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长姬就如同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道:“如果没记错傅孤舟是公孙琛的师弟吧。”
“所以?”
“所以本宫会尽力让清尘仙尊恢复记忆的速度再晚些,只要不出意外,永远的无法想起之前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公主方才不还说本座狠心吗?”
“有些事不知道总比知道要更好一些,左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清尘仙尊当是如今修真界天赋最高之人,但其所体现出来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与他的天赋匹配。”
宇文长姬这话绝不是空口乱说,事实便是如此,傅孤舟乃是在仙门一早算到修真界有一大劫时,就当做修真界日后最锋利的剑来培养的,他的表现一直让仙门很满意,十七岁的傅孤舟就已经能够悟到心剑,当得上上下几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剑修,那为何几百年后的清尘仙尊为了封印闻人骞还要搭上自己的本命灵剑。
闻人骞妖力强大,当得上是妖界战力第一人,这是毋需质疑的,两人之争便如同修真界与妖界大战的一个缩影,若是两人两败俱伤,又或者其中一位殒命也就算了,偏偏是傅孤舟耗费本命灵剑来将另一个封印,如此看傅孤舟强吗?自然是强,可其所体现出来的实力与他所具有的天赋还是不太匹配,仙门最锋利的剑在什么时候都不应当将自己的剑舍弃。
宇文长姬能够想明白的事,闻人骞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轻笑一声,“可你们怎么就知道傅孤舟想要来做这把剑。”
宇文长姬微微愣了一下,脸上表情收敛,眉眼间竟是带出一点无悲无喜的神性,“天下苍生之下,又怎由得他想与不想,大道无情,若想打破那个壁垒,他便得成为那把剑。”
闻人骞皱眉,“长公主殿下,你们仙门的事与本座这个外人说恐怕不合适吧。”
宇文长姬笑,“不过是些公开的秘密,告诉妖尊也不碍事,不过左右也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清尘仙尊的实力已是天下少有,只是他师门以及整个仙门对他要求太高了一点。”
已经彻底将催眠幻境构建好的宇文长姬话锋一转,“妖尊大人,当真就不好奇本宫那些问题之下,仙尊的答案吗?”
“有何可好奇。”闻人骞不为所动。
宇文长姬抛出诱饵,“真的就不好奇吗?仙尊的答案可是出奇的有趣呢,就连本宫都没想到以往那般寡言少语的仙尊在失忆后会是这般。”
闻人骞依旧没有回答,就在宇文长姬为此而感到些许失望的时候,闻人骞才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个有趣法。”
宇文长姬红唇微勾,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
接受催眠治疗的傅孤舟哪怕已经很尽力让自己放松了,但等那股气息真正笼罩上自己的时候,还是有些下意识地想要去排斥。
等彻底陷入催眠之后,傅孤舟才发现这催眠的确是有那么些与众不同,他想把记忆放在什么时间段就能放在什么时间段,比如自己年少练剑的时候,生病时师兄照顾他的时候,以及那些年被萧惊羽坑的岁月,就算之前幻象中所看到的他与闻人骞的初识,他也能看见,就当他想顺着这条路找到其他所失去的记忆时,却是越想头越痛。
傅孤舟的不舒服是反应在身体上的,瞧着傅孤舟随着深入催眠,越来越紧皱的眉头,闻人骞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你究竟让他看见了什么。”
宇文长姬对这种情况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不是本宫让他看见了什么,而是他想要看见什么。”
“想看见什么便能看见什么,只要找对方向,那么找回丢去的记忆也不算难,可长公主殿下,本座好像不是带他来找回记忆的。”
宇文长姬应道:“本宫知道,记忆丢失分很多种,像仙尊这般练功出岔子而产生的失忆,其实反而是最不好恢复的,但同样的,也是最好恢复的。”
“妖尊大人可别觉得本宫在寻你开心,而是这事的确就是这样,运气不好可能就算再怎么想找回记忆都无法真正的找回,运气好可能就是某一个小小的契机,其便会什么都想起来,记忆这东西最是不好说,不过有本宫这催眠加持,对方想要找回记忆至少比之前要难上许多,他越是想在催眠幻境中找到记忆,越是容易把那方面记忆封锁,形成一个天然的壁垒,等到真的有了那个契机时,反而还未必能够打开。妖尊大人,你很明智,来找的是本宫,而不是那个玩蛊的小娘们,那小娘们蛊虫玩得是挺厉害,但那有形的蛊虫,又怎么比得上无形的潜意识枷锁。”
闻人骞盯着眉头紧蹙的傅孤舟,终是伸手将对方眉心的紧皱微微抚平,随后才道:“公主这手段说起来厉害,但这留在人意识上的东西,别人不会发现,莫非公主觉得傅孤舟也不会发现吗?”
