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修劝道,“就是普通邻居,也能来家吃个便饭呀,咱等会儿还有事要谈呢。”
郝师爷听着他口风松动,不敢错过机会,便厚着脸皮,在王凤英的“注目礼”下落了座。
饭到三旬,秦慕修开口。
“奶,大娘,我和锦儿想到郡上去。”
秦老太筷子掉到地上。
王凤英嘴巴掉到下巴。
郝师爷狂咽口水。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半晌,王凤英第一个炸锅,“啥,我耳朵没出问题吧?”
秦慕修重复一遍。
王凤英噌的一下站起来,“你是想气死你奶是不是?”
秦慕修走到王凤英身旁,扶着她肩膀。
“大娘,您坐下,听我给您解释。”
王凤英哪里肯,“解释什么解释,我不想听!”
秦慕修温声道,“大娘,二哥去战场保家卫国,您觉得光荣吗?”
王凤英嘴唇嗫嚅,她哪里想要这份光荣!
她只想孩子们平安。
“那个病是鼠疫,病势极恶,传染性极强,锦儿有经验治病,也有法子预防。”
“她去了,就是三百多条人命的希望,也是一个郡的希望。”
“若任由这个病传播开来,不久的将来,咱们的村庄,也不会逃脱厄运。覆巢之下无完卵,郡就是巢,咱们村子,就是卵。”
赵锦儿没想到,她一向寡言少语惜字如金的相公,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字字珠玑!
句句在理!
郝师爷想给秦慕修鼓掌。
自己这位子该让给他干。
王凤英刚要讲话,秦慕修又道,“大娘,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是去救命!至于您担心的,大可不必!只要做好防护,接触一个病人和接触三百个病人,没有区别。您看我们在王家村这么久,也没被传染。”
“锦儿有自制的预防汤,我们还有罩袍和口罩,防护得很好的。”
郝师爷连忙搭台子,“真没想到,老秦家这么厉害!培养出一个这么能耐的女大夫就罢了,竟然还培养出一个戍守边疆的好战士,您家准女婿还是考了第七名的举人!大娘,您真的太福气了!”..
王凤英就爱要个面子,被郝师爷这么一恭维,顿时找不着北。
傲娇的扬了扬脖子,“那可不,别看咱家小门小户的,但耕读传家!一门都是忠烈!”
“您就放心,我和大人一定会照料好阿修和锦儿,大人说了,他俩去了镇上,就住衙门后院,跟大人同吃同住!啥也不用带,人去就行,衣食住行都有衙门安排。”
王凤英抓抓头,不是,她啥时答应让俩孩子去了?
最要命的是,裴枫竟然道,“师爷,我也去吧,我认识不少草药,能打打下手。”
秦珍珠一听她裴大哥要去,自然也要跟着,“我也去!三嫂也教过我认草药,我还会炖药,绝对不糊锅的那种,我也能帮忙!”
王凤英急得跳脚,“疯了,你们都疯了不成!”
就在这时,秦老太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孩子们大了,想为百姓、为国家做点贡献,是好事。如果所有大夫都因怕传染就不肯出诊了,那些病人岂不是要等死?你娘家哥嫂老娘都是从病头上过来的,咱不能这么自私!”
郝师爷当即竖起大拇指。
“怪不得您一门忠烈!有这么明是非的老太君,有那么能干的大娘,咱家能能不发达吗!”
饭桌还没收拾,王凤英就眼泪汪汪的目送四个孩子上路了。
“您家这位大娘真有意思。”路上,郝师爷道。
秦慕修颔首,“大娘对我们很好,就是嘴巴厉害点。”
郝师爷会心一笑,那不是一点点厉害……
蒲兰彬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
郝师爷一脸苦涩,“您不知道属下费了多大劲儿!”
蒲兰彬拍拍他肩膀,“待瘟疫结束,我给你打申请,加月俸!”
郝师爷这才开颜,“属下可拿小本儿记着了。”
“裴举人,你也来了?”
裴枫连忙带秦珍珠上前行礼,“我在家索性无事,若能为百姓做点事,也是荣幸。这是我未婚妻子。”
蒲兰彬既感动又感慨,“少年强,则东秦强!若东秦多些你们这样的好男儿好女子,还怕匈奴进犯吗?”
郡上的情况,比赵锦儿预估的要惨烈很多。
因为没有大夫发现这是鼠疫,都当伤风来治的,导致病情拖沓,病入膏肓者不在少数。
好在,蒲兰彬把之前那些下乡的大夫也都召集来了。
都是跟赵锦儿打过配合战的,大家很有默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把病人都转移到了城南一处寺院,上了第一剂汤药。
这就忙到深夜,赵锦儿回到衙门时,已经疲累不堪,但还是马不停蹄与蒲兰彬汇报:
“大人,现在重症太多,还不断地有新病人被送来,九个大夫真的不够用啊。”
蒲兰彬凝眉思索,半晌后,道,“我来想办法。”
第二日一早,便来了十多个新大夫,是蒲兰彬连夜派人动员来的。
下午,王家村那些病愈的村民,也陆陆续续接了过来——
这些人来得这么利索,一来,是想回报赵锦儿救命之恩,一来,五十文一天的薪钱,很是丰厚,卧病那么久,家里多多少少都困难,能挣点钱补贴家用也是不错的。
人手多了,寺院就转起来了。
赵锦儿一面带着原本九个熟手救治那些最严重的病人,一面还要腾空给新来的大夫们讲怎么防护自己,怎么配药煮药,整日价忙得像个陀螺。
“赵姐姐,你的医术也太好了!你的师父是谁啊?”
新来的大夫里有一个医女,叫青禾的,十分肯钻研,几乎日日贴在赵锦儿身边,询东问西,追根刨底。
赵锦儿笑笑,想说是跟医书学的,突然想起相公说过:那些书里记载的,都是很厉害的医术和方药,未免有心人惦记,最好不要与外人说。
当即就长了个心眼,道,“跟我爹还有我相公学的。”
她也没撒谎,爹爹给她简单的启蒙,相公教会她认字看医书,可不就是她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