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春草地见牛羊。
九月的秋风里,沿着涛涛黄河,北征河套的大顺皇爷李过,一身戎装,骑着匹从叶尔羌汗国弄来的大宛驹,在无数个蓝衣白帽,全副披挂的大顺武卫精骑的簇拥下,站立在黄河边上,目光扫视着草原上,那零星的蒙古包,还有那些失去了主人,没被收拢起来,正在草原上肆意撒欢的牛羊马匹。
在空前的亡国危机下,李过这场收复河套之战,出兵格外的迅速,从敲定出兵河套的计划,到正式展开进攻,其间不过二十余日,而这一次出兵河套,虽然意义重大——汉家军队自永乐缩边后,时隔近两百年,重返河套,这意味当然重大了!
但意义虽大,可出兵的规模,却就有些小了。
只有两万武卫精骑随皇爷李过,亲征河套。
可是,出兵的规模虽小,但李过这一仗,却是稳操胜券!
好吧,谁让这会的蒙古太菜……
正如大顺所预料的那样,两万比万历年间的九边家丁精锐的铁骑还要强的劲旅——当然更强了,万历年间的九边精锐,可没有随军快速机动的三磅炮,更没有可以齐射的大口径火绳枪,及配套的骑步炮三兵种战术。
而这样的精锐,竟然不是对整个蒙古出兵。
而是从宁夏出兵,图谋一个小小的河套。
这李过要是打不赢,那大顺就不要混了,安心的呆在西安等死好了。
但只见到,战场上蓝衣白帽的大顺铁骑,所过之处,河套,还有黄河这个几字形内的蒙古部落,是落荒而逃,面对着顺军凌厉的突袭,这块在两百年时间里面,由兀良哈,鄂尔多斯部,左翼蒙古,等多股蒙古势力,争夺的沃土,成为大顺的新疆土,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皇爷,额们弟兄所过之处,鞑子四散奔逃,这鞑子可真不中打,要是朱贼跟清虏,也这么好打,那就好了……”
李过正看着涛涛奔北流淌而去的黄河,和那一片枯黄的大草原若有所思时,一侧张鼐带着一队蓝衣白帽,背着鸟铳,挎着弓箭的大顺精骑,到了李过身侧,笑呵呵的禀报道。
“当初榆林镇,宁夏卫,兵不强,马不壮,就指望那点边将家丁,都敢在秋高马肥,鞑子屯草料的时候,到河套来烧荒,额们弟兄,两万大军,若是还取不了河套,那就怪了!”
李过板着脸道,一脸的忧愁说。
“河套是打下来了,可这一仗,恐怕还有的打啊……”
“皇爷是担心清虏?”
随军过来,骑着一匹瘦马的牛金星,皱眉问。
牛金星过来,倒不是为了给李过出谋划策,这是用不着的,这次大顺打河套,那是国力碾压,根本用不着什么奇谋良策,牛金星过来,是配合皇爷李过,考察河套地形,随他过来的,还有好些陕中老农。
以及一些大顺工政府的官员,他们过来是为了考察河套地形,然后争取在今冬,在河套修起来一系列的水力灌溉体系,考察此地的土壤气候,为大顺明年的秋播,作准备。
大顺现在是一刻也耽搁不下来了。
河套就是大顺的活路。
如果不能在明年开春,在河套上种一季庄稼,来一场大丰收,那明年大顺就要饿死人无数了。
所以,哪怕战事还没结束,但对河套的建设工作,却已经提上了大顺朝廷的议案,并且,成为接下来数月内,大顺朝廷的头等大事。
“多尔衮那边,朕不太担心!”
可李过的担心,明显是不在多尔衮身上。
因为他知道,多尔衮面对的压力不比大顺小,朱贼在西南停止攻势,放着已经被打了个半死的大顺不管,那肯定是攒着力气,准备去打多尔衮的。
多尔衮哪有功夫再跟大顺玩内讧?
