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坦!”
不知道多久后。
陈爻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借着压载舱顶上一扇狭窄的窗户,能看到此刻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
几道光束中尘糜浮动。
舒展了下四肢,一身筋骨顿时传出低低的爆鸣。
就像是火塘上的铁炉。
水开前的动静。
下斗两天,一路逃亡,疲倦无比的身体在这一觉后彻底松散下来。
“不知道几点了?”
伸手四下摸索了一番。
终于在口袋一角找到了他那只破手机。
按下开机键。
八点三十七。
看到屏幕上跳出的时间,陈爻猛地想起件事来。
也顾不上收拾地上的摊子。
一跃起身,单手抓着窗沿探头往外望去。
身下的货船还在水上行驶。
周围江面上打渔船往来不绝。
不时能够看到抛撒渔网的动作。
偶尔遇到熟人。
彼此间还会笑呵呵的打上一声招呼。
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只是这些画面,在陈爻眼中只是一闪而过。
视线转而便望向了江岸沿途。
按照先前的计划。
他是打算乘一趟顺风船,到了洋县境内就下。
江边远处,倒是能看到不少民房。
但具体到了哪,他还真不清楚。
想了想,陈爻松开手,回身贴着铁门屏气凝神。
一瞬间。
整艘船上所有声音,尽数拢入耳边。
“老七,看着点航道,注意速度,我眯会。”
“行。”
……
“四个尖带一对三,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今个谁要?”
“要不起?那对不住了,一对二,王炸!”
“拿钱拿钱,妈的,多久没拿到这么顺的牌了,你们三家老子吃定了。”
……
“回去?”
“还早着呢。”
“不跟你说了吗,这趟去的襄阳送粮,你顾好家里老人孩子就成,钱的事别担心,实在不行,我跟船老大先搞点开支。”
“放心,扛得住,活又不累。”
“倒是你一个人在家,上顾老下看小,辛苦了老婆。”
“你不是喜欢吃糕点吗,等到了地,我给你带点金刚酥回去。”
“行,不说了啊,那帮苟日的整天打牌吵的要死,船上信号也不好……到了哪?我看看啊,差不多榆树沟吧,就洋县一个小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挂了。”
……
“榆树沟?”
陈爻眸光一亮。
散开心神,轻轻吐了口浊气。
还不算太晚。
船舱上一共七人。
负责开船的是船老大和一个叫老七的。
休息室那边四个打牌的。
外边的甲板上,是个正在给老婆打电话的男人。
虽然是些家长里短,但听得出来,是个顾家的好丈夫。
抓着铁闸。
借着巧劲轻而易举就被陈爻打开。
因为压载舱,处于船中的位置,船头驾驶室里无人察觉,后边打牌的那些更是全身心投入。
赢了钱的兴奋激动。
输了的则是垂头丧气,嘴里骂娘。
谁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加上,谁能想得到,船上悄无声息的多了个大活人。
陈爻瞥了一眼前后。
恍若无人般,在货船上四处走动。
片刻钟后。
便到了饭厅。
东倒西歪的架着几张桌椅板凳,早上吃饭的锅碗瓢盆,还在池子里泡着。
地上则是堆着半袋米。
还养了一桶新鲜的江鱼。
估计是早上从渔民那里买的。
因为长期做饭,加上这帮船员懒得不成样子,通气的窗户上布满了油烟。
陈爻也不在意。
墓下那种和死人相伴的环境,都能面色如常的吃饭喝水。
这又算的上什么?
打开窗,整个人一跃而出。
直到落入江中时,才噗通传出一阵水声。
“啥玩意?”
正靠在甲板上抽烟的男人看到这一幕,眉头不禁皱了皱。
他并未看到身影。
只看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水花。
“奇了怪,难道是螺旋桨惊动了鱼?”
趴在船舷上看了片刻。
也没见到其他动静。
他下意识琢磨道。
这种情况不算罕见,经常还能捞到,还能加个餐什么的。
“齐哥,来帮我打两把呗,肚子疼。”
就在他迟疑时。
底下船舱里传来一道喊声,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打可以,但我不玩真的啊。”
“放心,还是老规矩,赢了五五分,输了算我的。”
“成!”
听到这话,叫齐哥的男人才叼着烟头往船舱下走去。
和船上其他那些小年轻不同。
他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船上的日子又无聊。
每个月到手的钱大都花在了打牌消遣上。
但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靠他吃饭。
江上跑船,又不比海航那样的高工资。
只能勉强养家糊口。
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反正不花钱还能玩,何乐而不为。
他没察觉的是。
在转身的一刹那。
远处江面上,骤然冒出一道身影来。
正是潜水往江边靠去的陈爻。
探出脑袋,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气。
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
刚才那道在江面上来回巡视的目光,差点没把他憋气憋到爆炸。
稍稍松了口气后。
陈爻再不迟疑,加快速度,一口气游到了岸边。
好在槐树沟是个小地方。
附近只有一个村落。
并没人看到他横渡汉江的情形。
从水下起身后,运转金乌火意烘干衣服和头发上水珠。
确认了方向。
这才朝着县城赶去。
半道上,他还搭了个大爷的顺风车。
差不多十点十点半的样子,陈爻人终于到了县城。
听大爷说,今天是集日。
他正好肚子饿了,厚着脸皮继续跟大爷一道,赶到了磨子桥那块。
不得不说。
洋县地方虽然不大。
但赶集是热闹。
一进集市,铺天盖地的叫卖声,空气里都飘散着小吃的香味。
烟火气十足。
比起惊险丛生、危机四伏的地下。
这样的生活才是真的惬意。
再者两世为人。
他也没经历过赶集这种事。
不时走走停停,目光落在那些小摊上。
猪白血、枣糕馍、浆水面、洋芋糍粑、神仙豆腐。
还有黑米酒和谢村黄酒。
陈爻一点不像外人。
找了个摊位,要了一大碗浆水面,就着蒜泥吃的满嘴喷香。
等吃完。
又特地买了些糟糕馍和糍粑。
打算留在路上打中。
一直过了中午,他才赶往县里的汽车站,买了一张前往隔壁柞水的汽车票。
没错。
此行他的目的地。
不是别处。
正是八百里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