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魏福臣骑着马,耀武扬威地指挥着自己手底下的那几十个绿旗奴才兵们,逼着那些个包衣们进行工程的时候。
港口内,在已经拆毁的大沽棱堡中心位置,那高高耸立的瞭望塔内,突然间,传出来了一阵阵钟声。
原来这瞭望塔里面的大清天兵,通过观察发现了海面上有船只驶来。
顿时,原本一片忙碌的港口外,是一片的热闹。
不少包衣奴才们顿时惊喜地望向了海面,盼望着王师过来解救他们,而魏福臣这样的汉奸,则是不由的一哆嗦——这大明天兵来了,那还不是取他这种奴才狗头的?
想到这,他色厉内荏地瞅了一圈四周那些个被他们欺压惨了的包衣奴才们。
顿时,朝左右同样有些发抖着旗丁道。
“慌什么,南蛮子敢过来,咱大清天兵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看着这些奴才,把他们带离海边,要是他们敢不听话,哼哼,就地正法……”
“嗻!”
一旁的众奴才兵,赶紧的接令,随即,押着这些个正准备盼着王师过来的包衣奴才们向内陆走。
不过他们走到半路,就意识到了,这并非是王师的船。
原因很简单,王师不会只来一条船。
一条船上,可装不了多少王师,一条船上装着的王师,可解放不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王师的船上,不可能挂白旗!
但只见到,港口处,刚刚修建好的一片码头处,随着铁锚沉入到沙底,这条平底沙船的船头,一个束着发髻,留着两撇八字胡,一看就很奸的奸商,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了自己的脑袋,对向了不远处,那正严阵以待的一队清军绿旗兵操着一口胡建话喊道。
“听说贵港允许我等商人靠岸经商?”
“不是番人?”
从距离海边两里多外(正好是舰炮射程之外)大清国大沽自由贸易港都统衙门出来的鳌拜,在接到了信之后,骑着马儿,一边奔着海边赶,一边张口询问道。
大清国的大沽自由贸易港已经挂牌成立了,而在豪格死后,几乎已经边缘化的鳌拜,则又被多尔衮想起来了,被丢到了天津,当天津都统,顺便管着大沽自由贸易港贸易事务,及防守事务。
大抵是觉得鳌拜这个满洲第一勇士很能打吧。
所以,多尔衮是把这个重要的差事,交给了鳌拜,而鳌拜也是很卖力的——他如果连这个差事都干不好,那多尔衮恐怕就不会再用他了。
不过,鳌拜自上任以来,无论是港口重建,还是防御部署,都搞得不错,连卫河都被他整理得很可以,方方面面,都是相当卖力,但唯独一点做得不好。
那就是,大沽海面的冰都解封了七八天了,却始终不见有船过来。
这可就有些尴尬了啊。
因为鳌拜到这,最重要的工作,不是跟个包工头似的,又是疏通卫河道,又是整建港口泊位,他的首要工作是贸易!
这要是干不好的话,其他的方面干得再好,也保不住他鳌拜的脑袋!
所以,鳌拜在得知有一条船过来后,是格外的上心,连问都没问明白,就匆匆的跑过来了……
而他身侧,报信的这个手下,则是回话道。
“不是番人,是南人,是福建的,从多明我会的教士那听说了我大清国开海通商,要与西夷贸易,就斗胆过来了……”
“好,好啊!”
鳌拜一听,顿时猛拍大腿,他原本还以为这头一回来的,肯定是西夷红毛商人,正发愁,到时候该怎么交流呢,现在好了,来的竟然是汉人,他鳌拜的汉话说得还是挺溜的,交流应该不成问题吧?
“鳌大人,在下郭有财,拜见大人了!”
海边的一间小屋子里面,郭有财小心翼翼地朝鳌拜拱手道。
“嗯!”
鳌拜点了点头,然后示意郭有财坐下,随即,他询问道。
“你这条船上,都载了什么货啊?”
“鳌大人,这船上载的货不多,有台湾岛上出产的上等火药二十桶,一桶是一百斤,总共是两千斤,还有一些药材,东南的小玩意!”
郭有财说道。
“都报什么价啊?”
鳌拜问道。
“这个价格……”
郭有财一副狡黠模样,一看就是个十足的奸商,而鳌拜则爽朗地大笑几声。
“哈哈哈哈,莫怕,莫怕,我大清国知道你们这些商人的不易,你们从南朝那边过来,是顶着官司,冒着风险的,我大清国最体谅别人的难处了,这么的吧,按东南市价的三倍给怎么样?”
“鳌大人您这么说了,在下感激不尽!”
郭有财顿时一副惊喜模样,朝鳌拜道,而鳌拜则摆了摆手,然后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回去后,要多多联络些人来我大清,不过,什么药材啊,东南那边玩的小玩意啊,就不要往我大清国送了,我大清国不要这玩意,多送些铳炮火药的才是正事……”
“鳌大人啊,瞧您说的,这一条船上,哪能全装火药,大炮?就是想全装,这一船的火药,得多少斤?我这条沙船算小的了,但也有三千多石的载重,要是装满了火药,得几十万斤啊,我郭有财一个小海商,哪有门路弄来这么多火药?”
“这……”
鳌拜脸色微变——这貌似还真是啊,几十桶的火药,对于商人而言,倒不算什么问题,也就是一两千斤而已,平时多买点,走走门路就弄来了,可一船半船的,这谁有这么大的门路?
而如果只有这几十桶的火药,光贩这玩意的话,就是大清国肯出三倍的价钱,怕也没有商人来贩——这么大个船,空跑一趟,就为了卖几十桶火药?
那不得亏死?
而这些商人要是亏了,那以后谁还冒着风险,来大清国这走私呢?
