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子挑了挑眉,笑得毫无诚意,“呦,没想到杜兄懂得还挺多么。”
山鬼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无奈地摇摇头。
他抬手拍在了山鬼的肩上,又道,“我明白杜兄所说的大局为重,但是男女之情不仅纯粹还很自私,爱之不易当为净,一旦夹杂了两人之外的任何人或者任何事,都不再是原来的那份纯粹的感情了。”
“不管是公主还是将军,当他们选择族人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人的感情便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只会徒增烦恼的杂念。”
他看着山鬼的眼睛,继续道,“正如杜兄所说,将军的决绝也许是不想公主一直痛苦下去,但他的选择注定了公主终会将他遗忘,到头来这位将军从始至终所珍视的那份感情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幻想与执念罢了。”
“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选择大局,那便是背叛了小家,要想守护忠义也就无法成全自己,更无法成全她。”
山鬼嫌弃地用扇子拍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语气冷硬,“本君看你一张尖牙利嘴,不去当文官真是可惜了。”
他抬脚往前走,玉京子跟在他身后叽喳道,“杜兄,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公主若是姐姐的话,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她去和亲的……杜兄,你走那么快干嘛,你倒是等等我啊…..”
脚下的路走着走着突然由草地变成了石路,一眼之间,他们竟然又转回了皇宫。
此刻的皇宫已是冬日,虽然阳光明媚,但寒气入骨,空气中都是冷飕飕的。
玉京子紧紧外衣道,“这个天气最适合冬眠不过了。”
山鬼轻笑,“那你尽管回去。”
他心里可是巴不得这条蠢蛇赶紧回去呢。
“要回去那也得带着姐姐一块回去,说不定明年还能帮我产出一窝小蛇呢,哈哈….”玉京子说着说着情难自禁地笑出了声。
“呵?小蛇?”山鬼冷眼看着他白日做梦,甩了甩袖袍,大步往前走,真是半刻都不想待在此地。
走到皇后寝殿的院门口时,一道男音传来,“王妃,天气凉,还是先进屋里吧。”
山鬼闻声望去,皇帝将一件厚厚的狐裘细心地披在趴在廊檐的女子身上,女子正是被送来和亲的丹特公主。
她朝他温柔地笑了笑,抬手将他也拉到身边坐下,说话时像是在撒娇,“陛下,你陪臣妾一同晒晒太阳吧,这几天你都忙着处理朝政,都多久没有陪我了。”
皇帝宠溺地刮了刮她被冻得红红的鼻子,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笑道,“王妃这是在怪朕吗?今天朕都依你。”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看得出来情感浓烈。
看到这一幕时,他皱了皱眉,明明山坡下她看向那个将军的眼神时爱得那么深,这才过了多久,此刻却能幸福的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安然享受。
他忽地想起了玉京子刚刚所说的话,不禁自问,到头来真得只剩将军一人的幻想吗?
“不过,这两个人倒是般配的很,将军不能给的这小皇帝都能给。”身后跟上来的玉京子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挑了挑眉梢,嘻嘻一笑,“杜兄,你说是吧?”
山鬼侧眼看着他,眼里全是寒意,神色不耐。
玉京子见他一副想揍自己的表情,笑得更欠打了,还不忘添上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山鬼听他的话变得更加烦躁,他飞上高空,紫瞳燃明,赤摇扇从他手中脱出,飞入顶空,瞬间炸开了一面金色结印。
赤摇扇越转越快,结印也越变越大,直到赤摇扇迎着金光穿破了顶空的幻面时,整个幻境在一倾之间全部被打破。
幻境破碎,两个人又回到了密室内。
但面前的画并未损毁,反而美人卷中翩然飞出一缕轻盈的身影,正是画上的那位美人,也是幻境中的丹特公主。
她来到山鬼面前,眼中只有他一人,深情问道,“戎郎,是你回来了吗?”
山鬼的脸一沉,皱着眉头躲开了她伸过来的纤细玉指,她失落地收回手,垂着脑袋,低声道,“戎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没有遵守我们的诺言。”
显然,山鬼并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玉京子却从背后将他朝她前面推了推,接着她的话道,“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心中没数吗?”
