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太脏了,那满头的脏发里边含了多少虱子和跳蚤,不卫生,也容易滋生及细菌。
这些东西桑榆看不得。
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她说不定还想把这些人一个个丢进河里,洗干净了再捞上来。
如今退而求其次,先把头发剪了再说。
跟当初凤凰部落开始施行剪发和洗澡政策的反应一模一样,几乎所有人一听到要割发,下意识都是拒绝的。
“我们首领说了,你们可以不割头发,当然,我们现在也不会赶你们走,但是如果你们想加入部落,就得剪头发,不想加入的,等雪停了就得离开了。”
这话一说,原本的议论纷纷都停下来了。
对于草部落这样被灭了族的人来说,过去已经回不去了。
而人群里,厉和其他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随即保持沉默。
其中一个男人出声道:“那我们先不剃,等雪停了再说。”
后面有人跟着附和,如此一来,包括心里抗拒的,还有一些可剃可不剃的,全都先选择先观望再说。
这就是引导和带动的力量。
如果用在好的方面,那将会无往不利。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那也将会是另外一回事。
高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明显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不够果断和缺乏经验。
毕竟事先已经先说明了可以剃也可以不剃,如今人家选择不剃,他又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好摆了摆手,“不想剃就不剃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剃头发,想加入部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等雪化的时候我还想加入部落,到时候再剃可以吗?”
高身边的女守卫顿时不耐烦道:“头发割了还会长,只是割头发而已,又不是要杀了你们的头。”
其他人闻言顿时噤声,高这才出声道:“到时候再割也行,不过我们首领希望这个事情能够越早处理越好。”
能拖一时是一时,剪头发意味着要走出舒适区,这群人一个看着一个,突然不急着表现了。
这时一个男人把高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先前墙上那个女人是你们的首领吗?”
刚才的女守卫也听到了这话,顿时眉头一皱。
见到高点了点头,男人又问:“你们部落都是女人做的主吗?”
女守卫顿时忍不住了,出声呵斥道:“你有问题吗?”
男人摇头表示不敢,又缩到人群后面降低存在感。
女守卫轻嗤一声,懒得理会他。
而这群人当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直接剃掉头发表示诚意。
这一撮人就是草部落的人,草部落如今已经被灭了族,仅剩这一批人。
虽然眼下只吃了第一顿饭,但凤凰部落给他们的感觉实在不差,这么厚的墙能保护族人不被野兽和别的部落侵犯,还有这么好喝的汤,汤里还有盐,吃完了陶碗也没有收回去,那木薯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香糯又饱腹。
他们敢相信,东荒大陆上没有哪个部落能做到这一点。
襁褓中的孩子就来自这个部落,这个母亲如今得了一口汤水救活自己的孩子,此时只想利用一切办法留下来,仅仅剃掉头发,能算得了什么。
但在大部分人眼中,剔骨刻字割发都是部落对奴隶才做的事情。
高等人头发自上次养长了,所以大伙儿都看不出来他们曾经也被桑榆按着剔过头发,还有些人带着兽皮帽子也看不出来是长发短发,还以为是对他们区别对待。
就在这时,壮这个憨憨过来看看这些寻求庇护的游人。
这个大憨憨如今长得又壮又黑,他不怕冷,套个兽皮就出来,脑袋上的寸头格外惹眼。
游人们看着这个顶上几乎不长毛发的小山塔,都惊呆了,原来割头发并非只针对他们。
高一见他们这副模样就笑了,一把摘过旁边护卫队两个小伙子,揭开他们的兽皮帽子,露出贴着头皮的短发,冲着游人道:“你们头发里有虫子,脏,容易生病,剃头发是对你们好。”
游人们顿时恍然大悟,草部落有几个人直接站出来表示愿意剃掉头发。
而姜部落这边,寥寥几个人响应。
