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听他说。
“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隐蔽易躲,我们劫了一些富贵人家,就往山里一钻,回头谁也找不到我们。”
“也一直没人报官。”
注意到俩人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少年干笑一声,连忙道:“我们抢的都是富人,老大说了,我们是劫富济贫。”
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抢劫的事实,纪宁玉皱眉,这些人确实可怜,但也并未无罪。
“为何非要打劫?”他忍不住问道,“不能开垦田地种吗?”
这山上地那么多,随便开垦一些就能活命了啊。
少年闻言道:“少爷,您一定是个有钱人。”
纪宁玉被叫的头发一麻:“我并非什么少爷,也并非什么有钱人,只是日子略比你们好过一些罢了。”
他家没地,他身子不好,哥哥是半只脚踩进了商道里,这才赚得钱将他养大。
少年摆摆手,也不知道信没信,只道:“您一定是没种过田的。”
纪宁玉点头,住在县城的人,基本都没有田地可种。
“所以您也不晓得种田的辛苦。”少年道,“开垦田地可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况这山还都是荒田,想要开垦出来,养成熟地,不知道要废多少功夫呢。”
忽而又愁眉苦脸起来:“而且你别看这里草长得好,但粮食确实没法种,这地确实荒啊,根本没多少地力,种不了粮食的。”
纪宁玉瞠目结舌:“那你们岂不是等于被封在这里?!”
还是那种像监牢一样的封,全靠打劫过日子。
有得打劫还好,万一没人打劫……纪宁玉忽然就想到自己被救上山的原因,他一穷二白,只有一头小毛驴,这些人……是图肉吧?
少年就苦笑一声:“所以你们看,我们都快饿死了。”
偷偷看了凤十九一眼,眼睛是掩藏不住的欢喜之意:“还好老大心善,不然我们一山的人最终都要饿死的。”
纪宁玉看着他红彤彤的耳垂,寂然不语。
凤十九淡淡道:“若非我有能力,早被你们杀了。”
少年脸一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都,我们不干这样的事,我们不杀人的,顶多就是抢点银子罢了。”
脸色煞白,眸中藏泪,身体摇晃,身体也确实很瘦弱……纪宁玉暗暗做出评价,移开目光。
“并没有讨伐你们的意思。”凤十九反应却相当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能在大灾中活下来的人,除非运气极好,绝不可能是平庸胆小之辈。”
便是老大朱卡,别看现在对自己恭敬的像孙子,之前绝对设想过种种对付她的办法。
眸子微微一定,忽然看向少年:“那些在你们上山前就在这里的人,现在何处?”
语气笃定,像是早就知道内情。
少年一震,猛地抬头看她,目光又震惊又慌乱,这件事分明是秘密……
纪宁玉也很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轻轻一抚掌:“对哦,你先前说是找到了一处好地方,但你们并不是没有家,何必背井离乡另起房子,除非这里早就存在民居,你们见利心起,是来摘桃子的。”
“这里以前应当就住的有人,而且人应该不多,但生活不错,最起码有人有粮食。”纪宁笃定道。
“我……”见他竟然推测出,少年一阵慌张,后退一步,有些不敢对凤十九的目光,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活,活着的,我们从不杀人。”
凤十九身上杀意收了收。
少年本感觉不到的,但直觉没有那么危险了,用袖子擦了擦汗,继续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确实有人,而且不多,总共就二十多个人,老人还占了大半。”
“听他们说,他们是以前战乱了躲进来的,后来就一直没下去过,且一代代下来,钱越来越少,而且没人愿意嫁进来,人也就慢慢少了。”
纪宁玉点头,虽他未经历过,但也听一些老人讲过,二十年前,先皇起义,不少地方都饱受战乱之苦。
而灾民逃上山的行径,并不稀奇。
忽然想到什么,纪宁玉奇怪道:“不耕种,看来以前逃上来的,是个大户人家?”
少年不晓得这些。
“应当不是。”杯子里泡了野茶的茶水喝完了,有些涩口,也一直让她保持清醒冷静,凤十九道,“应当也是附近的农民,不然很难发现这种地方。”
纪宁玉:“可是这里不能耕种,想要养活这么多人,而且这么多年,势必需要不少银子的。”
“是啊。”凤十九说着,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满脸尴尬。
见状纪宁玉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怕是以前那些人,也是靠打劫为生的。
摇摇头,他满脸不赞同:“劫富济贫听上去好听,实际不是正道,你们路走偏了。”
少年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多说多错,虽然他不聪明,但也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惹恼这两个长期饭票。
靠着劫富济贫暴富的凤十九也没有说话。
一时气氛便寂静起来。
有人沉思,有人颇感煎熬,有人在悠闲喝茶。
“有些粗粝,而且没有处理过,不大好喝。”她甚至还做出评价。
少年就道:“这是我们在山里摘的野茶,确实不大好喝,苦苦的,但还挺提神的,而且我娘不知道从哪听来消息,说喝茶叶能长寿……”
说到最后,越来越不好意思,大人出身富贵,不知道见过多少好东硒,他们这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道理是不错的,但是这么粗的茶……纪宁玉笑了笑,问凤十九道:“您打算如何?”
问话的同时,他其实已经隐隐起了退意。
先前听这些人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但可怜之人多了去了,他帮不过来,何况这些人也不那么可怜。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可恨的。
劫富济贫,被打劫的商户何辜?
凤十九却没有多大波动,似乎毫不意外……也是,她经历那么多,并非常人。
纪宁低头,喝了口茶,一时无人看清他的脸色。
被评价并非常人的凤十九在询问:“这里的主人,姓什么?”
“我是说这个县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