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峰,妄虚洞。
自五百年前无应山一战之后此处便被封为修真第一峰以及修真第一洞天福地。
此时妄虚洞中,一位白衣无尘的男人盯着手中的剑眉头紧蹙,如同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男人手中长剑剑身如玉,触手寒凉,俨然是用上好冷玉制作,如若它上面不是用蝇头小楷写着“赠爱侣”这三个字的话,恐怕就连他都要赞一声好剑。
问题出就出在这三个字上。
赠爱侣。
修真界相伴一生者称为道侣,意为未来道途上携手相伴之人,这“爱”字一加,其中的意思就意味深长了许多。
可在傅孤舟有限的记忆中压根记不得这位送他剑的道侣到底是谁。
他失忆了。
也不能完全说是失忆,他的脑中并非一片空白,还有着自己练剑十七载的模糊记忆。
睁眼前他还是一个穷得连自己本命灵剑都要保养不起的穷苦剑修,睁眼后他的手中就平白无故多了一把把当时的他卖了也买不起的剑。
乍然看见这么一把绝世好剑,傅孤舟先是欣喜若狂的来回欣赏,等再见上面的“赠爱侣”三字,那拿着剑的手立马就不稳当起来。
届时傅孤舟尚未发现身体变化,只当自己还是一个十七少年郎,骤然看见这三字只以为自己终于迫于生计出卖了皮.肉。
不怪他这么想,就算傅孤舟再怎么不在意他的脸他都知道自己的容貌算是出众的,说不好听一点甚至称得上一句漂亮。
从一觉醒来自己就堕落的现状刚缓过劲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像也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好吧,不是好像,是真的不对劲。
练剑多年,灵草灵丹都买不起的他手上全是练剑练出的茧子,可如今这手纵使看起来修长有力,也不能掩饰其白皙细腻的事实。
傅孤舟脸上表情陷入了空白,他大概是还吃了人家的丹药。
就在他强行冷静下来想着该如何才能赚到大量灵石,以等价的灵石还回去解除这种亲密关系时,念随意动,他的面前出现了足以将他淹没的灵石山。
灵石块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润的紫色光芒,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上品灵石。
傅孤舟吞了吞口水。
醒来前身上只有两块下品灵石的他彻底麻了。
想开点,也许是他穷得终于忍不住杀人越货了呢?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傅孤舟庆幸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成为小白脸,也没有干出杀人越货的缺德事,甚至还修为大成挥手成剑起来,不幸的是他失忆了,这剑上的字还是他所写,从他现在还不成熟的炼器手法就可观出两分,这剑也是出自他手炼制。
此剑非道侣所送,而是送道侣。
傅孤舟并不喜爱自己炼器,甚至因为手生总是会浪费好材料,从而对炼器还有些排斥,能够让他不惜亲自炼制一把好剑的道侣,看来失忆前的他很爱自己的道侣。
一醒来就有了道侣是好事,少奋斗百年,他们剑修风评一向不好,能找到道侣属实不易。
他相信自己选择在一起的道侣肯定是自己极喜欢的,可惜失忆的他完全对这位道侣没印象,这也便有了傅孤舟后面对剑皱眉不止的原因。
十七岁的傅孤舟深山练剑多年,三岁问剑,五岁引气入体,十岁筑基,他的天资注定其一生剑途坦荡,少年人年少轻狂时也曾想过鲜衣怒马,儿女情长,与佳人仗剑天涯,独独没想过他给自己找的道侣会是一个男人。
是的,男人。
观手中长剑剑形,他实在没办法欺骗自己这是送给一名女修的剑。
都说观剑如观人,傅孤舟试图从这剑上观出几分所谓道侣的模样,最后剑还是剑,任是他盯出洞来,也无法想象其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实在是麻烦透顶,失忆什么的,果然比师父让他挥剑万次还让人烦躁。
……
沧淮,清尘仙尊座下唯一的弟子,此时面容冷峻的青年正抱剑静候师尊出关。
可漂浮于虚空中的浩然紫气早已消失,却迟迟不见师尊出关。
沧淮左等右等,脸上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来,早听闻师尊此次悟道凶险,哪想竟真出了问题,正欲与掌门师伯禀告,就见那道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紧接着面若寒霜,一身白衣胜雪的清尘仙尊从中走出。
师尊还是那个师尊,面若好女,气质高华,就算是那身令人退避三舍的寒气也无法让人忽略其容貌,但这次师尊出关似乎更难让人相处了。
他人眼中的冷酷仙尊傅孤舟出来之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外面那人身上。
马上就默默赞了一声,好一位英姿勃发身有剑骨的好儿郎。
就这剑骨要是脱骨练成剑还不得一鸣惊人。
傅孤舟眼中暗含期待,能够在他闭关之时都等在外面的人必然是他的好道侣!
