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回到小院楼上,李牧站在二层栏杆前,听着远处寺庙里传来的钟声,欣赏着眼前星星点点的灯火。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李牧没有扭头去看,便知道是谁。和小蝉活泼好动的脚步声不同,苏檀儿的脚步永远都是那么从容娴静,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果然,不过片刻,一抹银白色映入眼帘,那是前些日子天冷后,苏檀儿刚买的狐裘。
苏檀儿走到李牧身边,同样站在了栏杆前。
两人沉默片刻,欣赏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李牧转头看着眼前绝美又带着几分青涩的俏脸:“娘子。”
苏檀儿脸色微红:“嗯!相公。”
说着,很快就变得从容起来:“相公喜欢在这里看风景?”
李牧笑道:“视野是不是很好?”
苏檀儿微微点点头,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相公可能不知,以前檀儿住的便是这栋小楼,也很喜欢这里的视野,喜欢站在这里到处看。”
说着,她又伸手四处指着:“哪里是爹和娘住的院子…还有二姨娘的,爷爷的稍微被挡了些…二叔家在那边,三叔家在那边…”
苏檀儿随着手指出,对苏府如数家珍,各个院子在苏檀儿的指点下清晰明了,就连提着灯笼,在院落中走来走去的管家下人,苏檀儿多半也认识,熟练的指出来。
“妾身小时候经常来这小楼上玩,站在楼上四处张望。娘亲生我的时候,其实希望是个男孩,爹爹也需要男孩继承家业,可却是个女孩,爹爹说也好,是个大家闺秀,其实心里不大痛快。”
“之后一心想生个男孩,一直没有如愿,又娶了两个姨娘,同样如此。这才心灰意冷,不过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心里的遗憾。”
“爹爹对妾身倒是极宠爱,从小精心培养…”
“后来,年龄大了,妾身可自己选个院子搬出来住,就选了这个院子,和小婵他们几个搬了过来。”
“当时,这里的光线好,视野开阔,妾身住的便是相公如今的房间。”
李牧道:“那为何搬那边去了,檀儿不会故意让出来的吧。”
苏檀儿脸色微红:“自然不是,一年多前,妾身就搬过去了。”
李牧道:“那是为何?”
苏檀儿想了想道:“大概是看腻了,视野好,你能看到别人,许多人也能看到你。那栋小楼视野差了点,但也安静了很多,妾身有时候不太喜欢热闹。”
说了一会儿,苏檀儿转头问道:“相公可有什么理想抱负,和檀儿结婚可觉得委屈。”
李牧笑笑:“理想抱负嘛!现在就挺好,不缺吃喝,逍遥自在。至于委屈,娘子貌美如花,娴静大气,赘婿虽然名声不好,倒也算不上委屈。就是不知娘子什么时候搬过来…”
苏檀儿脸色瞬间通红,有些手足无措道:“相公,檀儿…檀儿…”
李牧哈哈一笑:“娘子真可爱…”
看着脸上嫣红如血的苏檀儿,李牧岔开话题道:““檀儿可有什么理想?”
苏檀儿很快调整好情绪,虽然脸上仍然红扑扑的,人到恢复了从容。
“妾身小时候,看戏班子的表演,觉得很神奇,想去拜师学变戏法,可惜爹娘不同意,说一个大家闺秀,学什么戏子变戏法。”
“至于长大后,倒也说不上什么理想了。”
李牧点点头,轻轻揽着她柔软的腰肢,苏檀儿身子僵了一下,很快便放松下来,轻轻依偎在李牧身前。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感受着眼前安静祥和的氛围。
忽然,楼下似乎有动静,两人低头看去,竟然是小婵几个丫头,躲在小楼的一角,叽叽喳喳满脸兴奋的看向两人。
李牧倒没觉得有什么,苏檀儿却羞坏了,脸上通红一片,有些慌乱的下了楼,瞪了几个小丫头一眼,回到自己住的小楼。
李牧笑了笑,冲几个脸色红扑扑的小丫头挥挥手,转身回到房间。
……
转眼又过了几天,这天李牧从学堂出来,行到一处人流不错的路口,远远的便看到聂云竹和胡桃,正在一处小推车前卖东西。
不时便有人光顾,生意看来还不错。
李牧走了过去,聂云竹瞧见他来了,很高兴:“宁公子。”
李牧道:“生意怎么样?”
