分的无奈,差点儿就没对着父亲朝草原之神发了毒誓,这才放自己离开。

寒夜,原本熟睡的女子被骤然惊醒,周围一片宁静,和白日里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辽阔的草原上,有呼啸而过的边野之风,也有起伏的狼嚎声,越发显得这间温暖的屋子格外的静谧。

炉子里的炭火冒着猩红的星子,和那墙上挂着的夜明珠泛着的淡淡奶白色的光晕相对照着。

夜冷如寒冰,天边的孤月就像是千百年后,又或许像极了千百年前。

时下的一切,是否就像是无数个这样寂静的夜晚,再多的平和再多的苦难,终究会化作团光晕,最后消散在人间。

窗口下的榻子上传来佐佐安眠的呓语,衮代掀开厚重的被褥,随手披上了大氅,踏步往门外走出,直至走到院子中间时,才顿住了脚步。

望着曾在诗词之中朗读过王维的《使至塞上》,那一句经典的名言。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天间的明月就像是泛着冷气一般,朝着大地铺洒着一片的冰凉。

这一瞬间,衮代竟是有些恍然若梦,神思忽地有些茫然,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又深处现实还是梦境之中。

时至今日,大哥丝毫不听自己的话,回到了古勒城,据说这两日和明朝廷多有摩擦。

历史滚滚的洪流,似乎是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年少时曾读过的穿越重生书,主角们一开始就能改变许多的结局,为何到了她这里就显得是这样的艰难?

“衮代,无论如何,你且记住,你是富察家的女儿。”

父亲下午告诉她的话,现如今骤然袭入她的脑海之中,回荡在她的灵魂之中。

草原的寒风就像是一场冷冽的雨,洗刷着她毫无遮拦的面容。

“主子?”

佐佐掀开毡帘,原本想要上前的2脚步,却在瞧见主子那伫立于院之中那如美玉一般的倩影时,瞬间顿住了。

衮代转过身,裹着那厚重的大氅,朝着屋内走去。

只有那原本她站立的地方此刻又缓缓地被笼上了月光,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

她终究是娇惯的姑娘,当夜并未觉得有什么,甚至拒绝了佐佐说的喝点儿驱寒的汤汁,转身便睡上了床榻,反倒是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陷入了酣眠之中。

直到第二日清晨,佐佐收拾好了早膳,去唤主子时,这才发现了主子赤红的面容和额角的汗珠。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就是那儿子被砍了一刀也不在意的莽色督珠乎,此刻却是坐在女儿床榻边斥责仆人们的不用心,以及询问萨满,关于女儿的病情。

萨满那双如干树皮一般的手慈爱的摸了摸徒弟的发髻,看了一眼莽色督珠乎,说道:“衮代忧思过重,致使气机郁结,昨夜又吹了些冷风,所以才染了风寒。”

“忧思过重?”

莽色督珠乎一愣,还以为是婚事的缘故,他微微的拧起眉头,那双早已泛起浑浊的眼眸带着愁绪的瞧着床榻上小女儿那娇气的面容。

她这一病,就病了半月有余,但后来天气反反复复,她的病也缠绵不绝,拖着她的身子越发的瘦弱。

直到凛冬过去,迎来了倒春寒的时候,衮代终于是完全的好了。

原本她病重,家中兄长们原本也应该来探望这最小的幼妹,可如今边疆不稳,阿古巴颜屡次和明朝廷摩擦,情势迫人,就是原本早已隐退的莽色督珠乎,也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儿子们。

而此刻,倒是威准偶然也会来探望她,时不时的带了些新奇的玩意来。

今日也是,即便是已经春日,衮代依旧穿的不比凛冬时候少。

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摇摇椅上,手中捏着一块很是精致的玉石机关玩意。

那玉石雕刻着一处南方的人户,若是按了旁边的一个按钮,那紧闭的房屋就会被打开,露出里面的场景来。

里面雕刻人物和家具十分的精细,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这般的精巧,价值可是不低?”

衮代转头看向了一边坐着的威准。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天空上挂着一轮热烈的日光。

佐佐带着侍女们将屋内的棉毯都拿出来晾晒,一圈儿白色的棉毯为背景,显得少女更像是仙人一般。

她因着病重,瘦弱了许多,那原本顺滑的鹅蛋脸,现如今也多了几分令人心疼的棱角。

小脸儿越小,那眼睛就越发的大了。

可少女神色怠倦,那双流转的眼眸瞧过来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的冷淡时,令她格外的不食烟火气息。

“衮代,这是我那堂弟,努尔哈赤在贩卖山货时,从一个汉人的手中买的,价格倒也不贵,就是胜在稀奇。”

“堂弟?”

衮代开口问道。

威准终于是寻到了和她说话的机会,几乎是忙不迭的开口说道:“对,就是去岁的凛冬你瞧见过的,爱新觉罗家的小子,当初归了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于是干脆就开始采集山货,和别人倒卖。”

“那小子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商人,不到几个月,就将这条商线理顺,现如今倒是日子好过了不少,这玩意儿就是他从一个汉人手中买下来,直到我前两日遇到了他,说是草原上其他人或许没什么用,但格格或许是喜欢,于是原价卖于了我,我这就来送你了。”

“原价?”

衮代好奇的W问道。

威准一脸纯然的说道:“对啊,也就值个十几钱吧。”

衮代:“..........”

衮代转过头诧异的瞧了一眼威准,这少年竟是这般的好骗?

