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
正月初九。
吉大港。
哦不,现在这不叫吉大港了,伴随着大明朝征服的铁蹄,这个世界是会多出来很多新地名的,吉大港现在就不叫吉大港了。
而是大明朝的吉利府!
也可以称之为吉利港!
这名字,听起来就吉利,大吉大利的……
吉大港内,刚刚过了年,周国富就赶紧的把自家的铺面给开了张。
原本周国富的家是在妙乌,可是后来,随着吉大港的征服,地理位置要比妙乌优越那么点,而且,离西疆更近的吉利府,就成了他的新家,在去年腊月,他就把家搬到了吉利港。
而且还捡了波大便宜——吉利府刚刚被大明天兵征服的时候,这里的铺面,宅子,还有田土,就成无主的了,只要稍微花那么一点点银子,再跑跑关系,走走门子,就能够低价购入到好些铺面,宅子,还有城内的土地。
周国富就借着这股东风,发了家。
他是跟大军一块进兵的,帮军中的士卒,还有部分军官们“销赃”。
这也积累了点人脉,所以,在吉利港内的文官,还没走马上任的时候,他就从临时军管的一个标统那,弄到了十几间临街的铺面,还有一大片地理位置不错,足够建一条街的铺面的土地。
这一下子,周国富就直接发了家,因为自吉利港开埠后,这里就转瞬间,超越了当初的妙乌,发展成了,绝不逊色于吕宋,淡马锡,南天门,还有扶南,昌南,巴达维亚这种,在东南亚的繁荣商港。
而能手握一个港口城市,十几家铺面,还有可以盖一条街铺面的房子,这想不发家都难啊!
这不是,在一个葡萄牙式的三层临街西洋楼里面(吉大港以前是葡萄牙人的地盘,有些葡萄牙建筑)。
身着一身云锦,腰上缠着金丝腰带,脚上踏着带着天南翡翠玉坠的祸发官靴,已经发了财的周国富,一副阔佬模样,手上拿着串菩提树子编成的佛珠,乐呵呵的沿着扶梯从二楼走了下来。
心情是着实不错啊!
“真没想到,我周国富竟然还能有今天?”
周国富感慨万千,想当初,他可是差点死在闯王李自成手下的无名小卒之手,差一点,就饿死在了武昌城,甚至,好几次,自己都差点没想开,一猛子扎到长江里面,喂了王八。
但是,这么多苦,他都熬过来了。
如今,倒也算是峰回路转,重新的发了家。
一想到,这周国富就是得意。
他旁边的暹罗媳妇,这会一副汉人少妇打扮,在这栋西洋小楼里面打扫着,嗯,这栋西洋小楼,现在是周国富的家了,一楼临街是铺子,二楼住人,三楼则作为仓库。
不过,周国富还没想到,一楼经营什么买卖——毕竟他现在可是有十几家铺面呢。
还有妙乌的买卖,在暹罗大城的买卖。
买卖多了,周国富也在犹豫,是要把铺面租出去,当包租公好呢,还是自己经营好?
这里面,各有好处,租出去,可以坐等收租,稳赚而不赔,但就是赚的少了些,自己经营买卖的话,风险就稍微有了那么一点,说不定就要赔喽。
所以,周国富一时还没决定好。
不过,被他接过来的暹罗老婆,却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过完年后,跟一双儿女一块,被周国富接到了吉利府后,这几天她就开始忙活着洗洗涮涮,打扫屋子。
这会,周国富才刚刚打着哈欠,睡醒走下楼,她则已经挥汗如雨,在一楼刷刷洗洗起来,好不勤快。
按理说,看到老婆勤快,周国富应该高兴才对嘛。
可是,定眼一看这个暹罗老婆,周国富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他呵斥着说道。
“一大早洗洗涮涮的,吵的我睡不着觉,我周国富在吉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似我这个身家的,哪一个家里的主母,是跟丫鬟婆子似的,整日里干这些活计?”
