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行对闻允的到来并不意外:“原来是飞昌药企的董事长,久闻大名。”
随行团里的企业家过来当然是为了做生意,不是来随便逛逛。
薛锦行记得闻允似乎是企业家里唯一一家药企,可以想见当时为了竞争到这个位置花了多大的力气,他好不容易来了,当然就是要有所收获。
随行团的想法简直摆在明面上,就算不能撬走未知待解,至少要买到融合药丸的授权。
“工作室里人太多,我看您一直在和教授们交流,就没敢过去打扰,这是我的名片。”
闻允站在薛锦行面前,递出一张名片、
闻允中等个头,一身笔挺的正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笑容亲和中带着点热切:“我们飞昌是主星里著名的药企,旗下有二百六十四个药厂……”
他语速飞快地介绍了一遍药企,堆出殷切的笑容看向薛锦行:“合同的草稿我都带来了,您要是有兴趣,我们先加个好友,咱们空闲时间好好聊?”
薛锦行接过名片:“好的,明天下午有一场洽谈,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不过我还要去上洗手间,所以……”
闻允侧过身:“您请您请。”
薛锦行对他笑笑,将名片收入空间钮,转身走了。
闻允一直目送,直到薛锦行转过拐角,彻底看不见,才低头打开智脑。
光屏上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小先生:按照原定计划去接触未知待解,以购买药方为引子,适当透露出一点项目上的信息。】
【小先生:切记,言行不要脱离你商人的身份,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闻允回复。
【闻允:接触完成,已约定明天下午进行洽谈。】
打完字,他收起智脑,神情自若地转身走回工作室。
一个药企董事主动接触手中有珍贵药方的药剂师,多么正常。
一个追求利益的商人启动一些奇怪的项目,同时希望将未知待解挖到自己的公司来完成这个项目,也很正常。
……
不论访问组和星戎的行政军部如何明枪暗箭,至少随行团之间没有产生任何冲突,也就是企业家之间谈及生意时你来我往多番试探,第一天下来竟然十分平静。
结束第一天的行程后,一群人各回各家,薛锦行坐上悬浮车没多久,常思的信息就来了。
【常思:查了杜照小区的监控,他从十二天前离开小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同行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该男子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监控没有拍到他的脸。公司里,杜照请了长期假,理由是探亲。】
【常思:调了距离杜照家最近的星船站信息,他在十二天前出发去了主星,随行人登记的名字为严农,是杜照老师严西的养子。】
【常思:严农,严西养子。三十五年前离开澄星,在主星度过了这段时间,目前在一家药剂师工作室做顾问。年初,妻子怀孕生产,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女儿。在十二天前来到澄星接触杜照。能查到的就这么多,主星离得太远了,他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找到这些。】
这就是领星众多的坏处,星区距离较远,各自为政,彼此之间很难互相插手。强势如星戎也不例外,常思只是暗中调查不敢动用太多人,能找到的信息就更少了。
薛锦行关上智脑,神情彻底沉下来。
杜照被骗走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今天凌晨还在给自己发信息,大约没有危险,但是很可能莫名参与进了项目。
言澜与敏锐道:“怎么了?”
薛锦行低声道:“杜照不在澄星了,就在他注册快速修复药膏的十天之后,突然冒出来一个严西老师的养子,以想接严西老师去见孩子为由骗走了杜照。”
这条路还算空旷,言澜与挂上自动驾驶,道:“时间太巧了,从主星单程到澄星最少需要九天半,他一定是因为快速修复药膏而被骗。杜照去主星的话,算时间,他就算乘慢一点的星船,也差不多到主星了。”
薛锦行忍了忍,突然收紧了五指,智脑坚硬的外壳发出变形时的声音:“我怎么就没想到!姜熠前辈的视频已经给出了线索,他们的项目基础是分离精神体,杜照做出的融合药物作用于精神体,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们也一定会找杜照!”
言澜与按住薛锦行的手,以免智脑的外壳刺伤薛锦行的手:“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他们研究了几百年,还停留在精神体上?”