倒也是,草原上买卖多是以物换物,就算是换物,都是以玛瑙之类的草原上常有的珠子为多,威准又是男子,许是不清楚这件器物的价格也是真的。

努尔哈赤啊,虽只是见了几面,都是匆匆,可毕竟是努尔哈赤呢,衮代依旧是能清晰的记起少年那张如出鞘之剑一般的气势。

但也就是如此了。

或许是嫁给威准是权宜之计,但她抵死也不会嫁给努尔哈赤的。

少年英雄,心中就已经沟壑万千,若是成年之后,其心思计谋,或许是衮代再穿越个十来次怕也不是其对手。

她如今更关心的是家中父兄,哥哥们如今和明朝廷闹到了哪一步?

或许是前世不同,她是不是可以从中做出些改变,使得结果不会这么惨烈呢?

于是她将这物件递给佐佐,吩咐她摆在架子上,这才转头朝着威准问道:“ 你可是知道我哥哥们最近如何?”

“大哥阿古巴颜自然是草原上最为雄壮的飞鹰,就是那李成梁也奈何不得他。”

衮代顿时呼吸一窒,她顿时打断了威准的话,厉声问道:“什么?!”

“李成梁已经到了边境?!”

“对啊,在你病重的那段时日,那些个明朝廷的贪官污吏竟是将算盘打到了咱们建州右卫,大哥如何能忍?”

“当即自封阿突汗率众袭击沈阳、辽阳各城捕杀贪官污吏。”(此段,引用百度百科。)

衮代顿时犹如被巨石击中一般,那原本就消瘦的胸腔此刻就像是要拢不住了那犹如鼓击的心脏,令她不由得用力捂住。

“衮代!”

威准在一旁焦急的唤道。

可少女却早已听不清了,她此刻想要起身,却就像是有人故意的克制住她一般,令她的心这般的如刀绞,甚至头脑开始发晕,呼吸短促。

她自然是知晓这是晕厥过去的前兆,千般万般的身子骨不该在这个时候不争气,衮代伸手猛地捏住了摇摇椅上的手柄,开始努力的强行的数数,并让自己的呼吸跟着数数的节奏走。

慢慢的,慢慢的,她的心脏开始有节奏的跳动,呼吸也慢慢的恢复了。

刚恢复,自己的父亲竟走到了门口,看也不看威准,直直的朝着女儿走去。

父亲年迈,但那穿着的衣袍勾勒的草原上象征长寿图案的衣袍的身子看着却依旧是那样坚实。

衮代失去力气的躺在摇摇椅上,那方才不受控制盈满了眼眶的泪水却将眼眸包裹住,最后摇摇欲坠,骤然滑落至脸颊,最后消散在大氅之中。

“阿玛,你快劝劝哥哥!”

当初她和大哥说干了嘴巴,还以为有些作用,没想到,不知是什么缘故,和明朝廷的冲突不光没有阻止,甚至提前了一年。

“你别急,女儿,你别急,哥哥们都没事儿的,哪里不光是有你大哥,五个哥哥都在呢,没事儿的。”

原本是安慰的话,却不曾想那原本坐在摇摇椅上的女儿竟更是伤心,她猛地起身,拉住了父亲的手,说道:“父亲,父亲,我做了个不好的梦,我梦见我的哥哥们都在战争之中出了意外。”

战前切忌晦气的话,可瞧着眼前女儿这副崩溃的神色,莽色督珠乎硬是没能说出斥责的话来。

但言出于口,定是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门口原本来送补品的威准的一个下属神色微微变动,和另一个下属相互对视一眼。

“好啦,好啦,女儿,此时正是关键时候,你呀,自幼学医,自然是医者仁心,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养病,你的哥哥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为家族战斗,若是有了万一,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命数。”

“对啊,你的命数就是在家族的庇佑下好好享受生活,你身子因为上一次的病拖累的严重,现如今可得好好养着,阿玛我已经去请萨满了,让萨满给你好好看看,这一次必须的养好身子。”

“...........”

衮代知道自己其实说什么都是枉然,当初如此,现在当然也是如此。

“阿玛你别担心,我自己就是大夫,今日并非有什么大事情,只是身子尚未恢复血气,情绪激动了些导致的罢了。”

“嗯。”

父女两人进了屋子,原本威准也要跟着,但男人在走之前冷淡的看了一眼他,那神色竟是令他丝毫不敢动弹。

.....

“格格忧思过重,心血暗耗出现了心悸。”

“切不可再次这般情绪激动了。”

“你比我更懂医术,自然是明白情绪非但影响健康,严重时更有可能危及生命!”

此刻,屋子里只有萨满和衮代,侍女们则在屋子里有条不紊的做事情,莽色督珠乎方才被人唤走,说是有事情汇报。

衮代担忧哥哥们,可她想到了方才阿玛说的“命数”,难不成正是因为她的提醒和干预,才导致战事提前了么?!

她心中压着,此刻看着年老的萨满,不由的就像是叩问天神一般,问道:“萨满大人,您如何看待命数一词呢?”

萨满并未问她为何要这般问,只是略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万物有灵,草原上发生的福祸,都是天神意有所指。”

衮代微微颔首,说道:“是以每个人的生存都是天神先行制定好的路线么?”

“不,但万物万事都有灵,每个人的一生,或许是制定好了的,但是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却是很真实的,是自己的选择。”

“或许,灵是一种指引,这种指引的结果,就是命数。”

萨满没耽搁多久,给她开了些安神的药,就离开了。

衮代披上大氅,亲自将萨满送到了门口。

直到院子里再一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然又是一个深夜。

衮代转身,瞧着满院子和感染风寒那夜几乎一模一样的月光,原封不动的洒落在院子里,依旧将那上次站立的位置笼罩住。

可不知为何,衮代就是觉得似乎是有些不同。

“主子,咱们快些进去吧,小心又染了风寒。”

又?

!!!!!!!

衮代忽地迈步,快速的进了屋内。

“收好行囊,我要去古勒城一趟。”

她富察衮代岂是被吓了一次,就退缩之人?

这一次,她就以命相搏,和天争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