聂云竹道:“生意还可以,煎饼果子和肉夹馍卖的都不错,手抓饼卖的差了点。”
李牧点点头,也算意料中事。其实凉粉,凉皮,一个多月来,在他的指点和多次试验一下,也做出来了。
不过现在天气渐寒,不太应季,便没推出来。
聂云竹接着又兴奋道:“餐车也做出来了,根据你给的图纸,我们找了铁匠和木匠,昨天终于把餐车打制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去看看。”
李牧道:“下午吧,我再准备点东西,下午你们在家等我。”
聂云竹欣喜的点头同意:“宁公子,你说的松花蛋,应该也好了,今天我和胡桃打开一个,已经成型了,里面果真有松花,就是味道有点怪。”
李牧笑了笑:“吃不惯原味,加上蒜汁和醋汁儿,味道就起来了。”
聂云竹点头道:“下次我准备点蒜汁和醋汁。”
两人聊了一会儿,聂云竹道:“要不你再尝尝味道,看看我们的手艺进步没有。”
李牧笑道:“好,刚好有点饿了。”
于是乎,很快手上就多了一份煎饼果子,一份肉夹馍,一份手抓饼。
和聂云竹告辞,李牧一路返回苏府,几种小吃也被他轻松解决,确实进步不小,在这个时代算得上美味了。
下午,李牧在街上买了一些绘画工具,又买了各色油漆少许,来到聂云竹家。
新打造的餐车,不仅比原有的小推车美观大方,也大了不少,由于用的多是木料,重量增加的倒不多。
李牧在草纸上做了简单的构图,拿出画笔,调好油漆,便开始动手。
以前毕竟当过画家,山水画、素描、油画…都有不错的功底,凭借这一手,在余欢水世界还勾引过唐韵,此时他的笔力更强,技法方面更胜一筹。
另一边,胡桃惊讶道:“宁公子要在餐车上,用油漆作画?”
聂云竹微微点点头,心里其实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他画的不好,而是觉得琴棋书画乃风雅之学,宁毅又是知名的才子,竟然用油漆,为路边摆摊的餐车画画,若传了出去,怕是清名受损,惹来非议。
只是,现在开口阻拦也不合适。
心里有些纠结,脸上自然显露出了一些,胡桃见了不免有些担心。
自从知道眼前这位温文尔雅,颇有才名,对她们又有颇多帮助的男子,是苏家的赘婿后,胡桃心里就生出一股忧虑。
对方再好,也只是苏家的赘婿,这年头赘婿没有地位可言,即便两情相悦,也嫁不了的,没有对妻子的同意,即便嫁过去做个小妾也不能。
这是没有结果的事,小姐越是喜欢,便陷的越深,最后只能苦了小姐自己。
更何况苏家,家大势大,对方的妻子一旦知晓消息,找上门来,无论怎么说都是没理,少不了一顿羞辱。
这般想着,越发急了,只是,聂云竹根本不听劝,或者不在乎。
胡桃叹息一声,只能先把话憋进肚子。
就这样,转眼到了傍晚时分,晚霞从秦淮河上倒映过来,餐车上的装饰画终于接近尾声。
聂云竹一眼看过去,立马呆住了,和如今流行的写意风景画不一样,李牧画的太真实了。
尽管只有几丛竹子,几朵在天空飘荡的云气,如此用油漆简简单单画出来的,竟和真的一样,远远看去有种立体感,似乎真有竹子从餐车里长出来。
聂云竹一脸震惊道:“宁公子,你这是怎么画的…”
李牧笑道:“怎么样,喜欢吗?”
聂云竹点点头:“喜欢!云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风格的画作。”
李牧道:“喜欢就好,别管什么风格。”
说着又问道:“做生意都有字号,云竹可想好用什么…”
聂云竹摇了摇头:“云竹原本只想用小推车卖点小吃糊口,倒也没想什么字号。”
李牧道:“既然这样,那就叫竹记吧!”