“的确这手段骗得了其他人,但当这个人是清尘仙尊时的确就未必那么顺利了,所以他会想起来一些东西。”
“哦?”闻人骞的目光立马就危险了起来。
宇文长姬却是还在笑,“本宫堂堂一国公主,最是讲究信誉二字,既然本宫敢帮忙,便也是有所后手,能想起来一点才算好,若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反而适得其反,适当的想起一些东西,更有利于深度催眠,再说这想起的东西谁说就一定是他的记忆呢,催眠催眠,要的便是我想要他看见什么他便看见什么,这才是催眠术真正厉害之处。”
留意到闻人骞那称得上温柔的小动作,宇文长姬唇边带出一点兴味,“妖尊大人可否需要本宫帮你再加一点东西进去,比如来点你们两人的爱情故事。”
闻人骞手中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了那条黑色的小蛇,正缠绕在其手上,猩红的眼睛闪烁过一抹暗光,闻人骞轻抚过小蛇的头颅,“公主,本座要的只是他想不起来,其他的就不要乱加了。”
“不乱加,想起来了怎么办?”
“若真想起来便是对方命该绝于此。”
“真无情,”宇文长姬也不再端坐,保持公主威仪,她一手撑着下巴,问道,“闻人,你就不怕他恢复记忆之后讨厌你吗?”
“我与他之间从来都不是讨不讨厌的关系。”
的确,这两位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很不对付,闻人骞能够不把失忆的傅孤舟给直接杀了,在宇文长姬看来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了。
“可不让对方想起来,就真的没有妖尊的私心吗?”
闻人骞没说话,然而一股猩红色的火焰却是瞬息之间就已经完全向宇文长姬缠绕了过去,来势汹汹,但同样的也只是缠绕过去,并未真正的动手。
宇文长姬就好似没看见眼前的危险一样,“少年意气风发,身怀世间少有的赤诚之心,当其将真心捧到妖尊面前的时候,妖尊大人就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吗?修真界,妖界,又或者说鬼界,像仙尊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在闻人骞冷漠的目光中,宇文长姬收起那些许感叹,“好吧,是本宫小女儿家心态了,与你们这些大男人比不得,或许本宫还应该替公孙琛谢谢妖尊大人的手下留情。”
“正是因为对方这般所以本座才能这么久不动手。”
“因为对方还没有做得罪妖尊大人的事所以妖尊打算手下留情吗?如此看来妖尊大人还是个很有原则的妖,那些传闻中说妖尊大人凶残弑杀的人这不是在造谣吗?”
“当本座听不出你的阴阳怪气?”
“好好好,本宫的错,还望妖尊大人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傅孤舟的难受是持续的,在那样的难受中傅孤舟都想不找回记忆了,脑仁一阵阵的发疼,就在傅孤舟疼得紧的时候,他竟是察觉到有股熟悉的气息靠近了,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帮他舒展眉心的动作。
傅孤舟这下子也不继续横冲直撞了,坐在空白的原地上想着闻人骞,他道侣好像不太想他恢复记忆,其实傅孤舟也不是非恢复记忆不可,对于他来说虽然有时会因为阅历不过经验不够而有种无力感,但如果恢复记忆之后就会想起很多不好的东西,那的确还不如不恢复记忆。
按理说傅孤舟作为失忆的本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应该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早点恢复记忆的,但说来也奇怪,傅孤舟对恢复记忆也没有什么执念,甚至觉得该到时候的时候,自然也就恢复了。
其实傅孤舟还真害怕想起什么对不起闻人骞的事,又或者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封印闻人骞,还有长垣秘境后修真界又究竟是怎么个处境艰难,这些事别看傅孤舟平日里从来不想,但他都有偷偷埋在心底。
少年人总是这样,以为逃避了,就真的不用面对。
傅孤舟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事,或许是他真正放松了下来,他脑海里竟还真的多了两抹场景。
第一幕所处位置正是他与李承源同路初次遇闻人骞那次。
画面中,高山之上,一身白衣的傅孤舟面色苍白,身上隐隐可见些许狼狈,李承源看见后都微微愣了一下,“按理说你与那妖五行上算得上有缘,你本来就五行缺火,命中
带煞,而那妖怪刚好可以补足你,怎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莫非契约失败?还是契约到一半妖怪死了?”
