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一下子就闭了嘴。
跟着生产队去出工,半路的时候老是觉得不对劲,听说城里来的人读过书,脑子好,一张嘴能说会道,有几个村的知识青年还骗了好几个小姑娘、骗的人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但来了机会能回城里,又抛妻弃子。
分到黄土凹的知青是个男的,倒是不会骗色骗感情,但是脑子肯定比肖坤灵光,光是指使肖坤来接特就已已经不简单了,说不定还会偷懒。
改天去瞧瞧,免得肖坤被人骗了。
“张凡你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哎,来了!”
…………
奚容起床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已经走了。
他刚醒来发出点儿动静,就听见外边有人敲门。
他连忙开了门,看见门口等候的肖坤。
“等很久了吧?”
奚容连去洗漱。
肖坤说:“刚来。”
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想着让奚容多睡一会儿,所以就没来敲门。
他耳朵灵敏,听见里边有点儿动静了才敲的门。
奚容洗漱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收拾了干净。
而后又想起来自己没吃东西,在包里翻翻找找,只找到小块的发硬的窝窝头。
还没拿出来,眼皮子底下就来了两颗鸡蛋。
“鸡蛋?”奚容抬头正看见肖坤,他带着丝笑意,“给你煮的,还热着,快吃吧。”
村里的鸡蛋是和肉一样稀有的,一般是逢年过节才有,是父母留给家里最小的孩子的美食,即使是奚容在上海,他们不富贵,过得节俭,也并不每日都吃。
但隔一日会有豆腐或者鸡蛋。
许是在村里,这些东西更是稀有,奚容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看见那圆滚滚的土鸡蛋已经能想象蛋黄的美味。
他轻微的吞了吞口水,“你吃了吗?”
肖坤没有回答这个,只是不是两颗鸡蛋好好捧着,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温着,我给你剥好要不要?”
奚容连忙接过鸡蛋,“不了,我自己来。”
来的时候有几个同行人给他说过一些偏远地区的农民如何蛮横凶恶,还说有一些避讳的习俗稍微不注意冒犯了还有丧命的风险。
但肖坤。
他长得这样高大这样凶,人却很忠厚老实。
也很大方。
这样宝贵的鸡蛋、昨夜那难得的鱼肉也肯和他分享。
奚容接过鸡蛋的时候能感觉到鸡蛋还是温的,像是刚从热水里拿出来的,有像被握在男人的手心里温存了一路。
奚容忍不住看了看肖坤的手。
修长,很大,两颗鸡蛋在手中是绰绰有余,一看就很温热。
昨夜背着他回来的时候拖着他膝盖窝的,奚容能感受隔着工装裤灼热的温度。
奚容捧着鸡蛋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被别人的手心温着的的鸡蛋,吃起来有点儿不自主,但是肖坤一直盯着他,好像他再不剥他就要来帮忙了。
奚容连忙剥起了鸡蛋。
那鸡蛋并不大,奚容两三口就吃了,连喝两口水再剥了一颗。
剥好了顿了顿,并没有马上吃,而是先问了问,“你吃过没有。”
问肖坤。
肖坤这时摇了摇头了。
奚容连忙把鸡蛋给他,“你吃。”
奚容哪里还好意思吃两个鸡蛋,他把鸡蛋递过去,肖坤连忙接着了,眼睛看着奚容、一口就吞把鸡蛋进了嘴里,奚容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水才倒过来,肖坤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竟然已经剥起了红薯了。
吃完了早餐就开始走去十里湾。
奚容的脚已经好多了,但还是不能多走,肖坤还提议背他,但奚容不怎么好意思让他背。
十里湾实在太远了,每天就是走路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想想待会儿还要干活,奚容有点儿受不住。
这一回走得很慢,但奚容走了不到一半已经不太行了。
他的脚才是开始痛,肖坤仿佛知道他痛似的,已经半蹲下来。
“我背你。”
奚容抿了抿唇,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现在倒是同意了,到显得刚才有点矫情。
肖坤说:“不用谢,你这几天脚还没好,我都背你。”
奚容刚想客气几句,肖坤有说话了,“我力气大,不累,待会你看我干活就知道了。”
不久后奚容终于来了荒地里。
这地方已经有开荒完成的土地,高高的玉米地一大片,像海一样,已经快要到收割的季节了。
穿过一大片玉米地才到开荒的地方。
肖坤拿着锄头麻利的干活,他劲儿大,一锄头下去翻起一大块硬土地。
奚容什么也不会做,被肖坤分配去浇水。
放了些种子种着作物,几个大木桶里面有水,奚容那大水勺一个坑一个坑的浇水,比挖地要好许多,但依旧是累的。
这几天都没有出太阳,今天上午太阳冒了头,竟然晒了起来。
奚容从来没有干过这种粗活,太阳晒了起来,他雪白的皮肤泛起了红。
汗水大片大片的沁湿了衣服,他喘着粗气浇了一勺子水,一看,肖坤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干活着实是快,干得又快又好,土地翻出来还敲松软了,以便更好的生长作物。
他不到半天就干完了别人一天的活,奚容浇水都跟不上他。
见他干活干的那么快,奚容都不敢停了。
一眨眼看不见人。