“竹记”,聂云竹嘴里喃喃念了一遍,瞬间便喜欢上了。
李牧又费了盏茶功夫,用油漆把“竹记”两个字画在一侧,和竹林倒是相映得彰。
这才起身,仔细洗了洗手,总算大功告成。
聂云竹站在餐车前,左看右看很是喜欢,如此新颖的图案,随便到哪里,都足够引人注目。
一时间,甚至想伸手摸一摸这些图案,被李牧连忙阻止。
“上面油漆未干,餐车这几天都别碰,等干了再说。还有雨棚,也尽量按我跟你说的样式,让裁缝缝制,记住把竹记两个字也绣上。”
聂云竹连忙点头。
又闲聊几句,看看天色不早,李牧告辞出了小楼。
目送李牧离开,看着小姐依依不舍的样子,胡桃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我的婚先不结了。”
聂云竹愣了一下:“不是和二牛商量好了,怎么不结了?”
胡桃道:“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怎么结婚,就剩你一个人我哪里能放心。”
聂云竹有些感动的拍了拍胡桃道:“说什么傻话,二牛人不错,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好的缘分,别错过了。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你结婚了也能白天过来。何况,宁公子有时也会帮忙?”
胡桃道:“就是因为宁公子我才更不放心。”
聂云竹哭笑不得:“宁公子又不是什么坏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胡桃道:“正是宁公子是好人,又才华横溢,气质儒雅,我才更不放心。”
说到这里,她大声道:“小姐,你不是不知道,宁公子他有妻室的,还是苏家的小姐苏檀儿,未来要执掌家业的,听说手段利害的很。”
“何况,宁公子是赘婿,在苏家地位本就不高,正妻苏檀儿又是如此厉害的人,别说娶你了,没有苏檀儿点头,便是纳你回去做小妾也做不到。”
看着聂云竹脸色有点发白,胡桃狠心继续说道:“就算,宁公子能做通苏家小姐的工作,纳你回去当妾。可小姐你想想,宁公子只是苏府的赘婿,地位不高,说不定还被苏家的一些人瞧不起。你作为宁公子的小妾,地位更低,苏家人更不会把小姐你放在眼里,小姐你可曾想过,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
这话说完,现场立顿时一片寂静,聂云竹呆愣了好久,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胡桃,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们要把竹记经营好,做成一个商号,有钱了,也就不怕苏家了。”
……
接下来的日子,李牧仍然相当轻松自在,每天教教书,不时指点一下竹记的生意,聂云竹不知为何干劲十足,眼看新餐车亮相后,生意极好,最近又订购了两辆餐车,打算雇人,把竹记做大。
除了这些,便是有许多人慕名拜访,不少身份都不低,苏家不敢怠慢,很多时候还要他露个面。
至于原因,不用猜也明白,他写“宋体”和“瘦金体”的事,大概已经传开了。不外乎秦嗣源、康贤、宋茂几人,一时见猎心喜,拿出来请大家品鉴的时候,慢慢流传开的。
不然,这些人也不会专门过来求字。
其中,有富商,有士子,也有不少官员。前几天连江宁知府,都派他的长子来苏府求字,整个苏家都震惊了,不明白宁毅怎么和江宁知府搭上了关系,这是苏家也可望不可及的事。
不是读书人,自然不明白这两种字体,在士人中的影响力和受欢迎程度,李牧虽然没有功名,但他表现出来的才气已经不需要功名锦上添花。
有这两种字体传世,便足以让他名留青史,甚至万古流芳。
这是多少文人士子,甚至朝廷重臣名儒,追求一辈子,求而不得的事。
虽然因为接待这些人,又要写字,耽误了不少时间,收获也不小。
不说人情什么的,润笔的礼物就收了一堆。
特别是那些富商,有的想附庸风雅,有的知道这些字特别受士子官员喜爱,自然要投其所好。
怕李牧这等才子恃才傲物,拒绝动笔,这些富商润笔费给的特别大方,少的百十两两,多的几百两。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李牧就收到了八千多两的润笔费,还有一堆的礼物和人情。
果然,还是有钱人的钱好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