高也不勉强,在游人中找了几个看起来比较能干的人,发了石刀,让他们互相帮忙,把头发给割掉。
割下来的头发也立即放到火中烧掉。
说实在的,凤凰部落的这几人看到那脏兮兮的头发都下不去手,虽然他们也知道当初自己那副样子和现在的游人并无二异,如今讲卫生久了,竟然也变得有洁癖了。
怪不得以前首领看他们那副样子,都只爱站在远处说话。
随着游人将一坨坨的头发丢到火里,毛发烧焦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味道蔓延整个屋里。
高等人忙掩住口鼻往外跑。
壮这大小伙看起来也嫌弃极了,忙不迭地跑到城边冲着看热闹的桑榆道:“首领,我以后会好好洗头洗澡的,要讲究卫生。”
强调久了,壮也知道讲究卫生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桑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知道讲卫生了,当初叫你剃个头哭爹喊娘的。”
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嘿嘿,这不是不知道嘛,你看我现在,干净得很。”
“不看不看,你让英看去。”
英是上次出征岩石部落时候受重伤的女孩子,是竹枪队方阵队形前排的战士,也是种植队的一个小姑娘。
壮跟母亲枝关系好,有时候狩猎回来也会跑去地里帮母亲干活,久了跟英就熟悉起来。
只是壮这家伙脑子憨憨,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懵懂懂。
可作为母亲的枝却太监急,高的孩子都会走路了,大家一起出来,自己的儿子一天就知道打猎就知道吃,对女人也不多看一眼,别白瞎了一身这么好的力气。
其实部落里很多女人都对壮芳心暗许,毕竟作为部落的第一勇士,连首领都特别看重他,而且这个憨憨虽然暴躁,但不乱打人,而且对部落的人每天都是乐呵呵,会帮母亲干活,可是个大孝子,这绝对是做丈夫的不二人选。
可壮心性如孩子一般纯真,不解风情,也气走了不少女孩。
枝却唯独看上了种植队里同样憨厚却能干的英,一心想凑合他们两个。
壮再单纯也架不住母亲这样三来死去的制造机会,也慢慢地懂得了原来他也是该成家的人了,只是他虽然块头大,但还是懵懵懂懂,和英两人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心思,但都没有点破。
如今连桑榆都忍不住拿英来打趣他。
壮听到桑榆提及英,乐呵呵地笑了,道:“行,那我找她去帮我看看。”
桑榆瞬间觉得没眼看没耳朵听,挥手赶人道:“你快走,赶紧找你的英去,这几日别在我跟前晃悠。”
看着壮像个移动的山塔一样朝集聚区跑去,桑榆这才收回目光,往墙下打量着游人们。
这次剃头的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还有一半没有动。
当然桑榆也不想以这个条件来要挟这些人作为加入部落的条件,讲卫生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人品。
太聪明太爱钻研她不喜欢,但如果能把心思放在提高生产力上面,她倒是双手支持。
游人们如今全由高在管,他试着学桑榆当初那样,将人分开打乱,这样方便管理。
可在真正执行的时候,那几个抱团在一起的人却不愿意分开,而是苦苦哀求。
“你们首领不是说雪化了才决定要不要留下,等到时候我们再决定是走还是留,现在就不用分开了吧。”
高无奈,只好作罢,但还是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桑榆。
桑榆道:“无妨,就让他们暂时抱团,那几个剃了头发的,让他们住一起他们不会拒绝,不过东边棚子的那几个男人,你注意点。”
厉和其他几个男人,怕不是善茬。
会抱团,会掩盖锋芒不想做出头鸟,但在做决定的时候,却出声引导舆论,不简单。
也就因为有这么几个人的存在,才会影响了整个游人的决定和议论风向,如果不是他们,其他人或许早就把头发都剃干净了,凤凰部落的人直接强制收服,哪还能有他们发挥的空间。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头发。
这几个人看起来是有一把子力气,但部落现在不缺有力气的人,就算他们到时候真想留下来,她也未必愿意。
除了高,同时还有其他人轮流配合帮忙管这些游人。
下雪的这些天,壮都快闲出屁来了,如今有游人来,他乐得往那边跑。
看着这群人,他总想起当初的自己,觉得亲切,因此很快就和他们混成了一片。
