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九根本不理会,大步向楼上走去。
到了雅间门口,只听一阵琴瑟和鸣。
走进一看,却是茉莉和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对坐桌前,那公子正在吹笛,茉莉却在抚琴。
两人可谓郎才女貌,天般地配。
本来准备大干一架的斑九,看到这副画面,一时愣在门口。
茉莉抬头见到他,先是怔了怔,旋即起身福个身,妩媚一笑,“幕中有客,怠慢九爷了,还望九爷见谅则个。”
那公子并没起身,回头看了斑九一眼,不但没有生愤,反而面带微笑,“听闻这位爷也爱慕茉莉才情,不如一起喝杯清酒?”
这公子言语温和,面容如玉,更兼白衣胜雪,气度非凡,简直就是斯文败类。
斑九一个喊打喊杀的粗人,竟莫名生出自惭形秽之情。
哪里还有争夺女人的心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九爷,九爷?”茉莉追到门口,人已不见。
鸨儿引为奇谈,“真是个怪人,好在挺大方的,这还丢了两锭金子呢。”
里头的公子缓步走出来,看了看鸨儿手里的金子,笑容敛去,冷漠道,“十多两金子而已,妈妈就高兴成这样。”
鸨儿是什么人?
认钱不认人的,闻言,立即试探道,“冯公子方才说,要包下我们茉莉一整年,是真是假?”
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三千两。”
鸨儿顿时喜得眉开眼笑,接过银票,“就知道冯公子是个大方的!冯家的药庄生意做得那么大,听说都到京城去了,花这点小钱包下我们茉莉姑娘,对您来说不算什么。”
说着,扭着腰离开,“茉莉,你好生伺候着冯公子,奴家就不在此打扰了。”
茉莉看着鸨儿的背影,失魂落魄回到雅间内。
坐下抚琴,琴弦却断了。
抬头看向眼前的冯红雪,已经满脸是泪。
“三千两都够给茉莉赎身两三次了,公子宁愿这么不明不白的包养着茉莉,也不肯救茉莉出这泥淖。又何必作出痴心模样呢?”
冯红雪垂下眼眸,“茉莉,你知道的,我有苦衷。”
茉莉苦笑,“京里那位侯小姐就是公子的苦衷吧。”
冯红雪神色顿时变得很晦暗,“茉莉,你能等我三年吗?”
他虽然很喜欢茉莉,可是……
现在绝不是替她赎身的好时机。
让人知道他圈养一个烟花女子做.爱宠,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漫说放眼东秦,光是这凤凰镇便卧虎藏龙。
那个裴枫,就是他的劲敌。
上次使计陷害未遂,人家搬到书院去住了,依旧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他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给人落下权柄?
他对宁国公府的那位刘小姐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如果娶了刘小姐,势必能平步青云的。
冯家说是富户,撑死也就在凤凰镇有点头脸,到了郡上,说话都不好使。
士农工商!
商为末,再有钱,人家也瞧不起。
只有他走入仕途,冯家才会成为真正的贵胄!
三年后,待他在京中站稳脚跟,也就不用忌惮宁国府,娶个爱妾谁也不能说甚么。
“只要三年,我就能赎你出来,到时候,我会风风光光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给你名分。”
冯红雪骨子里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对父母弟妹都没有什么用心之处,独独对茉莉,却是真心实意的想对她好。
茉莉对上冯红雪认真的眼神,突的冷笑一声。
“三年,公子知道三年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茉莉已经年满十八,又跌落在这深潭泥足深陷,三年后,还有没有这条命都说不定,公子却要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捆住茉莉的终身吗?杀人不过头点地,公子何必这般诛茉莉的心?”
“我是认真的,并不是哄骗你。”
茉莉敛起愁苦,妩媚又浪.荡地一笑,“这等污泥之地,茉莉早已是残花败柳,再经三年,这样的残破身体,公子还爱吗?”
冯红雪怔忪,半晌没有说话。
茉莉笑道,“公子呀,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这销金窟中,你真当我能为你守身如玉?我愿意,妈妈不愿意啊,不瞒公子说,方才那位爷,就是茉莉昨晚的恩客呀,茉莉伺候他,就像伺候你一般呢。”
冯红雪猛地推开桌上木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接其他客人吗?你的梳拢之夜便是我买下,后来我也一直包着你,不过是这段时间秋闱在即,我稍稍离了你几日,你竟就去接了旁的客人?”
茉莉依旧是笑,“这话,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她只认钱,莫非你也只认钱?”
茉莉点点头,“戏子无情,表子无义,我和那万千莺花毫无区别,以身换钱。公子这次付下三千两,未来一年里,我是可以为你守身的,一年后,不续银钱,咱们的露水情缘就干了,我还是要接待其他恩客的。”M..
说着,又咧开娇艳红唇淡淡一笑,“公子莫学那李甲,为了杜十娘烧尽盘缠,最后却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冯红雪定定看着茉莉,伸出食指在虚空之中点了点,“好,好,好。”
说罢,就转身离去。
茉莉望着他的背影咯咯咯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
小丫鬟抱翠递上帕子,劝道,“冯公子对姑娘是动了真心的,又肯花银子,又肯花时间,姑娘何必这般得罪于他?”
茉莉幽幽道,“现在尚无功名在身,不过是区区商户之子,就这般看我不起,还指望他加官进爵、娇妻在怀时还记得我吗?”
“那姑娘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妈妈都说您暂时可以不接客,为何非要接了昨日那位九爷,如今两头都塌了,岂不是一头好处都落不着了?”
茉莉揉了揉她脸颊,“傻孩子,这春风楼是什么地方啊?技女卖笑、票客买欢,前门迎、后门送,除了到手的银子,谁的话也不能信,懂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冯红雪愤而从春风楼出来,既没骑马,也没坐马车,而是毫无方向的快步奔走起来。
活了二十多年,冯红雪都可谓天之骄子,顺风顺水,他天资过人,想要什么就没有失败的。
第一次,竟折在一个烟花女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