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鄢玺屿认知里,妹妹丢失那年快十一岁了,不可能不记得他。
乔洛鄢在他饱含期待的注视下,沉默地摇了摇头。
鄢玺屿紧紧皱起眉,说起他们数年前的记忆:“哥哥每次下山都会给你买好吃的,我们一起比赛爬过惊霄山,一起训练过猛兽野禽。
还一起在山上挖过药材,一起搜集山上的很多宝贝,也一起欺负过你栩砚哥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他说起两人曾经的往事,期待着能唤回乔洛鄢的记忆。
鄢栩砚也开口说:“洛洛,你小时候最喜欢把我当马骑了,我如果不让你骑,你就会哭个不停,我会偷偷把屿哥珍藏的宝贝拿出来给你玩,这些你还记得吗?”
乔洛鄢听着两人情真意切的话,淡色的唇勾起自嘲弧度。
她嗓音清冷道:“我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我是怎么走失的,在我被人带走那年多大?”
听她说没了从前的记忆,鄢玺屿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没有回应妹妹的问题,面色失神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记忆呢?”
乔洛鄢听到了,声音平静地回复他:“这很正常,组织的很多孩子都没有记忆,我只是其中一个。”
鄢玺屿从她话中窥探出不同寻常的信息。
他表情变得严肃,沉声问:“什么组织?这些年你都在京城吗?”
乔洛鄢歪了歪头,对他露出纯净无邪的笑容:“我一直都在京城,只是前几年被关押起来。”
她举起那双经过保养,不见丝毫伤疤,看起来柔弱无力的手,语气自嘲道:“我这双手你要是早来两個月,说不定会还能看到上面布满了伤疤。
这双手从我有清晰记忆的那一年,在组织里为了活命,收割与许多与我年纪差不多的生命。
后面的两年因为我太过废物了,被组织送到京城的The拳击场,被人限制自由,靠这双手上擂台打拳。
我在拳击场每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挂掉,我最后一次打拳被人算计,为了脱身将计就计被人打得很惨。
那时候我就在想,终有一天,我会挣脱那窒息喘不上气的控制,让所有人都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惜终究是异想天开,那一晚,我差点死在擂台上,是裴九爷以一亿的高价阻拦我进行生死决斗。”
乔洛鄢失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好像还能看到这双白皙的手上,看到沾染的颜色鲜艳的血迹,鼻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些血是属于曾经那些在组织,与她一样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同伴。
属于曾在The拳击场,在擂台上与她进行激烈打斗的对手。
也有那些在暗中算计她,被她反杀的人。
这六年来,她一直身处黑暗。
那是无尽的深渊,是吞噬她所有良善的炼狱。
双手染血的她,从来不向往光明,因为见过太多黑暗的东西。
她渴望自由,为此不惜让这双手的血腥味再浓一些。
乔洛鄢的双眼有些魔怔,周身的纯天然无污染的凶残狠戾煞气,快速蔓延在待客室的空气中,所有人都被她的陈述惊住了。
她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是如何走过来了。
这就像是养蛊,成千上万的蛊虫进行厮杀,活下来的那个必然已经吞噬过同类的尸体。
裴柏崇等人身为世家中人,他们是上位者清楚如何驭人,也知道怎么让
可他们用的是权谋之术的明谋,是彼此的心甘情愿。
世家会赋予那些心甘情愿效忠家族的刀,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资源。
而乔洛鄢是真正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
她这些年还能活下来,能好好的坐在他们身边,是凭借她那双看似纤细好看,实则早已伤痕累累的手。
裴熠南听不得乔洛鄢用没有情绪的语气说这些。
他揉了揉对方的肩膀,温声开口:“乔儿,都过去了,我们不是说过会一起报仇,早晚有一天能达成所愿的。”
乔洛鄢轻笑出声:“是啊,早晚有一天。”
她的笑声有些诡异,说不出的邪气。
听起来不像平日的那种坏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对面的鄢玺屿双眼通红,无法接受鄢氏女,他的亲妹妹竟然吃过这么多的苦。
父亲跟母亲如果知道他们的女儿,在外面饱受折磨,甚至差点活不下去,不知道又该是何等的震怒。
他狼狈地偏过头,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光。
再回头时,高高竖起的长发在风中甩出凌厉弧度。
鄢玺屿平静毫无波澜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乔洛鄢。
他不再逼妹妹去回想失去的记忆,而是嗓音轻柔地问:“洛洛,告诉我,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是谁。”
再温柔的嗓音,也有掩盖不住的杀意。
鄢少家主现在只想把那些人都揪出来,让他们跪在妹妹的面前磕头认错。
乔洛鄢掰着手指,天真无邪的算着:“那家让我卖命两年的The拳击场,已经被裴九爷夷为平地了。
组织里有个丧心病狂的医生,我脱离组织时要取出植入在心脏的定位芯片,对方做手术时故意折磨莪,在我心口划开好大一个口子。
我当时好疼,好绝望,打架都没哭过的我哭得好狼狈,惨不忍睹,对方却笑的那么灿烂,我能记他一辈子。
还有一个叫汤小艾拳击手,在我最后一场拳击比赛时,她给我下了药,我差点因为她而陷入险境。
剩下的最大幕后策划者,这个挺麻烦的,不太好解决,不过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自寻死路。”
说到最后,乔洛鄢还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她抬眸,露出那双亦正亦邪的乖戾眼眸,清冷目光扫视着待客室的每一个人。
看到在场的人除了裴熠南,所有人都神色复杂,或者目光同情的看着她。
乔洛鄢歪着头笑了,笑意不达眼底,还有说不出的轻蔑与不屑。
她神经兮兮的笑起来,出声问:“你们是不是在可怜我?其实大可不必,我之前也可怜过自己,后来就觉得没必要了。
我第一次杀人时,是为了一块面包,当时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做人嘛,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乔洛鄢举起自己的双手,让众人清楚看到她的手慢慢收紧。
“所以我为了那块面包,用握不住匕首的手,就这么一点点把浑身是血,被当做蛊养的同伴解脱了。
那时候我就想,我不能再可怜自己了,也从那一天我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弱者才需要同情,需要别人的怜悯!”
说到最后,乔洛鄢的嗓音透着森森阴冷寒意,让人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