只听李过感慨。
“朕担心的是草原上的鞑子,他们是打不过我军,但河套贴着草原,我大顺这一回,一下子扩边扩出去几百里地了,这也没有长城可供守卫,接下来,可是要移民过来屯垦哩,万一让鞑子趁虚而入,害了咱们在河套的小民,可该如何是好……”
李过担心的是河套的防御工作。
因为,这片土地可是相当大的。
大顺天兵将蒙古人赶走,那是没问题,但将来蒙古人要是来这里,祸害此地的移过来的百姓,那可就有些让人担心喽。
实际上,死几个百姓,李过倒不怕。
他真正担心的,是因为战事,导致河套的开发暂停下来。
那可就危险了啊……
牛金星闻言,也担忧起来。
在河套安置移民,赶在冬天,春播前开工水利,以及明年的春播,乃至于来年收获,这只有一个环节,被打乱了,那大顺费力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因此而毁于一旦。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啊。
毕竟,蒙古虽弱,但祸害不少大顺天兵,趁虚而入,烧大顺的庄稼,祸害大顺的移民,这能耐还是有的……
历朝历代,哪怕是军事实力强,但面对着草原部族的零星骚扰,还是要筑起长城,进行防御的。
可问题在于,明长城离河套远着呢。
根本护不了河套周全。
至于现筑长城?
嗯,这可是至少上千里的边墙,哪是那么容易筑起来的?
以大顺的国力,想筑起来这种将河套,还有整个黄河几字圈起来的边墙,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也不一定是痴心妄想,如果给李过几年时间,国力允许的情况下,时刻保持长城工地上有十万徭役修长城,那三五年估摸着都能修成了。
但是,李过一是没这个国力,二他没这个时间。
可以说,李岩提出来的这个河套,乍看起来,是不个妙计,但具体执行起来,当打到河套后,李过才察觉到这一切并不好弄。
这世间,并没有易事。
开拓河套,更是难上加难!
此时,牛金星思虑再三,也琢磨不出来办法,他只好朝李过拱手。
“皇爷,不如设军屯吧?”
“将移民组建军屯,给他们发些武器,再委派些府兵,教授他们战阵之术,若是遇上鞑子,也能自保,还能卫国卫家,另外,困守河套,也不是上策,干脆趁着秋高马肥的时候,皇爷您派兵扫荡漠南,先把河套周遭方圆数百里鞑子给打疼,打垮,让他们不敢南犯……”
“另外,皇爷还应该往草原上多设据点,立烽火,然后在河套屯兵,战事若起,也有些时间预警,我大顺兵马,也可以拒敌于河套之外……”
牛金星一连提出来好几个办法,把能想到的都想到的了。
李过点了点头,他说。
“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具体操办下来,可不容易……”
“张鼐!”
“额在!”
一旁的张鼐赶紧站出来,李过朝他吩咐。
“你可愿意领兵,出兵草原?”
“皇爷,额愿意!”
张鼐赶紧接令,李过点了点头,又感慨道。
“河套的守卫,也交给你好了!”
“另外,丞相……”
“臣在!”
牛金星赶紧站出来。
“这个设军屯,能行吗?”
“能行,皇爷,不求他们上阵为我大顺搏杀,只求让他们自保而已,如何不行?”
牛金星赶紧道,又话锋一转,笑呵呵地道。
“另外皇爷,若是这军屯弄的好,说不定河套将来,能给皇爷,能给额们大顺,添上几万精兵哩……”
“朕可不图这个,朕只图河套来年种出来的庄稼!”
李过大笑了几声说。
……
当河套这边,北顺(对应云南的南顺)正在征伐河套,扩张自己的生存空间的时候,位于南顺南边,缅甸那里,在东吁王朝的都城,阿瓦城里面的王宫里面,缅甸国王他隆。
正紧锁着眉头,似乎担忧着什么。
作为大缅甸东吁王朝的国君。
他隆王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在他治理下的缅甸,也并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相反,由于他隆一直所采取着的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的政策,此时的大东吁王朝,武德实在是不行。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欺负东南方向的暹罗国了。
就连骚扰天朝云南,也都好久没有做了。
而他隆这位已经花甲之年的老头子,也眼瞅着是身体越来越差,貌似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但就在这个老头子眼看着快要死掉。
然后,由他的儿子莽达来接替他,成为暹罗的国君的时候。
从东方传回来的消息,天朝内部,所发生的剧变,却让他隆这个老头子,不得不再一次,担忧起来了缅甸的安危。
对于天朝,他隆是感觉陌生极了的。
缅甸距离天朝有些远。
虽然缅甸境内的不少土司,跟云南的沐王府来往密切,但缅甸实际上对地方的部族管的并不是太严格——也没能力管,这些东南亚小国对地方的管理都是很低的。
缅北那疙瘩的部族,他隆实际上是管不住的,是随便他们折腾。
至于天朝嘛?
