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颖看着踏着月光而来的这位仙风道骨、和蔼可亲的老者,眼眸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是激动是渴望是悲伤,她此刻也无法分清自己内心对师父是恨是爱?
她可以不在乎师父用陌生人来炼蛊,但她无法接受师父用熟人来炼蛊,她不是那种心怀天下的圣人,她只在乎那些她熟悉的、曾经对她好过的人。
在沙罗洲,师父曾救治他们而停留过三个月,在那三个月里他们真诚以待,沙罗洲的那些叔叔伯伯曾把她当成公主般疼爱,虽然只有短短的数月但她能感受到他们的真诚。
在这数月里师父也在闲暇之余指点白清扬的武功,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她也是在那个时候跟白清扬建立了信任和友谊,这些年来也一直得到白清扬无偿的帮助,但她没有想到师父竟把这些熟悉的人做成了养蛊的容器,让他们死了都不得安宁。
卢中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向朱颖走来,朱颖却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了三步。
卢中旭问道:“颖儿,你怎么啦?”
朱颖痛心疾首地说道:“师父我都知道了!”
卢中旭却仍不为所动,道:“那又如何?他们能为我的研究献出生命,这是他们主上修来的福气。”
虽然朱颖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但她依然心疼。
“他们对我们那么好,您真的把他们全都做成了养蛊的饲料。”
卢中旭生气了,道:“世人不理解我,你也不理解我吗?让死人复活这是多么伟大的学术,你可以和师父一起被载人史册。”
朱颖道:“师父,您的想法太疯狂了。您现在创造出来的‘活死人’算是人吗?一群没有灵魂的人偶,一群被饥渴支配的怪物,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是了。”
卢中旭却神秘地一笑,道:“他们只是不完全品。”
朱颖不明白师父是哪里来的自信,她毫不客气拆穿他的美梦。
“你我都知道,他们只是被蛊虫操控了而已,他们根本就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卢中旭并没有跟她争辩,他一脸的胸有成竹,这让朱颖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我的徒儿,你会看到奇迹的!”
朱颖愣在了当场,她是知道师父近乎于完美的医术的,难道他真的找到了什么秘术?这就是花刺摩国用举国之力协助他的原因?
这时,丁颐艰难地说道:“王妃,你别听他胡说。这世界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术!”
卢中旭眸中寒光一闪,身子一个晃出现在了丁颐面前。他伸手捏住了丁颐的下颚,丁颐想要反抗却浑身无力。卢中旭却扭动他的头颅,上下打量着他的身板,道:“不错,不错。你们都非常的强壮,适合做一名‘不死人’将军。”
弄竹也顾不得主仆尊卑,立刻冲到了卢中旭的面前,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主人,求求您,求您放过他们。”
卢中旭眼中闪过不悦,他看向弄竹道:“丫头,你也要为了一个男人与我为敌吗?”
“你见过霜菊和白清扬了?”朱颖冲到了卢中旭的面前,双手食指间已经暗扣了银针,“您对他们做了什么?”
卢中旭将丁颐推到了一旁,转身看向朱颖,道:“你想对你师父动手吗?”
朱颖紧抿着嘴,紧握着银针的双手微微颤抖。
卢中旭充满怨恨地说道:“你跟你父亲一样是只喂不熟的狼!”
朱颖身子如受暴击,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卢中旭,道:“师父,您您说什么?”
卢中旭却冷哼了一声,眼眸中没有了以往的慈爱,只剩下厌恶。
“你小时候就跟月儿一模一样,长大了身上却越来越多的是他的影子。为什么你要长得像他,是他害死了月儿。老天,你太不公平了,夺走了月儿,还夺走了唯一像着月儿的容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
从卢中旭的咆哮中朱颖大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师父,这就是你后来离开我的原因,因为我的面貌不再像你心爱的女人?”
卢中旭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让我感到厌恶。”
朱颖惨淡一笑,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她总觉师父看着自己时却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你一直深爱着我的母亲,你用了毕生的精力就是为了复活她?但是母亲的尸骨早已入土,化为了黄土,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罢了。”
卢中旭歇斯底里地说道:“谁说她死了,她只是睡着了,我马上就能唤醒她的。”
朱颖微微皱眉,师父已经魔怔了。一个魔怔了的师父根本不可能跟他讲道理,她用眼神询问弄竹是否能动,弄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但她们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卢中旭的眼神,他说道:“你们从小由为师养大,就算你们联手对付得了为师吗?”
朱颖道:“胜不了也要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他们带走!”
卢中旭道:“我来可不是为了他们!”
朱颖道:“您来是为了带我走?”
