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城据方圆百里之地,城墙至少二十人高,共有七门。
城内一条贯通东西的繁华主街,商铺林立,行人日夜如织。
这条主街,最热闹也最叫人感到怪异的,则当属东街口相对而立的一家青楼、一家赌坊。
两家向来针锋相对,青楼气赌坊抢了它一半客源,赌坊恼青楼吸走它八成财气。..
因而,总是五天楼对楼吵一吵,十天面对面干一仗。
经常这样闹腾,两家生意却丝毫未受影响,反倒越来越好。
可几乎全东临城的男女老幼都晓得,这两家四百年前是一对兄妹来着。
开在对门,为的就是互惠互利……
赌客赢了钱,终会到青楼消遣消遣。
票客得了头牌青睐,也会广撒钱财,叫一些闲汉、苦力有了赌资。
但不知何时起,两家便互相编排对方……
说什么,想要赢钱,就别先去碰姊儿,不然沾了晦气。
姊儿也嫌赌坊出来的,满身铜臭,实在俗气。
而今天,两家干的这一仗,原因说来,委实就有些离谱了。
北边馆子门前五十号人,叫叫嚷嚷着:“春江月楼!你们家偷了我家的鸡。那可是用来供奉武财神的招财鸡!快交出来。”
南边高楼前五十号人,也叽叽喳喳的:“银钩赌坊!我还说你们家偷了我家的煲呢。那可是花魁素锦姑娘用来熬养颜汤的!”
“嘿?可真有意思!偷了我家的鸡,不承认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你们家煲大,你们有理就是了……”
“哎呀嗬!看你们这架势,是咬死不松口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兄弟们!给我打,揍他丫的……”
银钩赌坊、春江月楼的打手们,尽皆抄起棍子,恶狠狠的便要干到一起。
云舞就于这样一个喧闹的早上,一身素衣红袍、纱巾罩面,悠然走进了东临城。
而此时,偷了鸡又摸了煲的始作俑者,囡囡正偷偷躲藏在青楼后院的假山内,开始炖起鸡汤。
姑娘们挤在前头楼上看着热闹,票客、龟孙儿等等也都拍手喝彩。
赌坊的人更是不会特意到青楼来找鸡,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发泄的理由。
可当东大门众多守卫齐呼了声:“有仙女下凡啊!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几千双眼睛循声刷刷瞧过去,整个东临城主街的早晨,便像是给施了定身咒一般,这仗注定是干不成喽。
没有一人不忘了如何呼吸,更没有谁不死死地瞪着眼珠儿,心肝儿“噗嗵噗嗵”直跳。
东大门出现的这人儿,无论样貌、身段乃至气质,都是绝顶的,即便她一直纱巾掩面……
老鸨、老票客都口水哗哗流,自诩见过天秀山上仙子的才子也黯然摇头,嘴中无词。
没有错!
这刹那,在场的人都认为,无论什么赞美之词拿来形容云舞,都是一种对她的贬低。
如此仙子,应该被捧于高台、云端,容不得一丝亵渎。
这样的仙子,驾临东临城所为何事?
大家都不约而同有这样的疑惑,但谁也没勇气上前相问云舞。
就在局面凝滞了几十息后,云舞竟出乎意料的微眯眼,朝春江月楼嗅一嗅,便转身向银钩赌坊大门走。
面前五十几号人当下自觉让开了道,身后也乌泱泱一群人不禁跟随她的步伐涌上来。
云舞没有在意,径直迈进赌坊内,随意扫看一眼,便走到最里面中间那张赌台边坐下。
赌坊内到处充斥汗水、脚臭以及其他混合而成的气味,感觉怪不好闻的,她顺势用手扇了扇问。
“嘿!这不是赌坊吗?怎么没有人赌钱呀?”
她早在城门口,老远就听见这两家谁被偷了鸡、谁给摸了煲,要跟对方拼命。
刚才进来时,云舞也闻到青楼后面有浓郁的鸡汤味,且是那种特单调,就光一只鸡下去炖的味儿。
这让她顿时顽心大起,想逗一逗这些个俗人一番,便先往赌坊内钻:“人呢?来个招待的啊……”
随着她的手这稍微一扇,整个空间里的浊气瞬间便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幽幽的紫罗兰香气。
而跟进来的众人,也受她的呼唤,回过了神来,貌似赌坊管事的,分开门口人群,屁颠颠儿向云舞跑来。
他嘴角有一根毛痣,满脸堆笑,神情极猥琐:“见过仙子!仙子好!不知道小人有什么能为仙子效劳的呢?”
“来赌坊不就是为了赌钱的嘛。”
“啊!这个。”管事的极为诧异。
“怎么?是怕输不起呐!还是赢不起!”云舞仿佛把对方看透了似的,好笑的说。
管事的摇头苦笑,他认为云舞这等仙子人物,应该不会赌、也不能赌才对。
否则,教她赌或跟她赌的人,都绝对罪无可恕……
“不敢不敢!”
“少说废话!”
云舞手一抖,身侧多了数十个铜板,这是她自竹屋角落里搜刮出来的,包在一个襁褓中。
那襁褓,据说是当年师尊云岚捡到她时,用来包裹小身子的,云舞神色顿时有些窘迫。
这或许够不上赌一局吧?
果然是隐世的仙子啊……
赌坊的管事这下子非但明白云舞不懂赌,且一眼就看出,她拿的那三十多枚铜钱,是前代通宝。
新帝登基已十五年了!
管事的为之一乐,转到赌台后方:“既然仙子有些雅兴,小的自当奉陪!不知是要赌骰子、猜枚或是牌九、麻将呢……”
“都成!你看着来就是。”云舞一捋发鬓,微笑得让人感觉心都醉了。她发现,对方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想过自己会是个修仙者。
皆因这副躯壳闹的~~
管事的心肝儿又“砰砰”跳,痴笑道:“那就先来骰子。您、您随意!一枚铜钱也行。小赌、小赌怡情嘛……”
还怡情?怕你待会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云舞怪觉好笑的摇摇头,看着对方。
骰盅一扫荡,骰入盅中,管事的开始变着花活儿摇动三颗骰,让云舞感觉,就如同她前世所见的酒吧调酒师在炫技。
念及酒,云舞扯过无尽酒葫,微扬下巴就饮,她看也不去看骰盅,更不听盅中骰子动响,将一枚铜钱随意一掷。
男男女女的,更加挤进来些,却只敢聚在云舞二十步外的地方,翘首观望,指指点点小声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