他隆更是不放在心上,这个天朝已经衰落了好多年了,国家沿海处于孟加拉湾,较早的接触到西方列强的缅甸,更没有将这个天朝给放在眼里,甚至,还无数次想要图谋天朝在云南的土地。
就连隔壁暹罗,喜欢搞的朝贡。
缅甸都没太大的兴趣。
更甭提,据他隆之前接到的消息,这个天朝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了,北面的京城被鞑子给占领了,而内部更是出现了一股数量高达百万的乱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隆怎么可能,会将这个天朝给放在心上?
毕竟,内部有那么多乱党,北面还有一个鞑虏。
这样一个天朝,可以用一句自顾不暇不形容了,怎么可能有心思插手缅甸的事务?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年龄老迈,外加缅甸这些年的武备,着实是差了点。
此时的东吁国王他隆,甚至想挥师北上,效仿之前的历代缅甸雄主,向云南发起进攻……
可终究,年老,还有兵弱,让他隆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不去招惹大明。
但来自于天朝的麻烦,却即将找到了缅甸。
这个来自于天朝的麻烦。
就是郑成功。
在解决掉暹罗之后,郑成功也不含糊,直接的便派人,先走陆路给缅甸国王送了封信,要求他在沙廉港口,静修大明天使驾到,同时,还勒令缅甸,以后不得再擅自对暹罗动兵,否则,大明将亲自下场,惩治破坏宗藩体系的缅甸!
这份国书,连同缅甸在暹罗的探子传回来的那份明暹宗藩条约内容,几乎是一块送到了缅甸阿瓦城内。
而这,也是此时,他隆担忧的原因。
“这样的条约,缅甸不能签订啊……”
“是啊,太苛刻了……”
一旁,他隆的儿子莽达,也表示认同。
如果只是一份,不痛不痒的宗藩条约,那缅甸答应也就罢了。
但万一,是这种苛刻到极点的宗藩之约呢?
尤其是,在他隆还有莽达看来,他们极有可能,也会收获一份这种程度的宗藩条约。
因为,据缅甸在暹罗的探子来报,郑成功好像是对缅甸很不满意,说是明人在缅甸遭受到了许多迫害,并且,要为缅甸之前无理由入侵大明边境,杀害大明良民的事情,找缅甸王要一个交待——确实有这事,不过这事跟他隆没什么关系,就是缅北的那些个地方部族,而且,被杀的也不是大明良民,而是明缅之间的土司。
这种事,搁这年头再常见不过了。
因为国境线在这年头等于放屁,明缅中间的土司,因为矛盾干仗的次数多了,搁以前这事根本不算事。
可郑成功却较起了真,哪怕如今的云南已经不归大明了,那些个被害的百姓,已经从大明国籍,变成了大顺国籍,但郑成功却还要以此为此理由,找缅甸的麻烦。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而然,是为了以此为理由,要求缅甸做出更多的让步。
在郑成功看来,缅甸不比暹罗强多少,只要自己大兵到达,缅甸国王还不得老老实实的签订条约?
暹罗国王巴萨通还能找几个洋鬼子调停,可缅甸国王他隆,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因为他隆之前进行的反帝爱国运动,收复沙廉之战,把洋鬼子全特喵给得罪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隆王除了屈服,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而他隆实际上也是头疼于此,他压根就没有实力,跟这个天朝对抗,尤其是,这个天朝虽然内部问题不绝,但貌似还十分强大,而且,表现的格外强横,在湄南河口,更是一副要血洗大城的架势。
连那些个尼德兰,西班牙国都不招惹。
他一个缅甸,怎么可能对抗的了这样的强权?
可不对抗,他隆王又害怕,因为缅甸跟暹罗还不同,缅甸原本就是大明朝的三宣六慰所处之地,理论上来说,缅甸国王实际上就是不合法的,他是占据了大明的领土后,自封的伪王。
真要是论起来。
那可能不仅仅是一个不平等条约了。
说不定还东吁王朝的政权,连自个的性命都保不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隆王自然是格外的担忧。
而这时候,他隆的另一个儿子,那个叫莽白的王子,却是站了出来,提议道。
“父王,不妨借大顺之兵,对付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