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元婴期修士,连示警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支箭矢穿心而过。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很快他就被箭扎成了筛子,从塔尖上摔落下去,身躯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砸出一捧刺目的血花来。
这位元婴期修士彼时还未完全死透,仰躺于地时,躯壳因为剧痛不自觉地抽搐着,还在徒劳的伸手试图去够头顶蔚蓝的天,喉中不住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怪声——“怎会...如...此...我不...甘心...啊...”
他到死都能没明白,这箭矢是如何在转瞬之间穿透他周身护盾轻而易举的置他于死地的。
偏生耳目却极佳,他甚至能听见塔楼上的修士们四处奔逃时所发出的惨烈尖叫声,以及道路两旁原本紧闭的商铺,一声接一声接连响起的清晰的门扉开关声,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以及武器在地上拖拽时所发出的刺耳拉锯声。
几息之后,他便被人拽着腿拖到了隐秘的角落里,平日里那些被他忽视鄙夷踩到泥泞中的蝼蚁们,里里外外的围了三圈,赤红的眼,逐渐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动手...!”
这位元婴期的修士,无望的闭上了双眼,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不知为何竟想起下山前夜,师父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青扬,我等修士本是逆天而行,此次下山,为父希望你莫要忘记本心,不求你一定做一个锄强扶弱的好人,可也不要成为持强凌弱的坏人。”
可如今这世道,当一个好人,何其艰难。
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滑落的下一秒
无数裹挟着深深恨意的刀枪剑戟从半空落下,砍入血肉中发出一声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
随着一盆盆水泼了下来,青石板上蜿蜒的长长血痕便被冲散了,连带着血肉残渣一起,被彻底冲刷干净,不多时,街道上便恢复了以往的死气沉沉。刽子手们四散开来,悄无声息的融进人海里。
唯有空气中弥留的淡淡血腥气,昭示着此处不久前曾发生一场惨案。
而这样的情况,此时此刻,正不断发生。
世家与贱民们的处境,似乎一瞬间颠倒了过来。
城主府内
锦鲤系统托着腮,望着信息栏后面不断暴涨的声望,与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的下属名单,乐得直接眯起了眼睛,“枝枝,咱们这波简直是血赚啊!咱们终于不是光杆司令了呜呜!?”
灵气收集系统则要冷静的多,“这才死了九牛一毛,高兴个屁,别忘了那群世家们手里还捏着最重要的大杀器呢,现在这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闻枝正巧写完最后一个字,停下笔来。
她伸手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熬夜而酸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再度幽幽的叹了口气,“啊,果然,想要让一个已经被做坏的项目起死回生,是真的,劳心又劳力啊。”
也就只有资产栏里那正在缓慢增长的八位数灵石,能短暂的治愈她emo的心情,可同她的目标比起来,还远远不够呢。
所幸再过不久,就有冤大头入伙,不是,就有宝贵的天使投资人,和她一块创业了。
想到这,闻枝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仿佛被打了一支强力鸡血。
她从书案前直起腰来,略微活动了下因为久坐变得僵硬的身子骨,在一片咔咔作响里,捞起了搭在椅背上的斗篷。
这肝度,让锦鲤系统都不由自主的呆了两秒,“不是,宝,咱才从外面回来,又要出门啊?”
闻枝侧了侧身,轻笑道,“是啊,外面不是快乱起来了吗?可这程度,就想让世家伤筋动骨?还远远不够啊,我得去加把火,毕竟,打蛇要打七寸啊。”
城主府后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又短暂的合上了。
远处盯梢的小厮,刚刚才躲过一场风波,原本正心有余悸,可念及叶家三少给的高额奖金,还是抵不住诱惑,屁颠屁颠的转头报信去了。
与此同时。
叶府
五大世家主事人于偏厅齐聚一堂,又在开小会。
叶家家主叶不群坐在上首,烦的眼睛都闭上了,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为净。
马家家主焦虑的来回踱步,“这都叫什么事啊?这都?好端端得怎么冒出个摘星楼来?”
