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漂亮知青11 难堪

奚容记得那天来了好多人。

他的宿舍就在杨胜的宿舍旁边,听着隔壁的声音很吵闹。

他是因为生病因此没有出工,杨胜因为他哥带人来了是被人逮回了宿舍。

应该是好几个人逮着杨胜,杨胜在那边要死要活。

“我不走!为什么只要我一个名额!杨克,你是不是耍我!?”

奚容紧紧的裹着被子,在隔壁听着,他的眼神暗淡了几分。

自从报社这边没有希望之后,他把希望全部押在了杨胜身上。

杨胜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好像回去很是简单一样。

他哥手里有名额,奚容知道的。

但是现在听来,只有一个名额,只能带杨胜回去。

知青宿舍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隔壁热火朝天,翻箱倒柜一般的,杨胜好像在砸东西,动静大得离谱,跟在打仗似的。

待动静小了些,奚容听见一个冰冷的男声。

“回不回去已经由不得你做主。”

有点耳熟,像奚容在上海听过的任何一个威严声音,上海这样说话的年轻权贵很多,他们大多是说一不二,年少时就有些名头,不好相处,冷冰冰的会挑人错处。

奚容最不愿就是接触这一类人。

他在报社的时候碰见过这样的。

决定的事没人能改的。

杨胜大喊大闹:“我不回去!容容不走我也不走!”

杨克冷冰冰的盯着他,“那小子就这么把你哄得晕头转向?他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如果不是看你手里有名额会接近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点,信里不提半点家人,左一个奚容右一个奚容的,这个人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奚容捂着嘴咳了两声,他心都凉了。

他也不是那样趋炎附势的小人,想跟着杨胜一起回上海,他也是想念母亲和妹妹呀。

只是以为杨胜的名额很简单的,像捎带个朋友一样,他和杨胜是同学,也很想好好和他相处,这段时间他生病了,杨胜好言好语的像个好相处的同学。

他怎么就不是省油的灯了?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在别人口中是这么不堪?

杨胜和他哥吵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你要是见过容容就不会这样说了,他特别特别的好,是我很想很想让他和我一起回去,你明明是有名额的,为什么不能带他走?我一个人回去,你是要我死吗?”

那话才出口,就挨了杨克一拳。

杨克从小就练过,这一拳没有任何留情,直把杨胜打得眼冒金星,直接闭了嘴。

杨克居高临下看着他,“要死回去死,有种在母亲父亲眼底下死。”

杨胜擦了擦嘴角的血,不可置信杨克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你打我?”

杨克说:“再闹一句,我打晕你叫人把你扛回去。”

杨胜从小就在哥哥的淫威之下长大,对于杨克心生畏惧,知道他说得出口做得到,他真的会把他打晕扛回去。

到时候睁开眼就到了上海了。

杨胜立马缩起了尾巴,好声好气的说:“你总得让我和容容道个别吧。”

杨克大度的说:“去吧。”

奚容是宿舍就在隔壁,他敲了敲,“容容,开开门,是我。”

门是反锁的,他敲了好几下都没有动静。

杨胜稍微有点儿着急,“容容你没事吧?你快开开门啊,我有话和你说!”

杨克眼皮跳了一下,往门口走去,他站在门口盯着。

杨胜急道:“哥,让我在这儿多待一天吧,容容生病了,他还没好,现在屋子里没动静呢,我担心!”

杨克说:“人就在门后。”

他耳朵灵敏,能听得见动静,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远,就在门后,但是反锁着门不开。

想来是听见了他们说话,知道怕了,也不敢乱作妖。

杨胜说:“容容!你不理我了吗?你好点了吗?”

里面的人不说话,但他也稍微听见了点动静,知道奚容就在那儿,可无论他怎么敲门,奚容都不开,也不回他的话。

杨克心中好笑,心说你不过是个靠着哥哥拿名额的人,现在摆明了无法带他回去,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人家可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觉得自己弟弟年纪小,从小就娇生惯养,整日在象牙塔里生活,不知道世道险恶和人心是什么样子的,以为一点点的好就把老底都交代出来了。

杨胜说:“你是不是怪我没带你一起回去?容容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杨克在一旁冷冰冰的提醒,“够了,都快天黑了,父亲母亲等着你回家呢。”

杨胜再敲了敲门,说了会儿话,最终是知道奚容不会再回应他。

杨克让人把人一押就带了回去。

奚容在房间里紧紧按住门锁,生怕杨胜兄弟进来了,看着他指责他攀附权势。

他是个读书人,骨子里特别清高,能和杨胜说想回去已经是极限了,现在人家哥哥找上门来把他描绘成了一个小人。

他真是恨不得时光倒流捂住自己的嘴不准自己说那句话。

他听着步伐慢慢走远,心里一点点冰凉,又一点点放松。

过了片刻,突然听见又有脚步声来了。

奚容紧张起来,他听见那冷冰冰的步伐就知道这个人是杨胜的哥哥杨克。

杨克站在门外,“听说你生病了,我特意买了药。”

“名额很有限,我手里不多,不能给你,往后过不了几年等政策好了你可以回来的。”

药挂在门口,杨克再看了一眼那门内,总觉得应该再多说些什么,他敲了敲门,“你开门,我和你当面说清楚。”

