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箱上半部分透明,里头只有两支包装管。
鸣琼诞生于薛锦行的精神海,对和自己同出一源的精神力毫无兴趣,盘在恒温箱上观察包装管。
装着薛锦行精神力的包装管只有一个底的量,是实验剩下的,因为庄园都是言澜与的心腹,薛锦行很放心,所以将这点精神力留在了卧室里。
来自超恒星级的精神力脱离主体后依然活跃,自在地盘旋在包装管里——这才是一个高级精神力者的精神力正常状态,哪怕脱离主体一天左右的时间,依然是可以和外界产生细微的交流。
反观牧庭的精神力,刚抽取出来就是半死不活地状态,此刻在青蓝色精神力身边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欢快地旋转起来。
它学我。
鸣琼好奇地挠了下恒温箱。
没几分钟,房门被一个脑门顶开,白色大猫一边嗅闻着房间里的精神力,一边溜进来。
鸣琼在桌上!
“嗷!”
朔蓝前爪搭着书桌立起来,伸出右前爪,试图将鸣琼扒拉下来。
两个主体前段时间闹别扭,朔蓝好一阵子没有鸣琼可以吸,这几天薛锦行和言澜与和好,朔蓝就开始满庄园找鸣琼贴贴。
鸣琼正忙着观察牧庭的精神力,没有理会朔蓝,这大猫龙瘾犯了,耐性也不够,前爪用力,直接窜上了书桌!
哗啦——
缩小了的大猫也保持着正常猛虎的体型,薛锦行摊在桌上的笔记倒了一整摞,砸在地板上的声音立刻惊动了门外的言澜与。
言澜与走进来看着满地狼藉:“……”
朔蓝缩起脖子,慢慢咬住了鸣琼的尾巴,悄悄把小青龙塞到自己的肚皮底下,试图逃离事故现场,将锅甩给言澜与。
言澜与冷冷道:“去墙前面坐着。”
朔蓝顶着困惑的鸣琼蹲在了墙前,不甘心地低吼几声。
薛锦行在浴室内就听到了声音,冲洗后套上睡衣走出来,浴室里的水汽一股脑冲进卧室,他挥开水汽,看着地上的笔记,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言澜与手中还拿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笔记,他沉默几秒,扶额道:“……真的是朔蓝。”
薛锦行转头看向面壁思过的大白猫。
朔蓝正对着墙面,那背影居然坐得很直,耳朵向后抿着,两个黑色圆点正对薛锦行两人,察觉到薛锦行的目光,两只耳朵心虚地抖了好几下。
不用问了,凶/手是猫,收拾现场的怨种是言澜与。
薛锦行哭笑不得,揪了把朔蓝的耳朵:“你怎么那么皮呢?”
朔蓝的尾巴讨好地勾出一个心形,刚要转过身,就听见言澜与的声音:“我让你转过来了吗?”
朔蓝低吼一声,不满地用肉垫挠了把墙壁:它又不是故意的!
大的教训小的,薛锦行才不管,顺手要拎起鸣琼。
鸣琼盘在朔蓝头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尾巴撩起弹了下自己的耳朵,随即尾巴尖指了指书桌,很轻柔地叫了一声。
精神体和主体之间的沟通不需要经过语言,一个动作彼此之间心领神会。
牧庭的精神力?
薛锦行脚步一转,打开恒温箱,牧庭的精神力果然发生了改变——它在旋转。
言澜与有些吃惊:“重新开始呼吸了?”
只有还能呼吸的精神力会呈现动态。
精神力上的呼吸概念,是指精神力与外界产生双向交流,即从环境中获取精神力,以及向环境中逸散精神力。
正常情况下脱离主体的精神力,在一段时间内可以进行呼吸,超过这段时间后进入“死亡状态”,即只向外界逸散,不从外界吸收。
包装管确实可以封闭精神力,但毕竟它只是延长活性的容器,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就像冰箱能延长食物的保鲜期,但最终还是会坏一样。
所以即便精神力在包装管内,也可以进行呼吸。
薛锦行从牧庭身上抽取出来的精神力从最开始就是濒死的,拿到家里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活性了。
言澜与道:“我记得拿它回来的时候,它几乎没有呼吸的迹象。”
就算是精神力,也从来没听过起死回生的说法。
薛锦行抽出恒温箱中另一支包装管,里面旋转着青蓝色精神力:“这是我上次做实验用剩下的底。”
包装管上贴着画了小青龙的标签,意味着里面是薛锦行的精神力。
“你看。”
薛锦行将青龙标签的包装管靠近贴着牧庭标签的包装管,稍一比对,言澜与立刻看出来:“转速、方向还有呼吸的频率感觉上是完全一样的。它在和你的精神力共振?”
共振不是什么稀奇的现象,但条件算得上苛刻——首先只有频率本身就很接近的精神力才能产生共振,其次需要至少一方非常外放才能达成共振。
这种共振往往是不太舒服的。
米黄色精神力并不是都在呼吸,也有至少一半的精神力依然死气沉沉地滞留在包装管底部,但随着两支包装管之间的距离缩短,重新进行呼吸的米黄色精神力数量猛增!
包装管内仿佛刮起了小风暴,和青蓝色精神力同频呼吸,同速同方向旋转。
薛锦行道:“对,在共振。这个病人比较特殊,他精神力的功能可以引起他人的共振。不过一直都是他使其他人的精神力频率接近自身,怎么会学习我的精神力频率呢?”
“是牧庭吗?”
