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不算偏远地区，但因为没修路，交通不是很方便。
苏秀包了一辆出租车，和对方约定好正月十六再来接她。
沙石河自上游牛棚村顺流而下，途径苏家村，苏秀便让司机师傅在这里停了车。
下车，有村里人认出她，按辈分，她要喊声二娘。
“这不是苏秀吗！你咋坐小轿车回来的？”说着，苏红花往车里探头探脑。
苏秀手里拎着东西关上车门，弯腰朝车里招呼。
“师傅谢谢啦，路上注意安全。”
拉人接活的啊。
没有热闹可看，苏红花只觉得没意思。
苏秀直起身往村口方向走，“二娘，过年好。”
苏红花的眼睛往苏秀身上瞧，大城市就是不一样，看看这派头这洋气劲儿。
“哎呦别提了，过年累惨喽，你不知道吧？前几天苏二冻死在外面了。”
“哎，说句不好听的，死得真不是时候，大伙不仅忙着自家事，还得去苏二家帮忙。”
苏秀这才想起来苏二来，这个醉鬼懒汉确实是她出嫁那年没的。
苏秀奇怪道，“家里没留人吗？怎么会让人冻死呢？”
苏红花说，“这不是赶巧了吗，那晚我拉着英子相亲去了，小闹回来得有点晚，都没在家。”
苏二三十多岁都没娶上媳妇，谁知突然有一天，竟然从外地带回来一个漂亮女人。
苏红花提到的英子，就是这个女人生的，可她生完就跑了。
而苏闹，是苏二从外面捡回来的。
路过苏二家，苏秀脚步一顿。
上辈子她在手机上刷过很多父母寻找失踪孩子的新闻，一找就是几十年，几乎变成了一种执念。
苏闹来历蹊跷，难道...
走到自家院门口，苏秀突然听见院门里弟媳妇的声音。
“我告诉你啊，你要是让你三姐回娘家住，我就收拾东西走人！”
“那我也太没良心了，三姐为了我们家付出那么多，如今当了寡妇，万一被婆家赶出去，你让我姐去哪啊？”
“我管她去哪！这么年轻，再找个男人嫁了呗！你别想让我又伺候婆婆又伺候姑子！”
吴丽丽这个搅家精，苏秀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她拎着东西转身往回走，然后冲着自家方向扬声道，“苏成宝！出来帮我拿东西！”
“哎！”
话音落，苏成宝从院子里跑出来。
出嫁前的苏秀和现在自然没法比，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成宝不由得瞪大双眼道，“我的妈呀！这是杨钰莹来我们家了？”
一九九五年，杨钰莹登上春晚并演唱了歌曲《轻轻地告诉你》，火遍大江南北。
苏秀白他一眼，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目光落在苏成宝身上。
好胳膊好腿，没一处是坏的。
真好。
苏成宝走到苏秀身边，接过袋子道，“三姐，你真是大变样了。”
苏秀含笑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两人一前一后跨进院子。
吴丽丽亭亭玉立地等在堂屋门口，看见苏秀进来，不忘给她拜年。
“三姐过年好。”
“过年好。”
苏秀温温柔柔地回她，又问，“今儿不是初二吗，怎么没回娘家啊？”
一旁苏成宝替吴丽丽答道，“她明儿回去，今天你们都来了，她走了谁给张罗饭菜啊。”
苏成宝摆出一家之主的派头来，吴丽丽笑而不语，任由他嘴上能耐。
苏秀伸手去拧他腰上的痒痒肉，斥道，“让人家张罗，你自己没长手啊。”
苏成宝跟个泥鳅似的从她手下溜走，进屋不忘帮她吆喝一声，“我三姐回来啦。”
孩子们一拥而上。
“小姨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小姨买什么了？我看看我看看！”
“哇！红白机红白机！舅舅，我要玩这个。”
这下不止孩子，连苏成宝都手痒痒，咋咋呼呼喊道，“哪呢哪呢？”
苏秀和吴丽丽紧随其后进屋，屋里人多，孩子也多，乱糟糟热闹得很。
大姐的孩子看见她兴奋道。
“哇！小姨好漂亮！”
“姨姨，我想吃兔兔。”
兔兔就是大白兔奶糖。
苏秀边脱衣服边哄道，“妈妈同意就能吃，快去问妈妈。”
“买这么多东西，花不少钱吧？”
苏秀把大衣搭在胳膊上，跟着张霞走进屋。
“没花多少钱，过年嘛，还不能吃点好的啊。”
二姐苏娣把瓜子皮扔地上，低头扫了扫腿上的碎屑，“小妹这是发达了啊，早知道我嫁给那个瘸子了。”
她和二姐就差一岁，本来张书江是媒人说给二姐的，但二姐一听对方是个瘸子，死活不同意。
苏秀没说话，被张霞拉着走去屋里，屋里清净些，母女俩坐下。
张霞问她，“一个人日子过得还好吗？”
没等苏秀开口，张霞又说，“应该把你接回来的，让你嫁给一个瘸子，是妈妈没用。”
说着说着就哭了。
苏秀无奈，“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哭什么啊？”
“是妈妈没用。”
“行了，大过年的干什么啊。”
苏秀往外看了一眼，“对了，一会儿让我弟把丽丽送回家吧，家里这么多人，不用她打下手。”
“妈，你也得体谅体谅亲家母，这不是把丽丽往外推吗。”
“呵。”.
张霞用纸擦了擦脸，“对她好有什么用，你弟的钱全让她骗走了。”
苏秀继续套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去问那个缺货吧，说起来我就生气。”
等苏成宝把吴丽丽送回娘家，回来已经天黑了。
一家人围着餐桌坐一圈，边吃饭边看电视。
两个老人坐在正中位置，三个闺女和一个儿子，还有三个孩子，依次挨着往下坐。
桌上除了大鱼大肉，苏秀买的酱货也都装盘摆上。
在农村，也就过年能吃得这么丰盛奢侈。
吃饭的功夫，苏秀对苏成宝说，“这几天你去集市留意下，要是有卖海螃蟹的，记得买几斤回来。”
苏成宝扒了口饭，“那玩意儿贵死了。”
苏秀问他，“二百够不够？”
苏娣听完笑出声，“小妹如今真是手阔啊，咱们两个月的花销，你一顿饭就给吃没了。”
“...”
苏成宝咕咚把饭咽下去，其实白天他就想问了。
“三姐，你哪来的钱？”
不说三姐身上穿的衣服，一台红白机就要三百多块钱，再加上她买的东西。
一千块钱都不止。
就算三姐夫还活着，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吧？
苏成宝话音一落，饭桌上，除了三个孩子听不懂大人的话，其他人全都看向苏秀。
维持在表面的热闹，终于在这一刻碾碎吹散。
无依无靠的守寡女人，哪来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