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这院子准确的来说,更像是一处临时的居所,这一点从吃完饭后,严氏就开始拾掇院子可以看出。
不大的泥瓦房分为三个部分,堂屋带着东西两个小屋、两侧各延生出一间小屋、中间一个院子;宋姝刚才就是从西面那个小屋出来的。
原身的记忆里,裴家人并不是小宋庄的原始居民,而是半年前突然来得。
生面孔的出现引起了庄里一帮人的好奇,特别是裴瑄这般高壮的男丁,长相又周正,不少家里有女儿人家的都动过心思。
不过在知道他带着寡母、寡母膝下养着一三四岁的男娃、也没见他有什么正经活计的时候,多数都歇了心思。
整天不见人影,说不定就是那捣鼓歪门邪道的人呢?那小儿指不定就是他亲儿子,只是为了好说媳妇才说这是他侄儿罢了,好好的一黄花闺女怎么能赶着上门当后娘?!
也就宋屠夫敢了,将这两个婚事不顺的人硬是凑到了一起。
透过窗,宋姝打量着院子里扎马步的一大一小。
该说不说,宋屠夫相人的眼光是不错。
感觉到被打量,裴瑄转头看了过来。
宋姝慢条斯理喝掉最后一口粥,确保没有一粒米剩下,收拾了碗筷端着出去。
严氏惊讶,“姝娘你就放在井口那,等会我去洗……”
“不用娘,我可以。”宋姝丢下水桶舀水。
来都来了,也不清楚还能不能回得去,眼下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好好过日子吧。
只是……
“娘,之前是我不好,我想着我爹刚入土,这同房的事还是等孝期结束了再说吧。”她心脏还没强大到能跟裴瑄睡一起的地步,毕竟论起来两人还真就是陌生人。
严氏急了,“那怎么能行……”也不是说同房了就得圆房,自家儿子这性情本就清冷,再不住一起,她什么时候能抱到孙子?!
“我经常出门,晚上不一定归家,还是住廊下方便。”裴瑄打断了严氏的未尽之言。
双方都不同意,严氏自然也拗不过,心里憋着火气,手下薅草的动作也急了三分。
一桩心事解决,宋姝浑身轻松,赞赏地看了裴瑄一眼,回头就看到严氏给菜地里除草连带着拔掉了好几颗菜苗。
“娘!”宋姝甩甩手,“这碗我洗好了,不清楚放哪儿你给端去吧,这草我来除。”
这可都是没被污染的好植物,这土虽然不肥,可还是冒出了不少嫩芽。
她筛捡着把野草的苗挑了出来,留下的都是差不多模样的。
“……这不都是野草吗?”严氏问。
“当然不是,这些剩下的瞅着应该都是青菜苗,在长两天估摸就能吃了。”
宋姝回答,心里还挺好奇严氏他们的身份。
按理说庄稼人不可能不认识菜苗,严氏这样子一点都不像普通农妇。
不简单呐。
手里有活,这时间过得也就快。冬日的天黑的早,早早的就没了日头,宋姝想着绳子上还挂着衣服,一低头就看见一坨小人蹲在菜地旁,戳着留下来的小苗苗,黑眼珠子中满是好奇。
听着后面有声,好奇的深色多是消失。
还挺警惕。
“那还没长大,现在不能吃,”宋姝凑过去,“要想快点吃到的话,不如你给他浇浇肥?”
小童板着脸,看向宋姝的小脸上满是不符他年龄的严肃。
不过“施肥”明显打动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小童抿唇低声问:“……什么叫做‘浇肥’?”
“浇肥啊……”宋姝拉长尾调,“就是一种可以让禾苗快速长大长大的东西,一般都用……”
“用什么?”
“用你这种小娃娃的尿!”宋姝满意的看到小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脸,不等他反应就已经抱着干了的衣服进了门。
哎呀小孩子就是好骗。
小童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下意识想找人告状,结果在廊下看到了裴瑄,顿时眼前一亮。
“……小叔!她欺负我!”有了亲近的人,嘴巴也瘪了起来,眼睛里积酝着泪花。
裴瑄从廊下走了出来。
“宴清,‘君子进德修业’,下一句是什么?”
小童泫然欲泣,可还是认真回道:“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
“‘立其诚’何意?”
“……是君子诚以待人,说话必须一字是一字,一句是一句,不能半点虚假,心口如一,这就是‘立其诚’。”
裴瑄颔首,“她欺负你了?”
其实也就是脸颊被捏了一下,并不疼,更多的还是被捉弄的羞耻感,想到刚才的问答,宴清到底摇了摇头,“没有……可是她说假话骗我!”
“她没有骗你。”裴瑄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堂屋门口探头探脑的人。
宋姝倏地缩回了头。
而小人宴清脸上的严肃却是彻底破碎了,满是惊恐地看着那片菜地里的嫩芽。
当天晚上,裴瑄不在,吃饭只有三个人,宋姝拿着筷子吃得喷香,宴清却吃得尤其少。
见到这一幕的严氏忧心忡忡,多次给他夹菜都没用,反而让宴清更抗拒吃东西,捂着嘴巴头摇得要起飞。
“清儿,是不合胃口吗?”
宴清推开碗,让碗里的青蔬离自己又远了点,“祖母,清儿不饿。”
在知道这些菜蔬都是施了农家肥长大、以及农家肥都是粪便堆出来的后,宴清彻底吃不下去了,即便自己早已腹中空空。
他看向一旁吃得开心的宋姝。
她不是也知道吗?为什么她还能吃得下去?
宋姝感觉到小人在看他:“现在不吃晚上会挨饿。”
裴瑄没回来,是以宋姝和小人挨在一起坐。
宴清撇头,没有理她。
宋姝也不在意,还把宴清没吃的那份菜窝头也给吃了,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是夜,因为晚饭吃得太干被渴醒的宋姝掀开了被子。
起身下意识想摸枕头下的防狼喷雾却摸了个空,她独身已久,警惕性一直很高,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现代,于是披上外衣就往厨房去。
厨房在东边廊下的矮房里,一旁就是裴瑄的住的屋子,没听到动静,估计是没回来。
宋姝用水瓢舀了一勺锅里的水,因为是之前烧开洗漱剩下的,水喝着还有点烫嘴。
吹的时候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微小,即便知道不可能是丧尸,却还是让宋姝十分警惕。
很快她的目光目光锁定在柴火垛那边,“谁在哪里?!”她厉声呵问。
顷刻,一个小身影慢吞吞爬了出来。
宴清紧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见他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廓。
“怎么是你?”宋姝奇怪,倏尔又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笑了,“我知道了,你饿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