好吧,这世界上,能够共患难的夫妻,不一定能够同富贵。
周国富跟她这个暹罗老婆,那就是实打实的患难之交。
周国富没发家之前,对其倒还好,但自从其发了家,这对暹罗妻子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这主要是他觉得暹罗老婆拿不出手,太丢人了。
以前他周国富穷鬼一个,也便罢了,可现在,周国富自觉是有身份的人,自然是瞧不上这个模样有些黑,个子也矮小,同时呢,牙齿也不甚整齐,还长了一双大脚的暹罗娘子。
周国富的暹罗老婆,也是察觉到了其态度变化。
但暹罗女人嘛,本来就怕男人,她是战战兢兢的朝周国富说。
“夫君,我我……”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话吧,看见你就烦!”
周国富不耐烦说,心里却是琢磨,若是有机会,得再纳上一房才行……
这么想着,周国富便要出门,至于暹罗老婆准备的饭食?
周国富才不乐意吃呢——他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哪能跟之前似的,胡乱对付两口?
得下馆子才行!
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的周国富,对于享乐是非常上心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现在不享受,说不定过上几天,就没办法享受了呢。
“包租公?您今天早上吃点什么?”
这出家门不过两百步,周国富便步入到了一间茶点铺,里面穿着白汗衫,在火炉旁忙碌了大半天的广东老板,赶紧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然后将白毛巾往肩膀上一甩,赶紧凑到周国富面前,赔着笑脸,操着口官话,朝周国富问。
“阿陈啊,你这个官话说的还是不行,不行,这我费了多大劲,才听懂了?还得多学,多练,这做生意可不能不会说官话,你看我这个官话,说的就不错……”
一见到老板阿陈,周国富便端起了架子,一副长辈模样,敦敦教诲道。
“包租公说的是!”
老板阿陈赔着笑脸说,不赔不行啊,周国富可是他的房东,而且还是手握十几个铺面,还跟本地驻军关系不错的阔佬,他一个卖茶点的,不得好好伺候着?
“照往例,弄些包子油条,再来碗白粥,小咸菜也要些,切的细些……”
“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准备……”
阿陈赶紧道,然后麻溜的忙活了起来,而周国富则大模大样坐在一间靠窗的桌子旁,顺手又拿起了桌子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这报纸是南洋报。
在南洋发行的一种报纸,影响力很大。
在这种没有电报,电话,等信息传递手段的时代,报纸这玩意,往往只是局限于一地的东西,覆盖全国也不是不行,就是上面的消息会严重滞后。
因为在南洋,就是南洋报的天下。
周国富看着报纸,等要的东西上齐后,他便开始大快朵颐,吃饱喝足,他站起身来,然后朝阿陈问道。
“多少钱啊?”
“包租公,才几个钱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阿陈很上道,赶紧的用旧报纸,给周国富卷了几根刚刚炸好的油条,然后恭敬递到其手上,让周国富格外的满意,是摇头晃脑的便腆着大肚子离开了。
这边,周国富现在走路,也跟往常不一样了,走起路来,就好似是个螃蟹一般,横的没边,左右摇晃,王八步迈的是极为威武。
就这么的横行于街边。
巡视着自家被租出去的店面——周国富要考察一下,谁家店面生意好,他就把宅子想办法收回来,然后自己经营!
后世的房东会玩这一套,明朝的房东,当然也会玩了。
可就在周国富,就螃蟹一样,在街上溜达着,考察着生意的时候。
一侧突然间又响起来了一阵陕西腔。
“哈哈,兄弟伙这回在印度,是发了大财哩!”
“都给家里写信了没?提这事没?依额看,不能声张!”
“得给婆姨们一个惊喜啊!”
“成堆的银子往桌上一扔,婆姨还得被吓出病来?”
突然间在耳边响起的陕西腔,顿时把周国富的好心情给搅没了,他朝身侧一看,就看到了几个身材明显比他要高大,身上穿着红色罩袍的天南镇藩兵。
听这几人的口气,他们明显是刚刚从印度归来的天南镇藩兵。
对于这些陕西人,周国富是素来不喜的。
毕竟,他跟陕西人有仇,差一点,就成了大顺朝的陕西兵们的刀下之鬼。
而且,说实在的,周国富打心底,还是有些怕这些当兵的,他是赶紧,战战兢兢的让开道路,又一边小心翼翼的瞅着这几个天南国藩兵。
想看一下他们是要干什么。
这时候,几个天南藩兵,却是径直的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面。
这下,周国富有些疑惑——这繁华的街面不转悠,到那小巷子里面,干什么去啊?