陆家家主则要淡定得多,转头去逼问来报信得小厮,“当时情况到底如何,你务必从实招来。”
跪在地上得小厮额头上冷汗直冒,“回路家主得话,两刻钟前,沈长老奉我家家主之命,带了三百人前往塔楼守株待兔,那闻氏女所发放得秘籍想来应是不假,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有一小妖成功化为人形,沈长老本打算杀鸡猴,谁知半道竟杀出一个程咬金...
那文弱书生,刚打了一个照面,就...”
沈家家主拧着眉头直接急了,“然后呢?沈复人呢?
小厮抹了把额头上得冷汗,心一闭,眼一横便道,“沈长老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身中数箭从塔楼跌落,身受重伤之后...我们的人远远看见,他被拖进了小巷子里,紧接着...紧接着被剁成了肉沫...”
这话刚落,庭中众人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马家家主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是谁!我马上命人挨家挨户的去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厮闭了闭眼,额前冷汗落得更勤了,“很...很多人,大多是城中的居民...”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地上扯起来,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他妈的老子当然知道,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这位家主越说越来气,当即拔剑把这小厮的头颅砍了下来,一脚踢得远远得。
还有点不解气,提着剑就要转身出门找人算账。
没走两步就被陆家家主喝止,“愚蠢!你是嫌现在的情形还不够乱是么?人死了便死了,若是引起哗变,势必要武力镇压血洗,眼见着没剩多少时间了,若是凑不够四十万人牲,你预备要如何做?嗯?”
该家主便停下了脚步,“那现在我们应当要如何做?”
又有人问,“音宗大弟子还在望江楼,我们可要...?”
叶家家主抬了抬手,“不急,摘星楼那边可有回复?”
陆家家主看了眼毫无动静的传讯玉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未曾。”
叶家家主重新闭上了眼,“让那边先暂停动作,不要近一步激化矛盾,等摘星楼那边的回复再说。”
话虽如此,可他心里都烦的狠,指尖敲打扶手的频率都变快了两倍。
至于清晨时分就早早出门,准备找茬的叶家三少,老早就被忘当了爪洼国外。
这头众人被烦的焦头烂额,哪还能顾的上那么多,这也就导致了不久之后,猪队友的背刺来的又狠又快。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后悔自己此刻的粗心大意。
另一头
谷不知垂眸看了眼腰间悬挂得,此时正不停颤动得玉简,不用看,肯定是家里的传讯,想必是那位叶家的家主认出了他先前布下的杀阵出自摘星楼,通过家里人间接试探他的口风,好来制定下一步的策略,因此他没第一时间理。
而是转头先看了看,周围犹有些惊魂未定的老老少少们,只见他们两两相拥着,大多数人都还没从死亡的阴影下回过神来,投在日光下的影子都还在不住的微微颤抖。
有的年纪尚小害怕的眼睛通红,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啜泣声,又很快被长辈小声提醒,担心打扰到中央空地上顿悟的人们,便懂事的抬手捂着嘴,主动降低了音量。
有的神情逐渐坚定决然,仿佛下了某种重要的决定。
更多的是,无时无刻投注在他身上的,逐渐变多的感激视线。
殷切的眼神,宛若一场无声的敬礼。
一位鬓生白发的年迈妖族离他较近,率先走了过来,行至谷不知身前时,深深的弯下腰来,“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也谢谢城主,若不是因为您及时出手相助,这里的人怕是活不下来几个...”