而他高大魁梧的身躯,也让其他人对他有了各种的想法。
这天,壮憨憨和往时一样,去游人草棚报到,直接就让厉等人给拉去了他们东边小棚子。
壮平日里也爱去这个小棚子,无他,这小棚子的人会说话。
听这些人说话,舒服。
能不舒服吗,毕竟谁不爱奉承话。
一个断眉的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壮,你这么勇猛,为什么会甘心被一个女人踩得死死的,愿意听她指挥呢。”
壮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一眼,道:“不是谁厉害就听谁的吗,跟听男人女人有什么相干。”
“哎哟看吧,就是你这样子心胸宽广才会这么想,你想想啊,这个部落能变得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你和那些强壮的男人,流血出力,那些女人就在后头等着收拾成果,辛苦的是你啊,部落的人得听你的才是。”
“你们那个首领看着就没力气,她能做什么啊。”
壮听了,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摇了摇头:“我不辛苦,我也都没流血,部落这么好,靠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力气。”
“就算不只是靠你的力气,那也是靠高、角这些小队长,要是没有你们这些男人,她能带那群女人打得过鹰部落那些凶猛的人吗!”
壮一下就想起了羽一弓三箭射出去的场景,立即摇了摇,“能的吧,部落里厉害的女人不少。”
厉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又换了个角度道:“壮,不管谁出力多,现在都是男人当道,也得该男人管理部落才对,怎么能让女人踩在你头上呢。”
壮瞄了他一眼道:“我不爱管部落,这种费脑子的事情她们做就很好啊。”
“你要是不爱管,你也可以交给其他男人管啊,何必要对一个女人点头弯腰的,大家都是男的,干吗不站在一条线上,保护自己不受那些女人欺负,再说了,就算你不喜欢管理琐碎的事情,我们可以啊,我们这些人都能吃得苦,也能帮你做那些细碎的活,也不会让你受累。”
壮如此高大威猛,可以说是这群人见过的最魁梧最勇猛的人了,在奉行实力为王的这个年代,这几个游人一致认为,如果想要尽快撕开缺口,那就得从这里下手。
毕竟只要是个男人,骨子里就都带着征服的野心,没有人被这样激过之后还能无动于衷。
壮整个人瞬间警醒:“你要干什么哦,你们不对劲!”
几人忙打着哈哈道:“我们都是为你好,就是看不过去才说这些话的,要是别人,我们还不一定说呢。”
“我们都听说了,凤凰部落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女人还能随便提离婚,男人还不能随便动她们,这不得憋屈死,东荒大陆上,没有哪个部落是这样的,女人当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女人就得听我们的,我们想要哪个就要哪个,就算你们现在的首领,要是你喜欢,她还不就是你的——”
“住口——你竟敢侮辱我们首领。”
壮站起身,朝那断眉扑了过去,抡起拳头就要锤他。
其他人慌忙拉扯做伏小状哀求:“壮,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听就算了,就放过他吧。”
“你要是不想跟这个首领作对,那不说了,就你这个实力,去到外面,随随便便就建立一个部落,哪里需要被人呼来喝去的。”
壮最讨厌这种被说教的感觉,怒道:“你住口——我在这里很好,没有人使唤我。”
“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了,你消消气,这事就不提了好吧,我们也是为你好,不然我们图什么啊。”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爱听。”
壮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剩下几人在后面面面相觑。
“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就是,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得了被女人给压在头上的,让他当首领他还不乐意?”