虽然不合适,薛锦行还是尽力笑了一下:“……其实按照常飞裘的说法,当年的资料已经毁的差不多了,我估计他们也是从头开始,所以蛰伏了这么多年。我想我的判断没有错,项目的基础是错误的,所以他们怎么研究,只是往死胡同里钻。几百年拿不出成果,只好推倒从头再来。”
“而且随着人工智能的更新迭代,联邦虽然人口众多,但是失踪案近年来一直减少。我看过主星的人口失踪数据,高级精神力者的失踪案非常少。在我们不知道这段时间内,他们的项目应该过了大量人体实验的阶段,或者说有了比较合法的替代品。”
薛锦行用力到指甲发白的手指被言澜与轻轻分开,和他十指相扣。
“是啊,”言澜与的声音低到有些含糊,轻轻吻着薛锦行泛红的指节,“我们没有当年的资料,无从得知他们究竟从什么地方开始,又停在什么的地方。这不是你的错。”
言澜与低声道:“别这么自责。杜照今天刚和你联系过。既然是指望他做研究,就不会轻易伤害他。至少在做出成果之前,他是绝对安全的。”
薛锦行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从杜照聊天的状态来看,他现在应该没察觉到任何问题,以为就是偶然参与了一个新项目。我不能惊动他,要是慌神了,他的命不一定能留得住。”
不能让杜照察觉到异常,就这么单纯地混在里面安全性最高。
“那个不知道真假的养子……”
薛锦行任由言澜与牵着他的手,在柔软的温情里,眼神闪动着寒意:“最好别让我抓到。”
言澜与心里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你想……”
薛锦行沉默片刻,更紧地攥住言澜与的手:“澜与,掉头去元帅的庄园。”
“不行!杜照是星戎公民,我可以为了任何一个公民豁出命去!但你不行,”言澜与猜出薛锦行的想法,“假意投靠就是卧底,你知道风险有多高?你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如果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
言澜与低下头,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哥,你听我说。不需要你亲自去,他们的势力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如果主星早就在他们手上,联邦这些年不会维持平静。他们手里肯定没有成规模的武力,也绝对无法接触到主星的军部,五大星区的元帅不是草包,他们不可能看着联邦四分五裂。”
“你是未知待解。”
言澜与轻声说:“你比我重要得多。从长远来看,你甚至比元帅重要,我们这些军部的人能维持的终究是一时平稳,你能给联邦的东西太多了。”
“别去。”
言澜与侧脸贴着薛锦行的手,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看薛锦行。
人很难不被这样的眼神打动。
薛锦行轻声道:“澜与,我不是为了杜照,我不仅仅是为了他。诚如你所说,他们或许构不成重大威胁,但那是在这个组织还在老一辈掌权的情况下。”
“你不觉得奇怪吗?现在我们能确定,当时引导舆论的是这个组织,可是一个站在死亡面前的掌权者,他最想要的还是权力吗?当然是活命,他不会有精力折腾这些的,可这件事还是发生了,因为一个想要延续下去的组织。除了掌权者,还有年轻气盛,沉溺于权利金钱的继承者。”
“他们现在的威胁确实不够,但是野心足够。一旦想要长生的老头狼死了,新任的掌权者就会开始争权夺利,而等他快要死了,就会重复老头狼干的事情。”
言澜与当然知道这些,“所以这有漫长的时间供我们去揪出他的尾巴。元帅和主星的那位关系不错,她一样年轻,为了保持政权在手,绝不可能放任这个组织。”
薛锦行微微笑了下:“是,所以我想参加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捣毁这个组织。你们彻查他们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资料未必能留存,而且那些资料就是罪证,他们绝对会拼命销毁。”
薛锦行盯着言澜与:“我要他们手里的项目……澜与,我一个人找不到破解超恒星级死亡期的头绪,我也不能保证在元帅的死亡期来临之前能找出解法。时间不是万能的,人的智商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增长。”
“可是现在眼前有现成的成果,但哪怕能给我一个灵感就行!只要开了这个头,我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在里面。这世界上最高明的计谋是阳谋,只要他们拿出项目,我就没办法不往里面跳。”
项目造成的牺牲已经太多了,薛锦行自己绝不会做这种实验,所以他只能去找现有的材料——他要知道,转移精神体以此减缓衰竭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靠在言澜与身上,任由言澜与紧紧抱住他。
薛锦行道:“你才是我在陷阱里看到的诱饵。”
元帅、右时还有他自己,都在这个陷阱里。
薛锦行睁开眼睛。
言澜与摇头道:“我是元帅带大的,又跟你形影不离,他怎么可能信任你呢?”
薛锦行轻佻地勾过言澜与的下颌:“是啊,元帅这么好,你也这么可爱,怎么会为了一己之身伤害无辜的人呢?”
“可我爱你啊,你虽然不能接受这种项目,”薛锦行亲了下言澜与的下唇,有点恶劣地笑了下,“我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而且就算他不信又怎么样?他还不是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澜与,我其实不需要骗他,就算我给他挖了坑,他只能睁着眼睛往坑里跳,因为还掌权的老头狼想活命。”
退一万步,即便对方不相信薛锦行为了言澜与不顾一切。
可薛锦行本身也是超恒星级,只要说出不想被囚禁在狂暴区,再加上言澜与这个砝码,就足够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