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绯叶林的天罚 第六章 军队

不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了莉迪亚的请求,这或许是他人生中脑子最乱的一天。他强迫自己静下来思考,像登山客回望来时的道路一样,一点一点回溯他的思绪。

最初计划去救莉迪亚,只是他瞬间的直觉。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尚的人,他一度怀疑去救这个公主只是为了和神都高层建立某种联系:若是这位公主能在神都祭司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红馆就能在神都的某个乡村里找到个避世的地方。

可是当他知道这位所谓“公主”其实只是个普通庶民,根本无法与贵族平等对话时,他的内心中却没有感到任何失落。相反,竟有了一丝丝的庆幸和喜悦。

这究竟是为什么?

如今在重重危机之下,她不仅没有离开,还拽上了克鲁斯和达姆兄妹开始讨论招募士兵的事情。不笑忍不住暗中扪心自问,自己不远千里究竟救了个什么样的怪物回来。

莉迪亚尽量表现的足够亲和,但达姆兄妹只是不苟言笑,板正的坐在两个木桩上平视着她。

“刚才对抗魔兽的时候,你们两个十分勇敢。”莉迪亚先把他们两人赞美了一番,然后又问道,“你们以前打过仗吗?”

兄妹两个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

莉迪亚又问,“我看你们使用武器的方法很特别,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种地。”兄妹两人只迸出一个词语。

如此简洁的回答让莉迪亚有些尴尬,本以为不笑说话已经言简意赅,没想到还有更加惜字如金的人,一时间不知从哪个角度来给话题续命。

“公主,他们是希诺要塞的农夫。”额头还绑着绷带的克鲁斯走上前来,宽厚的双手抚在他们的肩膀,他们的神情顿时柔和起来,“希诺要塞的耕地少,赋税重。要塞周围的土地又被贵族们占据,所以很多族人只能去深山开垦荒地。”

说到这里,莉迪亚大概已经明白了。

根据所谓教义,贱民是不能使用武器的。而山林中危机四伏,无论是野兽、魔兽甚至强盗都是致命的威胁。达姆兄妹眼神中的哀伤,似乎正在诉说那段不堪的往事。他们一定目睹了很多人因此蒙难,也许其中就有他们的亲人。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叹息一声,转向克鲁斯:“大块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身为盾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克鲁斯拍着胸口,“我将成为公主的护盾!”

盾卫……莉迪亚再次陷入了沉默。

征战多年,她当然知道盾卫的悲惨命运:那是死亡率超过一半,只有贱民可以担任的兵种。

他们扛着大盾站在战场的最前面,防御对方的投石,弓弩甚至骑兵的突击。但是作为贱民他们不仅没有武器,往往除了一块盾牌连个盔甲都没有。一旦防线突破,他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炮灰,一群会走路的盾牌而已!

莉迪亚沉默了许久。

这个世界对亚人做了些什么?

剥削?

压榨?

敲骨吸髓?

他们如家畜一般被按在社会的底端,被人鱼肉。只因为他们在宗教中被坎巴拉神明认定为“贱民”?

“不,你不该是某个人的护盾。”莉迪亚拍着克鲁斯的肩膀,又看向达姆兄妹,“你们应该是自己的护盾,是家人的护盾。”

克鲁斯和达姆兄妹认真聆听着。

“我们今天就要建立一支军队。不是为了皇族争夺领地,也不是为了贵族们掠夺财产。这支新的军队要为自己而战,为那些弱者而战,为了家园而战。”莉迪亚的眼神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克鲁斯,我们现在去征募些士兵;达姆,你们帮我去找一些武器盔甲来。”

凭着枪火公主的名望,很快就有一批青年男女前来应征。莉迪亚挑选了三十名肌肉强健,目光有神的士兵,带着他们扛上盔甲武器,在空地里操练起来。

不笑远远地躲在废墟里观察着,芬克斯在他身旁神情紧张,甚至拿起箭瞄准了莉迪亚:“你相信这个女人吗?别忘了她是个穿越者,万一他们兵变攻击我们怎么办?”

“不会。”不笑挥手示意她放下弓弩。

芬克斯悻悻的退下弩箭,嘴里嘟囔着:“没有三年的训练,他们连头野猪都打不过。”

不笑毫不理会,默不作声地继续观察着。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饶有兴趣,竟还掏出碳棒和羊皮纸簿划拉起来。

“我觉得这人不正常。”芬克斯继续抱怨着,“只是在浪费时间。”

不笑摇摇头,忽而又点点头。

“你该不是傻了吧?”芬克斯好奇的把脸凑到不笑的鼻尖,“我觉得你有点也不正常了。”

不笑略微皱眉。

芬克斯虽然是极为优秀的侦察兵,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却微弱到足以忽略不计。她到现在都没发觉,自己三番两次打断不笑的思路,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不笑眼睛盯着莉迪亚的调度,嘴上忽然说道:“有个秘密任务,只有你能去。”

以芬克斯简单的头脑,一听只有自己能做到,简直得意的不行,拍着胸口就答应下来了。

“侦查蛮族人的动向。”

蛮族人能劫掠这个村子,周围一定留有痕迹。而侦查这种事情,恰恰是芬克斯最喜欢又最擅长的事情,更何况是不笑口中“只能你去”的任务。

她兴奋地扛起弩箭,像个开心的松鼠一溜烟地跑向丛林,麻溜溜地上了树,立刻不见了踪影。

终于把这烦人的麻雀被支走,不笑艰难地获得了片刻的安宁。他仔细地记录着莉迪亚的排布,越看越觉得精妙:

莉迪亚每十个人设为一个基础战斗小组,起名为“班”。达姆兄妹各持带有三角令旗的长矛,分别指挥一个班。

每班最前面站两个“盾牌手”,左手盾牌右手短刀,主要防御敌人的近身攻击。前方两侧各站一人,主要用的武器却是手柄加长的草耙。奇怪的是虽然当前物资短缺,但近期打过几仗,缴获了百来根长矛,为什么反而使用农具?

每班第二排是三个长矛手。

要完全掌握长矛需要很长时间,但莉迪亚只教他们三个动作:朝上刺杀、往脚下刺杀和从前排队友身体两侧刺杀。虽然动作简单,但恰恰因为简单,反而手法凌厉。

第三排中间是班长,和一名弓弩手。左右还有两人使用两齿锄,他们的动作更加简单:从上往下砸击敌人,砸中了就往回拖入阵中。

那些青年男女本来只能算群乌合之众,很多人之前从未使用过武器,若是单独上阵恐怕连炮灰都算不上。但经过莉迪亚组合后,整个阵型攻防兼备,进退自如,不仅互相弥补了弱势,还暗藏了几种威力巨大的变化。

不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合上本子,转身就往丛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