言澜与取下一条毛巾,一边给薛锦行擦头发,一边随口问。
薛锦行站在原地,任由言澜与给他擦头发,闻言嘀咕了一声:“你也认识他呢。”
他不喜欢电动的干发帽,总感觉那玩意儿有可能漏电,仗着自己等级高身体好,一直都是随便擦擦了事。
言澜与动作轻柔,吸水性良好的毛巾压过发梢,他道:“他会去军区和军校做文娱汇演,所以军校里不少学生都是他的粉丝。他好像是A级?一般容易受他影响的差不多也是A级往下,所以我倒没去听过他的演唱会。”
“A级……超恒星级……”
薛锦行抓起桌上的智脑,拨给孟左云:“喂,左云你现在睡了吗?”
孟左云当然没睡,他在分析牧庭的精神力:“还没有,你有什么发现了吗?”
薛锦行道:“你的精神力靠近带回来的样品的时候,会引起共振吗?”
孟左云看着手中的包装管:“不会。牧庭的精神力特殊就在于这点,会影响别人,但一般不受到他人影响,否则别说演唱会,他连日常生活都……”
孟左云反应过来:“你突然问这个,是他跟你的精神力共振了?”
薛锦行:“嗯,完全同频了。”
联邦对精神力现有研究不能解释牧庭的精神力特质,当时狂暴区中薛锦行和那位前辈达成共振,那种濒临失控不由自主的感觉到现在还刻在薛锦行的记忆力,但牧庭的样品精神力与他共振后,看起来没有失控的迹象。
孟左云和薛锦行异口同声:“是等级!”
超恒星级太特殊了,谁也不知道这个等级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薛锦行迅速翻出病例:“你看那份病例!牧庭是在某次演唱会结束后昏迷的,送去检查的时候精神力突然衰竭。”
孟左云倏然起身,翻出复印的病例:“没错!演唱会的前两天他才为大活动做过体检,那个时候存在一些问题但都是小毛病,如果是心理问题引起的衰竭,不是急症,是缓慢匀速地衰竭,除非……”
薛锦行道:“除非他在演唱会上,共振了一个超恒星级。而这个超恒星级……”
快要死了。
孟左云道:“这样才说得通,外因才是真正的病因。牧庭的样品能与你的精神力产生共振,但接触我的精神力时没有任何反应,而你我之间的区别,是等级。”
都是安抚型,区别在于一个是超恒星级,一个是恒星级。
难怪顶尖医师们多次会诊都查不出来,全联邦唯二两个超恒星级安抚型都在澄星,他们上哪里去找样本?!
……
此刻,未知待解的个人工作室
诊疗室还亮着灯,值班的护士和医师都在办公室。
虽然说是药剂师工作室,安抚医师的诊疗室只是内嵌,但该有的设备和人员一个都不缺,保密性也很好。
所以裴遥直接给牧庭办了住院手续,免得出入动静太大被路人发现。牧庭太红了,是一个背影都能被认出来的程度,裴遥不得不小心谨慎。
因为不放心牧庭,所以裴遥三人都没有走,留在病房里看护,反正病房空位多。
深夜,裴遥的智脑收到了联合会议的邀请,她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通过了会议邀请。
明亮的病房里,智脑投出六个光屏,每个光屏中都是一张疲惫的脸,这些都是给牧庭做过会诊的安抚医师,一直都在关注牧庭的病情。
吉尔斯看见他们,强打起精神一个个问好:“霍教授,李教授……”
蓝衣服的安抚医师看向裴遥身后的病房:“现在在疗养院住院?”
如果孟左云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六位老教授无一不是享誉联邦的安抚医师,或许等级不是最高的,但无论是经验、医治手法都堪称顶级,其中不乏教科书作者级别的大佬。
这位第一个开口的蓝衣服霍教授更是北褐星区的一流安抚医师,也是人为修补精神海技术的主创人。
裴遥摇头:“是未知待解的个人工作室,这边环境好私密性也可以,为了减少挪动就干脆在这里住着。”
在个人工作室,那就是见过未知待解了。
霍教授观察裴遥的表情,心里顿时一沉:这可不像有治疗方案的样子啊。难道就连未知待解都没办法吗?
灰发医师历来是直性子,不会察言观色,连忙问:“你们见到未知待解了?他怎么说,有没有办法?”
吉尔斯眼睛微微红了:“就是……正常医师的态度吧,只说会尽力,没说有多少把握。”
他们平常与病人家属沟通时,面对病情危险的病人,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也多采用这种迂回保守的回复。
另一位医师寄希望于孟左云,追问:“不是说孟家那个S+的天才也在工作室吗?他有没有办法?我听说那孩子年纪轻轻就注册了融化手法的专利,是很有本事的安抚医师。”
裴遥哽咽道:“说很棘手。而且庭庭也不太配合,今天心理上的问题好像加重了,清醒的时候说了挺多胡话。”
光屏中六个安抚医师同时陷入沉默,霍教授苦笑:“看来未知待解和我们一样,也是没有头绪……”
如果说真的是心理原因导致的精神海问题,为什么吃了药物却没有一点好转?只是他们实在是排查不出病因,找不到病因,只能通过药物来遏制症状,可无论是药物还是治疗手法都在失效。
哪怕是治疗了绝症的未知待解也束手无策吗?
霍教授抓着水杯的手有些颤抖。
他的女儿曾经重度抑/郁,依靠牧庭的歌声,才打开心扉愿意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霍教授怎么都不想看见牧庭在最好的年纪就这么衰竭而亡。
可未知待解算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灰发医师颓然道:“哪怕我们能排查出真正的病因呢!”
裴遥含泪看向养护舱,牧庭陷入深度睡眠,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感应:这么好的庭庭。
裴遥将眼泪忍回去:“我相信未知待解和孟医师都尽力了,再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