他不由的好奇的朝里面一望,顿时是猛拍大腿。
但只见到,一侧的小巷子里面,却只见到有各族女人,浓妆艳抹在那站着,招揽着顾客。
一时间,周国富是猛拍大腿。
他意识到了商机——那就是开窑子。
周国富之前就开过窑子,那是在妙乌开的窑子,当时生意是贼拉的好,但让他奇怪的是,这开妓院在大明朝又不违法,怎么好好的妓院,非开到这小巷子里面?不开在大街上呢?
周国富有些不解。
他忍不住嘟囔道。
“怪了,这开在小巷里面,如何招揽生意,这群傻蛋,不知经营……”
“就你周国富精明是吧?”
周国富正嘟囔着呢,旁边突然间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但只见到,一个身穿着笔挺大明红色军服,身后还跟着一队,头上戴着白盔,手热着黑色棍子的士兵的大明军官,突然间对着周国富说。
“刘营长?您这是?”
周国富顿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相识的一个军官,不过,在看到这军官的打扮后,他还是有些懵。
但只见,这个军官穿着军官,但是头上却戴着白盔,跟他身后的士兵一样,手上也不拿刀拿铳,而是拿了一个小本本!
“这是来逮那些个不听话的兵的!”
这营长不假思索的道。
然后一摆手,朝身后的士兵下令道。
“一个不准放过,统统逮起来,绑结实了,押到军营打军棍!”
“那几个陕西兵犯事了?”
一听到这,周国富顿时来了劲,他眼睛放光,朝刘营长道。
“这些陕西人,没几个好东西,都是天生坏种,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竟然招抚了他们,老刘,他们是犯了什么事?是抢了钱?还是违了军规?”
“是宿妓!”
刘营长说,周国富顿时傻眼了。
“这,这还犯军规?”
“以前不犯,现在犯了!”
刘营长说道。
然后,忍不住叹息。
“这是小陈将军定下来的新军规,西疆还有吉利这边的驻军,全都要严格来管……”
“还有吉利,还有西疆,不只军中严管,民间也严禁娼妓!”
小陈将军就是陈德,叫他小陈将军,是为了跟他爹,也就是“老陈将军”陈永福区分开来。
这下,周国富有些懵逼了,他发着牢骚。
“小陈将军也是年轻人,他自然知道士卒寂寞,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这可真是,他当将军的,身旁不缺女子,可弟兄们……”
周国富当然要发牢骚了,他才打算像在妙乌那样,开妓院赚银子,结果小陈将军陈德,就开始严格扫黄,这不是坏他的生意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营长叹息一声,然后压低声音,朝周国富说。
“实不相瞒,咱们大明天兵,什么样的敌人,没见过?鞑子,西夷,还有莫卧儿国的兵将,哪一个不被咱们打的落花流水?可就这一个多月,好些弟兄却让花柳给打垮了,这再来严管,那还了得……”
原来,之所以严管这个,纯粹是因为,疾病的泛滥。
听到这,周国富不由的老脸一红——他当然知道这上面会得病了,实际上,他在妙乌开窑子的时候,里面的女人得病的也不再少数,可周国富不介意,照样让他们接客,而这里面的客人,有不少就是大明天兵。
所以,这个性病泛滥,这个叫周国富的奸商,也是有责任的,但他还是幽怨着说。
“这可不好管,小陈将军管的了一时,还能管的了一世?再说了,这都是士卒自愿的,他要是严管,说不定还要激起兵变……”
周国富就像是乌鸦嘴,他声音才落,几个刚刚进了房间,裤子脱了,正激战正酣的天南国藩兵,在被光着身子逮出来后,一个个顿时是胀红了脸,晃荡着大枪,愤怒不已的嚷嚷道。
“额不服,凭啥逮额,特么的吓出病来,你们找大夫给额治啊……”
“当将爷的在印度抢那么多美人睡,额们花银子逛窑子他却要管?他奶奶的……”
“少废话,绑了之后,提溜回去,让他们挨军棍!”
刘营长呵斥着说道,周国富则是有些期待这些陕西兵闹起来——说不定一闹腾,窑子就能继续开了呢。
而且,就算是不能继续开。
这些陕西兵闹腾起来后,小陈将军少不得,也要镇压兵变。
到时候,正好砍了他们的人头给自己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