山鬼一记冷眼扫过去,他耸了耸肩,小声说道,“这不是为了早点破了幻境,让姐姐和雪姑姑娘出来嘛,就只能委屈一下杜兄了。”
这个道理山鬼自然明白。
画中幻境乃眼前人的执念所造,执念一日不散,即使毁了所有幻境也无济于事,困在幻境中的雪姑和兮和也永远回不来。
公主两眼含情,道,“戎郎,我没有骗你,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萧子域是为了窃取我族的军事防略图才假装溺水,直到你假借上贡的名义来刺杀萧子域,我才从你嘴里得知这件事。”
听到这,再联想之前幻境中断断续续的一幕幕,两个人大概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幻境中公主在河边救下的男子正是试图攻打丹特的小皇帝,只不过公主却单纯得以为他们的相遇是场意外。
小皇帝也就是萧子域拿到丹特的军事防略图之后,也就有了他们看到的战场上厮杀的那一幕,萧子域年纪轻轻却能在战场上一连砍下丹特四将中三大将帅的头颅,一战成名。
山鬼冷冷笑了笑,难怪小小年纪却能提前预判对方的军战策略,确实是背地里下了“苦功夫”。
丹特战败,唯有和亲的方式才能展现出自己的愿意归顺的诚心,毕竟丹特只有一位受尽宠爱的公主,想必这也正合萧子域之意。
为了保证和亲路上的安全,丹特王只能派四将中唯一幸存的契戎前去送亲,契戎为了两国交好,甘愿放下私情。
而从大殿上成亲的那一幕也能看出,萧子域为了丹特不惜破了规矩,抛去萧子域利用她盗取军事防略图不说,他对丹特公主的真心绝对不假。
契戎在离别之际伤了丹特公主的心,而公主远嫁水仙国之后,萧子域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不仅在成亲之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依着她,还在此之前专门为她建立了一座奢华的丹特寺,是个长情女子也不可能不会动心。
而刚刚她所说的那番话应当是她嫁来水仙国之后,甚至可以说在她已经渐渐放下与契戎的过往了之后,契戎假借上贡名义刺杀萧子域,被她救了下来,她才从他嘴里得知了当年丹特战败的真相。
“戎郎,虽然当初萧子域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的,但那三年里他对我的好都是真的,可我更不会忘记我与他的灭族之仇。”
她转身望着墙上的那幅画,笑了笑,“戎郎,你还记得这幅画吗?”
“送亲之前,我去你房中找你,你不在,我在你的书案上看到了这幅画,也是这幅画让我放弃了与你私奔地打算。”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说得对,我不能不为我的父母我的族人考虑,当初我拿走了这幅画,在被萧子域将我囚禁在这间密室的日子里,是这幅画陪到了我死的那一刻。”
玉京子环顾了四周,喃声道,“原来这间密室是萧子域为了囚禁她所造的,我还以为这是那个将军的藏身之所呢。”
山鬼抱着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戎郎。”她又看向山鬼,眼里的悲伤不同于树下的爱而不得的悲痛,更像一种遗憾与内疚,她道,“我爱过你,但你我二人终究有缘无份。”
她眼角的泪流了下来,嘴角确实笑着的。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若是那日我没有去河边散步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我是不是就不会被送去和亲,十年来我每日都在回忆我与你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现在想来也快乐的很。”
正当两个大男人默默地听着她悲伤的诉说时,丹特公主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山鬼,正如树下那一幕。
“戎郎,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此时的山鬼真得很想一把推开身上的这个哭唧唧的女人。
哪知玉京子拦下他抬在空中的手,附在他耳边说道,“就差最后一步了,你赶紧抱她一下,说你原谅她。”
山鬼的手犹犹豫豫地停在空中,就听玉京子在背后催促,“快点,你快抱啊,快说啊。”
他扭头剜了他一眼,心里盘算着等事后再好好收拾他,之前是他懒得跟他计较,他却一再蹬鼻子上脸,真当他是软柿子。
无奈之下,他垂下了那只手,敷衍地在她背后拍了拍,淡声道,“我从未怪过你。”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幽幽闪着白光,低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不消片刻,怀里的人便化作尘灵在空中飘散,最后化为灰烬。
执念一灭,那幅画瞬间变得又黄又旧,兮和与雪姑忽地从画中出来。
玉京子刚想上前接住兮和,却被山鬼抢先一步,最后只能拍了拍躺在地上的雪姑,有些郁闷道,“喂,起来了。”
他哀怨地看着抱着兮和的山鬼,想了想,玩味地嘻嘻一笑,“我说杜兄,你是不是也喜欢姐姐?”
山鬼又扫来一记冷眼,声音淡薄,“本君发现你的嘴确实是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