突然,奚容感觉到玉米地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他回过头一看,肖坤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编着什么东西,他的手灵活极了,一会儿竟然用玉米外衣编出了个草帽了。
“容容。”
他把帽子那过来,“太阳晒,你戴着。”
奚容愣了一下。
他的乳名是“容容”,这样喊起来很亲密,他们才认识一两天,本应该还是相互尊称的地步,肖坤竟然率先喊起了容容。
声音轻轻的,有些宠溺的意味。
他见奚容愣着不动,便走过去给他戴着。
一过去,更香了。
奚容出了很多汗。
小脸红扑扑的,又可怜又漂亮,一看就是累坏了。
把帽子给他戴上,一下子笼罩了他半张漂亮的脸,瞬间只看见那气喘吁吁殷红的唇。
衣服半干半湿,也不厚,从半透明的薄衫了能看见他白玉似的皮肤,刚刚没干什么重活,只是浇水已经把他累坏了,肖坤好好反省了一下,他以为这活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把奚容累成了这样。
身上大把大把的汗,白嫩的脸色红扑扑的,也流着汗,细软的鬓发细细的黏在瓷白的脸上,看起来可怜得让人心疼,让人忍不住想帮他擦擦汗。
但肖坤这时的手脚都不干净,是一点也不敢碰他。
手脚洗干净的也不敢碰。
他脑子里并没有什么男欢女爱的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软乎乎的,不说是看见,一想到奚容就难以控制的心头一热,不想让他累着,也想让他喜欢,要是看见了,那眼睛仿佛安放在奚容身上似的,除了干活时,那眼神什么时候都在奚容身上,一放过去根本移不开了。
很想和他亲近,但奚容有些怕他的样子,要慢慢来。
就像养猫似的,他小时候养过,不能一早就上手去摸去抱,要慢慢的,先给好吃的,养些日子他就自己往怀里钻了。
本来是想到猫的,但又比喻了奚容,那“往怀里钻”这个想法突然变成了奚容,脑子像灌了浆糊似的。
奚容突然惊呼了一声。
“肖坤!你没事吧!你流鼻血了!”
肖坤站在那儿跟个雕塑似的,后知后觉的往鼻头一摸,满手的血。
“我没事。”
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他连忙摸了一把玉米叶擦了擦,下人手忙脚乱的在他眼前晃悠,肖坤垂下眼帘子不再看他,他似乎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是狼狈,蹲在玉米地里拍了拍自己的后颈,随手拔了一把草擦了一下,又往浑浊的水桶里一照。
他心里一惊。
突然觉得自己难看极了。
奚容又跑了过来。
他从兜里拿出手绢想帮肖坤擦鼻血。
香甜的气息翻涌过来,肖坤鼻头一痒,差点又流了鼻血。
生怕那肮脏的血碰到了奚容那漂亮的手,他蹲在捂了好一会儿才感觉鼻血不流了。
奚容见他蹲在地里一动不动,捂着鼻子有点儿可怜,今天上午他干活干得太猛了,奚容怕他累坏了,于是提议,“是不是累着了,要不要歇一下?”
肖坤觉得自个可一点也不累,虽然埋头干了一上午,但浑身都是劲。
他眼皮子一动,抬眼看见奚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那样子实在是漂亮极了,也不是昨日见他的那样冷冰冰的客套模样,是在关心他。
突然想起了他表姐张艳艳。
那日他表姐夫不小心摔了一跟头,张艳艳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想法一出来,肖坤浑身麻了似的,仿佛一股电流通了七经八脉,一瞬间醍醐灌顶般的抓到了什么苗头。
村里比外边跟封闭了,根本没有见过男人和男人的事,他这一瞬间突然冒出了一个惊天的想法——
如果奚容是他媳妇就好了。
这个离谱的想法像是把他魇住了似的。
这个想法如此的莫名,又是如火热的岩浆、凶猛的江海一般瞬间将他淹没,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样有什么不对,会有什么后果,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另外一种画面。
每天回家奚容都在家里等着他。
像昨天那样,开门的一瞬间奚容坐在他的床上迷迷糊糊的看着他。
他的心的软了,身上所有的疲倦全部被祛除,那股子劲儿又回来了似的。
就像他麻木的人生里突然出现了美丽的鲜花和彩色的天空,他的未来和一切变得有所期待。
又或者是奚容跟着他来地里,他在这儿搭上一间遮阳的屋子,里面放在水喝食物,奚容什么也不用干,就在屋子里玩耍,等他干活歇息了,洗给他递来了水瓶子。
他拿着水瓶子咕噜咕噜一口喝下,通体舒畅。
他此前对于婚姻完全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准备和谁过一辈子,就那么劳苦一生一捧黄土掩盖在烈日下是他的归宿。
根本没有对未来有任何规划。
但现在他好像有了。
他要把房子好好盖一次,盖得平整又漂亮,盖得舒服又干净。
有好几间屋子,还给奚容做个大柜子放衣服,做个上好的桌子供他写字。
还要有干净的水,好吃的米饭。
如果每天有肉就好了。
田里的避阳小屋子也要舒舒服服的,在里边打盹儿看书都行,累了就在里面睡上一觉。
每天早上先去北河挑一桶干净的水背着,他干了活满身是汗不怕把奚容给熏坏了,他要洗得干干净净才进屋子。
他闷头闷脑的蹲在地上,突然说话了。
“你的宿舍太远,过两天我把屋子整顿一下,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出工干活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