素兰和弄竹在知道主人对朱颖的恶意后,哪会让朱颖跟着卢中旭走,两人一左一右地挡在了朱颖的面前,道:“我们不会让您带走她的?”
朱颖却推开她们,走到了卢中旭的面前,道:“你知道我不是个会束手就擒的人,您此次前来一定是有备而来,说个让我跟您走的理由吧?”
卢中旭赞叹道:“不愧是月儿的女儿,不愧是我卢中旭的关门弟子。”
他打了个唿哨,不远处的丛林中出现了“沙沙”的声音,接着一具矫健的身躯出现了众人的眼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白清扬。
只见他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像被操纵的傀儡一般站立不动。朱颖大惊,走上前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要去把脉。
卢中旭说道:“他没死!”
朱颖的手在离白清扬的手腕还有一寸的地方挺了下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卢中旭说道:“我用培育出来的新蛊,植入了他的脑中!”
素兰忍不住惊呼道:“他变成活死人了?”
卢中旭看向朱颖自豪地说道:“你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同吗?”
朱颖道:“当初那些感染者,不到三天就会被蛊虫侵蚀,变得只会杀戮,身上的组织器官也开始慢慢腐烂,但他却完好无损。”
卢中旭兴奋地说道:“是的,我突破了,你看到了吗?我突破了,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有超强的自愈能力。”
说着,他越过朱颖来到白清扬的身边。他从脚踝处拔出匕首在白清扬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从划开的伤口中流出,白清扬还是面无表情,什么感觉都没有。
卢中旭为了让朱颖等人看得更清楚,他撕开白清扬的袖子,然后擦干他手臂上的血液,手臂上的那道伤口肉眼所见地愈合了。朱颖也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卢中旭依然兴奋地说道:“你还不想跟师父一起研究吗?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定可以让你母亲再次醒来的?”
朱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卢中旭又放出了大招,道:“你母亲没死,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朱颖吃惊地看着他,道:“不可能,您带着我看着她下葬的?”
卢中旭道:“那只是衣冠冢。我带走她的时候,她还一息尚存。”
朱颖激动地问道:“那您为什么不救她?”
卢中旭道:“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又全无生存的意念。我只能用银针封住了她的穴道将她置于花刺摩国境内的苍龙雪山上,用冰棺暂时将她封住。提炼的蛊虫能有如此神奇的功效,那么我们只要在改进几次,月儿一定能醒来的。你不想跟师父一起救你母亲吗?”
朱颖的眼神不由地转向了白清扬,她想她当然想,她依然记得母亲温柔地哄她入睡的情景,但是……
“但要是如此活着……”
卢中旭道:“不会的,你要相信师父!”
他看着朱颖时眼神中出现异样的光彩,好像正在看着一幅杰作。
朱颖再次看向白清扬,道:“他会怎么样?”
卢中旭道:“不知道!”
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朱颖心中一阵难过,如果白清扬一直如此,她无法想象霜菊会怎么样?当初是她鼓励霜菊去追寻白清扬的,最终还是她害了她。
“霜菊呢?你不会也对她做了什么吧?”
弄竹和素兰紧张地看向卢中旭,卢中旭道:“你怎么知道她在我手里?”
朱颖道:“你让白清扬出现不就是为了告诉我霜菊在你手中么?你没对她怎么样吧?”
卢中旭道:“你把那几个丫头当生命似的宝贝,为师不会为难她们的,但是你要是不跟为师走,那就难说了!”
丁颐说道:“王妃,你不能跟他走!”
“他是我师父,不会害我。”朱颖又转身跟卢中旭说道,“解药?”
卢中旭也爽快直接抛给她一个小瓶子,朱颖打开瓶子倒出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后确定是解药后递给了素兰。素兰结果瓶子将解药一一分发给了丁颐等人。
“你们回去吧,师父不会害我的,而且我不能留下霜菊一个人。”
弄竹和素兰立刻站到了她的身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跟你一起走!”
朱颖想要出声喝止,卢中旭说道:“好,我们又可以完完整整地在一起了。”
他用眼神告诉朱颖:你要放人走就要有人留下。
朱颖只能答应,她是知道素兰和弄竹是绝不会放任她一个人走的。
卢中旭对丁颐说道:“回去告诉淳王,想要我老人家答应他跟我徒儿的婚事就拿龙岩草来见我!”
说着,他又打了个唿哨,白清扬扛起花刺耶律同他们一起消失在了月色中。丁颐等人虽然吃了解药但身体还是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王妃离去。
"还有个一个礼拜,应该不用一个礼拜就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