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父女俩正在吃饭,听到动静,都放下了碗,探出好奇的、一大一小两颗脑袋。
李南枝眼尖,“咦,那不是早上偷咱家糕点的臭小子吗?”
李牧也发现了,“是啊。怎么回事?”
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厮拖着早上那小子,在地上拖着,在小巷子里一家一家地问:
“是你家的吗?”
“是你家的吗?”
毛小子显然被打过,已然是鼻青脸肿,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在地上一路拖着,本就褴褛的衣衫,被拖得稀巴烂,露出来的皮肤,全在渗血,在地上拖出一道显眼的血痕。
李南枝虽然恨那毛头小子偷了她的糕点,但是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这么对待一个半大小孩子,还是纳罕。
问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反问道,“他怎么了,你们要这么对他?”
壮汉们一听,眉毛立即竖起来,“是你家的?”
李牧也觉得孩子就是再顽劣,好生教育就是,这样体罚是不妥的,“不管是谁家的,你们几个大人,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壮汉们冷笑,“看来是你家的了!赔钱!”
“赔什么钱?”
“他把我们员外家的琉璃瓦砸碎了,不赔钱吗!”
李牧气得发抖,“你们为了一块砖,就把一个孩子打成这样?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李南枝咽了口口水,爹爹啊,你就算疼爱孩子,也不能张嘴就帮人赔钱,咱家哪里有余粮……
不过,一块砖应该也不会太贵,李南枝也就没说什么。
不料壮汉却道,“十两银子!”
“啥?”
父女俩同时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几个壮汉。
李南枝小脸通红,“你们明明可以去抢,干嘛还找个孩子砸碎瓦的理由?”
壮汉见她一个漂漂亮亮大姑娘,也凶不起来,倒是耐心解释道,“姑娘,你可别以为我们是讹你,那琉璃瓦,乃是我们院外老爷从波斯购得,漂洋过海带回来的,整个东秦乃至七国都不见得买得到的,现在吃这毛头小子打烂一块,老爷都气死了,你们就是赔了钱,我们还不一定能配得到一样的呢!”
李南枝被怼得无言,只好道,“他不是我家的,你们好生问问他家住哪里,让他领着你们找回去赔钱就是,何必这般为难一个孩子!”
壮汉咬牙切齿道,“我们又不是没有问他,谁知道他嘴硬得很,一句都不肯透露。怕是家里根本赔不起!要真的赔不起,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剁下来他一根手指头回去交差!”
李南枝一听,吓得直往李牧身后缩,“怎么这样!”
李牧眉心拧得像个咸菜疙瘩,“剁他的手指头,也不能把瓦换回来,你们看他穿得这样破破烂烂,身体又这么瘦,家里指定穷得叮当响,哪里能拿得出这十两银子?我比你们长几岁,就倚老卖个老,请你们干脆放了他。你们老爷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琉璃瓦铺房顶,想来大富大贵,为富要仁,财源才能滚滚来,你们把我这话带回去,管保你们老爷不怪罪你们。”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
李牧又道,“我们就住在这里,又不会跑了,你家老爷要是不答应,你再来就是。”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皆是知识点点,说几个壮汉这么欺辱一个孩子,有点过分了。
壮汉们也要脸,就把孩子丢给了李牧,“那就卖你个脸,但我家老爷要是不肯善罢甘休,我们可不能饶了你。”
李牧点头,“行。”
壮汉们走了,李牧扶起地上的孩子,“小子,你还好吧?”
孩子正是自尊心极重的时候,早上偷了人家糕点,这会儿人家却对他施以援手,哪里好意思,转身就一瘸一拐跑了。
李南枝气得咬牙切齿。
“烂泥糊不上墙!就不该救他!回头人家万一还来找麻烦,我们还得兜着,他竟然连句谢谢都没就这么跑了,毫无礼貌可言!”
李牧在书院教过那么多学生,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们最是了解。
“他那不是没礼貌,是害臊。”
“害臊?他要知道害臊,那就还不算没得救。家里恁穷,还偷鸡摸狗惹是生非的,谁家养了这样的孩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李南枝还在心疼那一袋子糕点,嘴巴也就刻薄得很。
李牧耐心道,“枝儿,不要这样说,人之初性本善,他们也不想变成这样的,还不是因为家贫、没有人管教,才会这样没有教养的吗?就好比说方才那孩子,你瞧瞧他,虽然顽劣,但是挨人抓了,吃了那么大的亏,也不肯透露出自家的住址,说明他不想拖累家人,一个为家人考虑的人,是不会太坏的。”.
没人教养?
李南枝灵机一动,“爹爹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您就在咱们巷子口,得空了就给这些游手好闲的孩子们讲讲三字经,一来教他们认几个字,不至于当睁眼瞎,二来,他们有了事做,就不会这么总惹事儿了。”
李牧之所以这么消沉,何尝不也是闲的?
人一闲,就喜欢胡思乱想,找点事给他做,他每天有个盼头,自然也就不会总是东想西想从前的事了。
不料,李牧因为从前书院的事,心理早就有了阴影,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如今被皇上定罪,说起来是德行有亏的人,哪里能教人什么?”
李南枝一听这话,心疼得不行。
“爹爹品行高洁,怎么会德行有亏!您明明是诬陷的!您都说了,这些孩子,若是没人管教教导,成了废材不说,迟早还要捅大篓子,您一身的学问,又好为人师,难道不该救救这些孩子吗?”
李牧闻言,一时怔愣,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父女俩无话。
到了晚间,父女俩都躺下了,屋外却传来敲门声。
“谁啊?”
李南枝披上衣服,趿着鞋打开门一看,却是一对眼生的中年男女。
两人都风尘仆仆、衣衫破烂的,一脸疲惫样。
李南枝有些害怕,“你们找谁?”
两人却是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姑娘和先生救了我家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