“就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这一点大多数男人就接受不了。”
“这个壮跟那个高一个臭脾气,这个是蠢,那个是懦弱,那个女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比门外那条狗都要听话。”
“不过那个角就不一样,我们跟他这么说以后,他看着很生气,但却没骂我们。”
“这些小队长当久了,肯定就会不满意自己手中的权力,想得到的越来越多。”
“那个女首领长得那么好看,我就不相信他们没有想法。”
“哎,你们说我们这样能行吗,还不如老老实实剃了头发等雪化了加进去,到时候却不缺吃穿。”
“你懂什么,这样子以后就得从底下做起,我们这些游人更不被那些人放在眼里,以后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到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哦。”
“就是,要是我们能说服一个人,只要他反了,以后我们就都有功劳了,不论是哪个男人做了部落的主人,不得封我们一两个小队长当当,就算当不上小队长,至少还能使唤那些女人,到时候什么一夫一妻制,都是在放屁,我们想要多少个女人就多少个女人,哈哈哈哈哈——”
“这个部落看着就肥得很,连游人都能喝得上盐,去哪儿都不比待在这儿强,大伙赶紧想办法搞定那几个小队长,到时候好日子不就来了。”
“嘘,你们小声点,不要被人听到了。”
“怕什么,那个角不会说出去的,高要是想说早就去说了,还有这个壮,脑子怕是被野兽给踢了,他懂什么。”
“只能说,只要是个男人,谁能心甘情愿的,被女人压着一辈子呢。”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壮一回头,就去找桑榆。
把今天下午,那几个游人套他话的事情给告诉了桑榆。
桑榆知道这群人里面肯定会有些不安分的,但没想到才没几天就都开始活动起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壮憨憨,问道:“壮,他们那么说,你就不心动吗?”
“心动?心动什么,首领是说英吗?”壮嘿嘿地笑了。
“你除了英之外就没想再和别的女人好?不想整个部落的人都听你的话?”
壮摇了摇头:“一个就够了,我脑子转得慢,应付不了那么多女人,而且现在部落的人都喜欢我,也都听我的话,我也懒得管他们,就算我真的当了首领,他们也不会服了我,以前在鸟部落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些人,就是想让我出头,后面自己捞了好处还来欺负我。”
桑榆笑了:“你倒是通透,可其他人却不这样想啊。”
之前的刑律和婚律颁发起来算是非常顺利了,也就是太顺利了,所以她才会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后面还会在闹一次。
至少内部的那些男人们,都还在观望着要找一个切入点,或者是发泄口。
这么些年,父系阶段持续了几百近千年的时间,这些男人不会这么容易就会抛弃已经逐渐成形的思想臣服在女人脚下。
那日刑律婚律通过,是被其他情绪一起裹挟着向前,大家都刹不住车,等他们从当时的情绪中脱离,就开始后悔。
只是在平时那样的状态下,他们没有机会反悔。
思想上,整个部落几乎笼罩在桑榆这种无孔不入的思想渗透网络中,他们组织不了反动情绪。
一盘散沙。
行动上,部落里的女战士不少,特别是在弓箭方面,女战士在性别上几乎是碾压性地胜出。
就算是近身搏击方面,只要搞不定壮这个憨憨,他们也组织不了力量。
如今游人不安分,不少人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在后面推波助澜,他们总得要拼一拼。
这两拨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要是输了,也就彻底死心了,至少数年之内,不会再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要是赢了,部落的规则就得改变,桑榆就得下台,男人重新掌握权力,延续先前的男尊女卑的“优越”制度。
然而下台,对桑榆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部落里的女人如今好不容易思想开始自由独立起来,要是让她们再回到过去的压制和混沌状态,她们会生不如死。
所以,这些反动的念头不能有,就算是有,也要全力扼杀。
“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壮倒不是担心,他这次来就是抱怨的多,他也不会去想到这群人背后会怀着多大的心思。
反正首领总有办法,教那些人闭嘴,不要说那样他不爱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