当初的晋商要是跑大清走私的时候,要是亏了本,那就不可能再来第二次了!
还别说,鳌拜虽然不懂经济,但他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而且还特别聪明,属于一点就透的主,此时,他这个凶神恶煞的满洲第一勇士,也不由地捋着胡子皱眉道。
“这么说来,还真是如此,我大清国要想通商,光买火器是不行的……”
“确实是不行啊,鳌大人,哪怕是西夷贩卖火器,船上面,也不可能全都是火器,而且如今,大头的火器,都让朝廷那边花银子买走了!”
“咦,我大清出高价还不能把生意抢过来?”
闻言,鳌拜脸色微变。
“这哪是花银子的事?统军都督府跟铁匠铺,跟各个铳厂,炮厂,签了长期的订单合同的,而如今东南的三大铳厂,分别是朝廷的兵杖局,分别在登莱,上海,各设有分局,还有沈廷扬的沈氏铳炮厂,郑芝龙家的福建制造局,这三家厂子,哪会把铳炮流出来给大清国买?”
郭有财掰着手指头跟鳌拜介绍道。
“而东南,广东,还有江南那个小字号的作坊,铳厂,炮厂什么的,那也是跟统军都督府签了长期的订单合同的,这订单合同是什么意思,鳌大人您懂吗?”
“懂……”
鳌拜下意识说,他这是不懂装懂,但郭有财这个奸商明显看出来他是不懂,于是解释道。
“这个合同就是规定,要按时按量交付铳炮,要不然是要付违约金的,这个违约金可不是个小数目,掏不出来,是要坐牢的,这军械合同,可是关系到军国大事的,在朝廷那边,要是误了军期,杀头问罪的也不在少数……”
“这么一来,就是民间的小作坊,是流不出来多少铳炮……”
“大清国给的利,也不够这个违约金的数目,而且,就是够,大清国能比大明朝廷还有钱?”
“这……”
鳌拜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他有些不服气,嘟囔道。
“那不是还有西夷的吗?”
“鳌大人,这西夷也跟朝廷签了合同的啊!”
闻言,郭有财说。
“甚?”
鳌拜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不可思议地质问道。
这大明朝竟然敢让“洋大人”交违约金?这也太横了?
“这西夷要是交不上来,也得给南朝交那甚违约金?”
“交啊,不交会行?不交的话,是要没收西夷在上海,广东,泉州的买卖的,没收西夷所属国家在港口的船只,货物,现银的,比起这些,那点违约金算个屁啊!”
听到这,鳌拜只感觉头皮发麻,他这才发现,大清国原先有些想当然了。
这不是说一旦开海,不是说,只要有银子,这西夷的铳炮,就会犹如涓涓的泉水一般,涌入到大清国境内,让大清国拥有可以与东南的朱明相抗的火器的。
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朱贼早就把天下的火器,全弄到他们手上了,就西夷,还有东南那些个奸商手上的火器作坊,全都签了长期合同,要定期按时交货给朱明的统军都督府,如果不交,是要付违约金。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流入到大清国的火器,恐怕是不会有想象的那么多啊!
一想到这,鳌拜就感觉一阵头疼。
既头疼的是,流入大清国的火器量小。
又头疼的是,如此少的量,如果大清国只买火器的话,那奸商们恐怕是要无利可图的。
到时候,怕是也没有多少奸商会跑大清国这边走私。
而正当鳌拜头疼着的时候。
郭有财这个奸商,则是侃侃而谈,给鳌拜这个历史上的鳌少保,介绍着这个时代的经商规则。
“这洋上行商,都是利益最大化,是竭力避免空船来回跑的,我们远道而来,跑过来,若是只贩些军火,那得多少军火才能塞满一条船?而且,您这都是自由贸易港了,为何只收军火?这又谈何是自由?应该什么都能卖,什么都能买啊……”
“可我大清国,用不着这些玩意啊……”
鳌拜微微皱眉,而郭有财却是一副震惊模样,朝鳌拜说。
“鳌大人,怎么用不着呢?咱大清国几百万人还是的吧?”
是啊,几百万人的大市场呢,怎么会说用不着呢?
“有是有,可是,那些个奴才,也买不了东西啊……”
鳌拜皱眉道,而郭有财却是皱眉。
“那大清国就没有钱人了?”
“有倒是有,只是,摄政王可是只准买铳炮的……”
鳌拜摇头说,有钱人肯定是有的,鳌拜自个就挺有钱的,但问题在于,多尔衮设这个港口的目的,是为了买铳炮啊!
而且,铳炮这玩意,是大清天兵用的,买了之后,就可以直接发下去给士卒们使唤,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南商品,就不好弄了。
让大清国朝廷花银子买?
是不可能的!
但让那些个旗丁们出入自由贸易港口买?
也不现实啊,倒不是大清国不准,而是这港口都是大宗交易,零售应该交给其他的商人来办啊。
但问题就又来了,大清国是一个奴才国,几乎就没有什么买卖铺面,也没有什么商人。
这也就是说,多尔衮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做的,就是开禁商业,准许大清国境内旗丁们开开小买卖,或者准许一部分包衣经商。
想到这,鳌拜不由的扫了眼郭有财。
“郭有财,本官看你是个人才,不如这么好了,你跟本官走一趟京城,见一见皇父摄政王他老人家如何?”
“这……”
郭有财一副为难模样,而鳌拜却是笑呵呵道。
“你是个人才,摄政王一高兴,说不定赏你一个五品的顶戴呢!”
“我大清国,寻常的商人可走一通,倒是官商,比较好做生意,你考虑考虑?”
“鳌大人您这么说了,那咱也就跟您走一趟好了!”
闻言,郭有财赶紧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