老者说着,突然就有些难言的哽咽。
其实他们早已习惯了死亡,毕竟见过太多,上一秒还在同你说笑的友人,下一秒就因为说错话而身首异处,也正是因为处在黑暗中太久,见到光便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随。
要不是谷不知眼疾手快,对方就要立刻跪倒了。
而那些成功化形的修士在期间都不约而同的走了出去,主动让出了位置。
走一个,便有新的补上空缺。
与此同时一块站起来的,还有那些被世家拿捏着身契的妖奴们,他们大多数都分布在外围,知道自己被人捏着软肋,因此一开始进来的人就不多。
这狭小的空间内,挤了近万人,妖奴却只有寥寥数十个,都不到一百。
他们先前悄无声息的掩藏在人群里,因此等到此时谷不知方才发现,这些人的眼前不约而同的覆着一道布,有粗糙的麻布,有厚重的棉布,也有一看是从衣襟上胡乱扯下的不规则布条,应当是为了避免看清场地中央的样子,想来老早就蒙上了。
而此刻,他们正被人领着聚集到了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在识字先生的帮助下,写下一封封书信,交待好遗言后便甘愿被麻绳捆住手脚,从头到尾没有人吵闹,安安静静的,他们的面上仍然带着厚重的死气,这代表他们原本的命运并没有被改变。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死亡。
可余下的大部分人们,那些繁复交错的命线里,名为死亡的那部分正在逐渐消减。
没人比相师更明白,这里面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他们的命运被改变了。
这变相佐证了他父亲的预言,大劫来前的那一线生机,当真应在了那位新城主身上。
谷不知轻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被狠狠的拿捏住了。
其实打动他的不单单是药王谷的下落,最重要的是,对方同他打了一个赌。
这位刚上任的新城主,孑然一身,浑身上下都掏不出几个铜板,面对头顶上的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明知道脚下这条路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却依然用轻松诙谐的口吻问他,“入伙吗?现在入伙,就算原始股东,跟着我,真的能赚到很多很多钱哦。”
彼时谷不知解决了心头盘绕多时的一桩大事,难得有心情同她调笑,“可从目前情况来看,你毫无胜算,你应当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方才破例给出的那些,于我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亏了便亏了,不足为惧。
可若是你想要整个摘星楼成为你的筹码,恕我直言,现在的你没有资格。”
被人当场下了脸面,她也不生气,只笑了笑,“少楼主,听说过,蚁多咬死象吗?”
能爬到如今这地步的没有蠢人。
谷不知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可还是摇头,“你的想法是好的,可理想之所以称之为理想,便是因为它与现实之间,永远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
闻枝还是笑,“那我们打个赌如何?是否要追加投资,不若等到下午过后再看?”
那一瞬间,谷不知只觉得自己瞧见了一个疯狂的赌徒。
而现在,他的心居然开始蠢蠢欲动。
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一张张殷切又动容的脸,他们眼神里的沉郁正在迅速褪去,填满了某种名为生机与希望的东西,等他们从这里走出去,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位新城主的声望就在短时间到达巅峰。
又或许是因为被颤颤巍巍递过来的干瘪面包,琐碎的杂粮,缺角的碎银,有着豁口却被擦得一尘不染装满清水的碗,冒着热气的包子,这些底层的人们,力所能及的表达着对他的谢意。
站在金字塔尖的世家们高高在上太久了,久到他们早已忘记,民心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东西。
而现在,这抹名为希望的火苗,被彻底点亮了。
五大世家在城中盘踞多年,手中底牌众多是不假。
可谷不知莫名觉得,这次斗法,闻枝会赢。
被傲慢蒙蔽了双眼,是合该要付出些惨痛的代价的。
按理说,他已经得知了药王谷谷主的具体下落,此时应当在出发寻医求药的路上,而他却没第一时间动身,而是选择将消息传了回去,顶替了小厮的工作时,心里的天平其实早就暗中倾斜了。
谷不知想,或许自己其实早就厌烦了各大势力的尔虞我诈,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层出不穷的市侩手段。
是以,不久后,闻枝收到了一条短讯。
她听着身后不远不近坠着的细碎脚步声,愉悦的弯起了嘴角,“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