但里面的人和刚才一样,只站在门内不做声也不动,根本是不开门的。

杨克等了会儿见人实在不开门,也觉得没有必要当面说。

这个奚容肯定因为名额才哄着他弟弟的,这种人他实在见过太多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说清楚,刚才脑子昏了才折回来送了药,但人家也不领情,便是罢了。

他把药牢牢捆在窗户边,再也没说什么,转身已然离去。

他现在在找人,在这儿多耗任何一些时间找人的进度就多延迟一些,这样想着,他加紧了脚步。

…………

奚容在门口靠了好一会儿,才敢出声哽咽起来。

他怕有人还没走,只虚脱般回到床上用被子捂着小声的哭。

他也没有非要用他们的名额呀,杨胜说得简简单单,他以为很容易,如果早知道是这么难的,他早就不会提起了。

就算死在这北大荒,也好过被人说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好得多。

他浑浑噩噩的躺在,他实在是反反复复生病,病得不清醒,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在照顾他,但他脑子混沌一片,眼睛也不愿睁开,只这么睡了下去。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昨日种种如一场大梦,他推开门往杨胜的宿舍一看,门是锁的。

他的状态不是很好,可能身体还不太舒服,走起路来晕晕乎乎的。

这排知青宿舍还有几个人,奚容很少见过,一般见到也是天黑了。

这是第一次大白天的见到这些人,几个人的眼睛都看着他,奚容咬着牙低着头,仿佛这些人都听到了昨日杨胜他哥说的话,以为他是什么攀附权势的小人,他甚至觉得自己一丁点也抬不起脸。

还有人朝他走来了,仿佛是要说什么,奚容连忙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般的朝十里湾跑去。

好多天没出工了。

他在乡下的工作就是开荒,一直在床上病着像什么话。

他往前走了不多时,突然往前一看,竟然看见肖坤走在他前面。

走得不快,仿佛第一次见到他时带他走这条路一样,沉默的走着也不说话。

奚容知道,他在这里只能跟在肖坤干活的,只能在十里湾,村里没有人给他分配到别处,他不能走。

走了就是逃兵。

听说十里湾的活难做,没有人愿意来,不会有人和他调换。

他走了一会儿,听见肖坤终于说话了,“容容,要不我背你吧。”

他说话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奚容这个时候恰巧是有点累了。

他很少自己走完这段路,都是肖坤背着的。

这一次他生病还没好,走起来更加不舒服。

“不了。”奚容抿着唇,“我不累。”

肖坤没有说话,又继续走了,这会儿走得更慢了些。

虽然是慢,但奚容真的走路不太行,特别是这种上上下下的路,他的脚掌已经开始疼了。

但他知道的,以后这条路要走很多很多次,他是必须走的。

他咬着牙,感觉脚上一定又要起水泡了。

脚疼得要死,再回想起那无望的回家路途,心里涌起一片悲凉,只觉得自己这样不好的身体素质难以干下重活,他在这儿无依无靠也没有熟人,往后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不如死了算了。

如此,也不怕脚上起什么水泡,大不了那双脚鲜血淋漓的,每日如此折腾就当是为国捐躯了。

他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间身体腾空而且,肖坤已经将他搂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所畏惧,根本不再怕肖坤了,他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又干脆放了手。

肖坤的力气大极了,轻而易举的就将他抱了起来,是面对面那样抱,像横抱一般,但又让奚容靠在他肩头上。

奚容茫然的靠在他身上,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

“容容对不起,我那天把你吓着了是不是?我、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想对你好,你不要走、不要讨厌我……”

奚容浑身冰冰凉凉的,那只大手手心温热至极,他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浑身颤了颤,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这儿不是知青宿舍,没有杨胜的哥哥和其他知识青年听着,大声哭了也不会被人说是趋炎附势不成气哭了之类的闲话。

荒山野岭的,只有他和肖坤两个人。

肖坤也不会笑话他。

肖坤以为是自己又惹他生气了,手忙脚乱的哄他,“你别哭、我是怕你的脚走坏了才抱你的……”

奚容哭起来是稀里哗啦,肖坤连忙快些走,像把人抱到屋子里好好的哄。

他知道奚容想离开。

昨日那杨胜叫了人来,带他离开了。

他在不远处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最终奚容没有和他一起走。

奚容一边哽咽一边说:“他们说我坏、说我不是省油的灯呢!”

肖坤说:“不是的,是他们说错了,容容特别好,你别听他们的话。”

他大抵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说了奚容的坏话,奚容才这么难受。

他一边哄着一边说:“容容不要听他们的话,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要是不喜欢那边,就来我家里住吧。”

他说话间已经到了他家门口。

他将新做好的的椅子搬过来了点,把奚容放在上面。

那椅子平整又光滑,是悉心做出来的上好的椅子,晚秋的晨日白光莹,奚容身上仿佛被渡了一层光似的。

眼泪汹涌的落下,如同美丽的珍珠粒粒分明,流淌在漂亮的脸上,眼尾和鼻头都红红的,可怜得让人心疼坏了。

肖坤眼眸微动,他的眼睛在日光下是浅淡的棕色,成日里闷不吭声,但是眼睛看过来时是坚定又执着。

“你别哭了,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再也不会出现上次那样的事。”他认真的看着奚容,“我只想好好对你,你不愿意的事我一点也不做,容容就住这儿,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看、看这个房间,就是给容容准备的,干干净净的全部是崭新的,容容不要嫌弃我,我会慢慢把屋子修整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