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颖:“……”
果然是闹脾气了。
面对此情此景,阮问颖沉默了很是一会儿,最终决定先把于衡的问题解决。
“我和他当朋友,有什么不行吗?”她道,“我和小徐公子也是朋友,我对他们俩的感情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
“而且你也说了,如果不是你在今天指出来,我永远都不会察觉到他……的这件事。所以我对他的态度很正常,就是普通朋友,你不能拿这个来指责我。”
“我也没想着指责你。”杨世醒懒洋洋地回答,“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对此有点不满而已,与之前几次因为徐元光而和你置气的缘故是一样的。”
阮问颖:“……”
他居然能这么泰然自若地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真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才找回轻盈灵巧的神态,道:“你为什么要因为他们和我置气呢?我又不会喜欢他们。”
“有道理。”杨世醒煞有介事地点头,“不如改明儿我也去找别的姑娘家说说话,交交朋友?”
“或者从身边做起,去向母后讨几个贴心的宫女回来。你觉得如何?我也不喜欢她们,不会和她们交朋友,只让她们贴身侍奉,算起来还是你赚了。”
阮问颖的脸色有些变了。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也还是被气到了。
只要一想象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心口一阵发堵,憋得难受。
含凉殿中不缺宫女,但她们不是如山黎淡松一般为杨世醒的心腹,就是本本分分做着活计的婢女,与其他侍卫宫人并无不同。
不像五皇子越宽王,尚未出宫建府就已经侍妾一大堆,还闹大了一名宫女的肚子,得了陛下好一顿申斥。
杨世醒虽然年少恣意,但他的性子很孤高傲然,如松间青竹,除了她以外从没有对哪家女眷表示过亲近。
阮问颖在以往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只认为他天生就是如此,直到被对方这么一提,才发觉他对她的特殊不是必要的,他完全可以找别人去疼宠关爱,这样做还更符合他的身份一些。
她咬着唇,心头涌起一股酸涩。
缓缓挤出一句:“……不行。”
“为什么不行?”杨世醒漫不经心地反问,“我又不会喜欢她们,你何必为此感到不开心?”
“你就是在拿话挤兑我。”她把唇咬得越发闷,怏怏不乐地发声,“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要这么挖苦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我是在感情一事上有些迟钝,但也只是迟钝而已,不是拎不清……我有和哪家公子像和你这般亲密来往过吗?我与你定情虽晚,但在我心里,却早已把你当做是……是自己人了。”
阮问颖垂眸低首,双手绞着膝上的罗裙,一派无措模样。
杨世醒看着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地吐出口气,道:“行了,我刚才那些话都是故意说来气你的,当不得真。你跟我相处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吗?”
她喃喃轻应:“一开始是知道的,可见你神情不虞,就变得不知道了……”
他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那也是我装来骗你的,没有和你真的生气。就是——怎么说呢,一点基于男子的不满而已。”
他倾身抱住她,抬手压了压她头顶的柔软秀发:“好了,别难过了,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你生气呢?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心疼了。”
阮问颖没有说话,沉默着倚靠进他的怀里,如花瓣般的丹唇轻抿,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对杨世醒的揣摩果然是对的。
吃软不吃硬,只要做出一副小心难过的样子来,就能让他立即消气。
生气不满又如何,只要他还喜欢她一天,她就不用惧怕一天。
而她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他一天接着一天地喜欢她,永远也不对她生分。
这,才是恃宠生娇的真谛。
阮问颖的心里升起一股浅浅的得意。
她倚在杨世醒的怀中,好好享受了这番巧取得来的温存,然后见时机差不多了,才再度开口:“那……你到底肯不肯给我舞剑呢?”
杨世醒失笑:“你怎么还想着这件事?”