傅孤舟面色冷淡,接过李承源递过来的药,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后,剩下的便利用纸鹤送走了。
李承源瞧了一眼纸鹤飞走的方向,取笑道:“呦,我们小孤炀这是上赶着做好事呢,不仅没将人契约,还免费给人送药。”
傅孤舟没说话,闭目调息了一会,才睁眼道:“我可以帮你办一件事,还你丹药钱。”
“不用,我们两个什么关系,哪需要这么见外。”
“私是私,公是公,既然用了你的东西总该是要还的。”
李承源“欸”了一声,嘟囔了一声“越来越不可爱了”,就跟上了已经离开的傅孤舟。
画面又是一转,还没有从刚刚情绪中抽离出来的傅孤舟脑海中的画面又变成了他面颊微红地盯着面前的人。
以着傅孤舟对自己的了解,他应该是喝多了,好吧,都不能直接称作喝多了,他压根就是一杯倒,现在这微醺的状态说明他最多就喝了两口。
在这一幕画面中,位于傅孤舟面前的正是闻人骞,对方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他,还挺稀奇,用手在傅孤舟的面前晃了晃,“仙尊,你喝醉了。”
“没醉。”月色之下傅孤舟口齿伶俐地道,就连说话都还一板一眼,但这不就是变相说明他醉了吗?
闻人骞似乎对傅孤舟这状态十分感兴趣,逗弄道:“可是你脸红了。”
傅孤舟微微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脸颊,果然温度有些高了点,他轻声道:“那看来的确是醉了。”
“醉了就用个小法术祛除醉意好了,又何必让自己难受呢。”
“可是祛除了醉意也会难受。”
对面人这下是真的稀奇了,就连声音中已经带上了笑意,“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傅孤舟轻声道。
“可仙尊都是仙门数一数二的强者了,年纪轻轻就已经尊者境,成为一代仙尊,为何还会难受?”
傅孤舟瞥了闻人骞一眼,似乎不太愿意说,但或许是夜色太过于安静了,又或者是憋在心里太久了,他到底是没忍住,用极低的声音道:“因为很累。”
闻人骞再一次瞥了傅孤舟一眼,没继续问对方为何很累,而是转为问道:“仙尊,如此看来你可真可怜,累都要借着醉意才能说出来,是不是因为你的人缘很不好呢?”
“因为是朋友才不能告诉他们,会担心的。”
闻人骞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到底没说出什么讽刺人的话,过了好一会才又道:“给你看一个小法术好了。”
傅孤舟疑惑地看向闻人骞,而对方已经打了一个响指,一时间夜色被无数点点萤光笼罩,并不耀眼,却也足够漂亮。
月色皎洁,柔和的月辉本还带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清冷气,但当这点点流萤点缀其上的时候,就连冷淡的月光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傅孤舟转头向身边看去,然而这时身边哪还有方才那红衣妖怪的身影。
那点微醺随着术法褪去,清醒过来的他盯着眼前的流萤,已经不苟言笑多年的他唇边终是绽开一个浅浅笑容,轻声道:“多谢。”
等两道记忆快速闪过之后,傅孤舟并没有找到一点记忆的高兴,反而有些难受起来,能够想起丢失的记忆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他心下总是因此带起一点淡淡伤感。
师父常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作为对方口中最有天赋的那个弟子,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追求,他并非那种很有上进心的修士,比起自己喜欢自己想要变强,他更多是因为他从小就在练从小就在学,他好像也就只会这么个东西。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承当什么沉甸甸的责任,他就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人,但是,不能啊!
宇文长姬在布置好催眠之后,就一直在观察着两人,但闻人骞除去之前帮人抚了抚紧皱的眉心之外,后面真就是该干嘛干嘛了,好似半点不关心那位被催眠的清尘仙尊。
茶水都喝了两壶的宇文长姬硬是没摸准闻人骞的状态,一时间只能稍微放松一点对催眠的控制,毕竟总不能让人在她催眠中走了一趟啥都想不起来,这不让人怀疑她实力吗?
就在宇文长姬放松了一点对催眠的控制之后,傅孤舟竟是猛然脱控。
宇文长姬面色微变,就要强行将傅孤舟再次拉入催眠之中,却被闻人骞抬眼制止了。
闻人骞看向慢慢转醒的傅孤舟,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同时口中不忘问道:“如何?”
刚刚睁开眼睛的傅孤舟眼中是还未完全散去的伤感,等看见闻人骞之后,就跟雏鸟归巢一样,立马投入闻人骞的怀抱,将人紧紧抱着,用着如同在撒娇一般的声音和人道:“闻人骞,我难受。”
闻人骞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原本被人突然抱住还有些僵硬,但在切实感受到傅孤舟眼中情绪之后,他轻轻抚了抚对方的后背,“难受,那便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