下一秒,刚刚还是道侣人选的青年长剑放下,单膝跪地道:“徒儿沧淮见过师尊。”
傅孤舟嘴角动了动,眼中期待落空,是他忽略了,等候在门外的除了是道侣,也有可能是他多年以后的好徒儿,哪个修为大成的修士不收几个徒弟玩玩,他收个徒弟很正常。
但,谁说道侣就不能是自己的徒弟。
傅孤舟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眼中再次暗含期待。
顶着师尊审视的目光,沧淮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只将自己的背脊挺得更直。
“师尊有何吩咐?”
傅孤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原来的自己在徒弟面前是什么样的,他有点紧张,一紧张面上看起来就更加的冷冰冰。
沧淮心下微沉,能让一向光风霁月的师尊面上如此冷寒,看来这次闭关远不止凶险便可一言概之。
不对。
沧淮捕捉到更为重要的点,他师尊这样的人物就算真遇上什么事,也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那之前眼中略微的赞赏转变为失望必然是因为对方察觉到他这个徒弟修行这么久,修为并无半分长进。
清尘仙尊闭关二十余年,这么一段时间只要不偷懒怎么着修为也能涨上一截,但沧淮这二十余年专研剑法,修为未有寸进,剑法却是勉强能拿得出手,显然师尊之前的赞赏就是看出了这一点。
谁能想他只字未提,师尊却已经将他完全看透。
沧淮心下更加敬佩,说话的语调却与之前一般,“掌门师伯之前算卦说师尊此次闭关凶险,直言师尊若是顺利出关便往他那边走一趟。”
掌门师伯。
傅孤舟眉心微跳,直叹只会乱算卦哄人钱财的师兄这是混出头了。
在傅孤舟还穷得响叮当的那些年,他师兄与他半斤八两,更惨的是这位师兄还很忙,经常为了他们师徒三人的生计而奔波,这要在养活他们三人的情况下,还弄出这么大的家业,他师兄不会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吧,那些年他可是听说有个什么北朝公主在疯狂追求他师兄,连砍他师兄三大陆,都没把人追到手。
傅孤舟心里想事,声音也就冷漠了下来:“那便先去看看师......掌门师兄。”
在师兄前面加上“掌门”二字属实有点难为到傅孤舟了,毕竟他真的没法给记忆中那个斤斤计较,为了几块石头就能和人打起来的师兄和“掌门”这两个字挂上钩,他师兄当掌门真的不是在借着门派里的其他人发财吗?比如让他们这些门派的内部人员天天去做可以有收益的任务,然后他师兄就坐享其成,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
好在他徒弟不愧是天生剑骨的奇才,知道带着自己的师尊一同去找掌门,不然已经失忆的师尊恐怕就只能用神识不礼貌地去找找他们的掌门到底在哪里蹲着。
仙气飘渺,灵气跟不要钱的仙门大殿里,乍然看见记忆中熟悉的师兄,傅孤舟先是有点激动,然后又觉得有些生疏起来,他记忆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带着一张纯白面具到处跑的师兄很少露出自己的本来面貌,这突然看见师兄那跟自己品性极为不符的脸,傅孤舟感到了些许陌生,实在是这脸真真是丰神俊朗,品茶的模样看着真像是一方大能。
但傅孤舟对于他师兄一个乱编的卦骗人小孩血灵草的事印象深刻,难以改观。
傅孤舟很快做好心理建设,对着不太像师兄的人叫了一声“掌门师兄”。
掌门名为公孙琛,世人称之鬼手神算,一卦算尽百生,有人为求他一卦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找他感兴趣的东西,这是这么一位该去天机阁的神人偏偏爱剑爱得如痴如醉,还专门成立了一个门派,凭借着其手腕以及战力第一人的师弟,他们这个看起来要啥没啥的门派硬是挤入了修真门派十强。
这位人物在沧淮眼中一直是不低于他师尊的强大存在,但就是这样从不开玩笑的大人物看着他师尊轻“啧”了一声,“你这目光让我想起了多年前。”
傅孤舟眉梢微微扬了扬,很好,师兄被他正义的目光看得心虚了。
就听到他师兄下一句道:“这种目光中透着清晰愚蠢的视线本尊少说也有一千多年没有看见了。”
傅孤舟:“?”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