“因为我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她答道,“你没见我今日的装束都很轻便吗?就是预备在你给我舞完剑之后,我也回舞给你看的。”
“真的?”他有些惊讶地低头看她,“你这身衣服我是注意到了,但只觉得与你以往的打扮不同,还想着是不是你们姑娘家的喜好——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我准备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她轻嗔,“为了这,我还特地费了一番心思,换了好几身打扮,在家练了好几回剑呢。谁想到你一口就回绝了,真是白白浪费了一番我的心意。”
闻言,杨世醒的眸子微微亮起,如星发粲,有些欢喜地笑开。
他温柔地拨开她垂落下来的额发,指腹在她颊边摩挲,目光凝睇,像在欣赏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
“是我不好,没有爱惜我们今日这么漂亮的颖姑娘,实在该罚。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子则个。”
阮问颖险些晕溺在他的柔声和目光里。
她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呢?生气的时候能让人跟着发恼难过,温柔起来却又能哄得人满心欢喜,甚至情愿再受到他的逗弄,只要能与他更加亲近。
尤其他还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这般放下身段来哄她,更是让人心动。
她的心旌一阵摇曳,勉强才把持端住,没有不矜持地把眼睛闭上,向他索吻,只把手微微抬起,握住他抚在自己面庞上的手掌,睫翼微卷,漾出一个清浅明亮的笑。
“那……你要看我给你准备的剑舞吗?”
杨世醒没有看她剑舞。
他起身带她离开含凉主殿,穿过长廊,来到一处湖心亭里。
这是一座水亭,八股细长的水流自檐角落下,将整座亭子笼罩在清凉的水汽里。
亭子很大,容纳下十来人也绰绰有余,杨世醒却屏退了跟着他们的所有宫人,只留下他们两人在里面。
阮问颖坐在亭边的美人靠上,夏风穿亭而过,被飞悬的水流变成一股清风,熏熏然拂起她的发丝,增添一缕春情。
杨世醒站立在亭中央,身着一袭品灰剑服,发束玉饰,武装干净利落,犹如一名少年游侠,又在潇洒不羁中透露着一股天家贵气,耀人夺目。
他一手持着轻水剑,一手双指并拢,缓缓划过剑锋,斜竖在身前端详,盈盈的水光透过剑身的反射,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明亮的锋芒。
片刻,他屈指轻弹。
薄如霜刃的剑身发出一声玉碎般的铮鸣。
这一声响仿佛惊醒了沉睡的湖面,波光粼粼的水光晃动得越发厉害,杨世醒也在此时手腕一抖,开始舞起剑来。
阮问颖睁大一双妙目,认真地瞧着。
她试图去比较他的舞剑和于衡的有什么不同,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于衡舞剑是何种模样,她全部都忘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印象,满心满眼只有杨世醒的身影,把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剑舞得很好,如臂使指,不仅拥有一股豪放大气的旷达,还有着无拘无束的超逸。
如海深、如湖静、如瀑飞,所有用来形容完美的字眼都可以用在这幕场景里,就连自檐角处缓缓落下的水流都仿佛被他带动,变得激越起来。
水流不停,剑舞不歇,少年公子,名动四方。
直到杨世醒用一个漂亮的剑花收招,阮问颖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倾慕沉醉。
反倒是杨世醒注意到了,低眉笑了一下,把剑负于身后,走上前,朝她问了一声:“怎么样,我的剑舞得如何?不比你那位热情盛赞的于公子差吧?”
阮问颖这才起身,明眸蕴笑地瞧着他,流溢出一股欢喜的钦佩:“你的剑舞得真漂亮,说是英俊潇洒都不足以表述……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
杨世醒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神情先是一讶,接着就是一缓,抬手低低咳了一声:“你这……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的剑当真舞得这样好?你不是在恭维我吧?”
“自然不是。”阮问颖的语气依然亲昵,“我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恭维你。”
尤嫌不足,加了一句,“世醒哥哥,你的剑舞得真好,我——我看了真的很喜欢,你能不能教教我?”
她的重点在后半句话,杨世醒的重点却在她的前半句话,尤其是她的那一声称呼上面。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别开目光,脸上头一次出现类似于难为情的神色。
“……好啊。”他带着一点克制的得意欢喜,轻笑应道,“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