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整一日,入了夜整个京城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自从废后自尽之后,傅洛襄便回到了公主院居住,但湛星澜对她说,静仪阁永远欢迎她回来小住。
所以当傅洛襄来到翎王府后,府里的侍婢们便自觉的将她带去了静仪阁。
傅洛襄看着这个温馨的小院,打心底里感激湛星澜对她的保护和帮助。
她坐在了曾经和湛星澜一起晒太阳的亭廊下,嘴角微微扬起。
可她的笑容没有保持多久,便想起了闻人琢。
在来翎王府的路上,傅洛襄也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原来之前闻人琢奋不顾身去救她,是以为袁至诚绑架的人是湛星澜。
所谓英雄救美,不过是一场乌龙罢了。
傅洛襄失落的垂下了脑袋,她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有心动的感觉,可这个人居然喜欢她最好的朋友。
【倘或不是父皇突然赐婚,想必澜儿也会考虑与圣阑王在一起吧。】
“圣阑王,星香阁……他果真一直都爱着澜儿。”
湛星澜欢喜的走进了静仪阁的院子,脚下踩着松软的积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十姐,你怎么突然来了?”
傅洛襄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了神,欢喜的朝湛星澜走去。
“我知道你近日忙着为章娘子张罗医馆的事,所以也不敢来打扰你。知道你今日得了空,便想着来瞧瞧你。”
“外头冷,进去说。”
湛星澜亲昵的挽着傅洛襄的手,拉着她便往屋里走。
傅洛襄释怀的笑了笑,就算闻人琢喜欢湛星澜又如何,像湛星澜这样如阳如火,温暖人心的女孩子,她也喜欢得紧啊。
一进屋子,她们身上的寒气便消散了许多。
“十姐的手这样冷,怎么不进屋子里等我呀。”
湛星澜搓着傅洛襄的手,疑惑地问道。
傅洛襄拍了拍湛星澜的手,说道:“我没事的。其实今天来,我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想告诉你。”
她将刚刚在星香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湛星澜。
“圣阑王怕与你见面多有不便,便托我来告诉你。袁二郎君和王娘子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了,他们袁家与你有恩怨,澜儿可千万要小心啊。”
“嗯,我知道了。”
湛星澜点点头。
当天深夜,厉清尘便命凌樨阁的手下潜入了如今袁家的府邸。
次日,湛星澜便收到了消息。
“什么!?袁明哲还活着!”
“属下昨夜派人潜入袁府,亲眼看着袁明哲穿着整洁的躺在屋里。虽然面色惨白,但胸口起伏均匀,的的确确是还活着。”
“祸害遗千年,没想到他居然一路从钦州逃回了京城。可怜他的父亲还以为他丧了命,找我寻仇反而将自己的命给断送了。”
湛星澜虽惊愕不已,但更多的是对袁至诚的惋惜。
“明日一早,我要去秋府见见楚言。五哥和楚言婚期将至,袁明哲却在这个时候回来,若不加以防范,恐怕要节外生枝了。”
次日,天刚亮。
秋府的下人正忙着往秋府大门上挂红帐。
“欸,再往左边挪挪。”
“不对不对,再往下点儿。”
秋镇胧满脸欢喜的指挥着小厮,就差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了。
“秋叔父。”
“哎呦,微臣叩见翎王殿下,叩见翎王妃娘娘。”
秋镇胧一回头瞧见傅玄麟搂着湛星澜过来,赶忙行了个礼。
“秋叔父快请起。”
“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想必是来看楚言的吧,方才简王殿下也来了,二位自去府里寻他们便是了。”
秋府中,侍婢和小厮明显多了许多。
庭院里也比从前热闹了不少。
有了侍婢的指路,湛星澜和傅玄麟很快找到了正在后院琴心相挑的二人。
待琴音声落,湛星澜才鼓掌赞道:
“五哥的琴音高雅舒缓,如涓涓细流淌入心扉,不知是五哥本就琴技高超呢,还是因为有楚言在侧,所以琴音婉转,情意更浓呢?”
“星澜,你来了!”
秋楚言欢喜的上前双手抓住了湛星澜的手。
如今的秋楚言简直与之前被袁明哲折磨得魂不附体的秋楚言判若两人。
湛星澜眉间一紧,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些许愁态。
她此刻竟不知该不该告诉秋楚言,袁明哲还活着的事实了。
若告诉她,岂不是又将她渐渐明媚的生活打入了谷底?
可不告诉她,她终究是要面对死而复生的袁明哲的,到时候岂不更加崩溃?
秋楚言疑惑地看着正在发呆的湛星澜,晃了晃她的手,道:“星澜,你好像有心事啊?”
“我……”
“袁明哲回来了。”
傅玄麟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干脆替她开了口。
傅凛绪的手本轻轻搭在琴弦上,谁知一听这话,舒展的手指瞬间紧绷了起来。
琴弦骤然绷断!
“十一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湛星澜感觉原本抓着她温暖柔软的手突然变得冰冷僵硬了起来。
她担忧的看着秋楚言,安抚道:“楚言,你别害怕,如今袁家没落,想必袁明哲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不是已经死在钦州了吗?为何会突然死而复生?”
“兴许死在钦州的只是袁明哲的替死鬼罢了,而他则从服刑之地一路辗转逃回了京城。”
傅凛绪咬咬牙,不安道:“既然他回来了,必定会对楚言不利。十一弟,十一弟妹,这几日能否先让楚言暂住翎王府?”
傅玄麟没有一点迟疑,立马道:“自然可以,翎王府守卫森严,五嫂的安危自是不必担忧。”
有了这一重保障,秋楚言惶恐不安的心也渐渐得到了安抚。
湛星澜心疼的抚摸着秋楚言的肩膀,好好一个姑娘,居然被一个人渣吓成这样。
【看来这个袁明哲若是不死,楚言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以安宁。】
不过,想让袁明哲死的人,也不止湛星澜一个。
袁府柴房——
“阿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呀!快把刀放下!”
袁书翊压低了声音,双手死死抓着王莺儿举着劈柴斧子的手。
而今袁家没落了,他们孤儿寡母也只能在京中平民闹区寻个小宅子安置下来。
这周围邻里街坊挨得近,院子也都不算大,谁家打个喷嚏都听得像放炮仗似的。
袁书翊自然不敢大声吵嚷,生怕旁人听见了这打打杀杀的动静。
王莺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低吼道:
“你个不孝子,放手!”
“阿娘,他到底是儿的大哥,如今父亲没了,我们就只有大哥一个亲人了呀。”
“这么个丧门星,你居然还当他是大哥?要不是因为那个孽障,你父亲何至于去做那为子报仇的糊涂事?现在可好,你父亲丧了命,袁家也不似从前风光,就连你都被害得贬了职!”
“父亲甘愿为给大哥报仇而死,说明父亲心里是在意大哥的。如今大哥死而复生,许是父亲在天上庇佑啊。阿娘,就当是为了父亲,留他一命吧。”
袁书翊苦苦相劝,就差给王莺儿跪下来了。
“阿娘,大哥之所以变得暴虐偏激,也有您和父亲的责任啊。您要是杀了大哥,可就再没弥补的机会了。父亲已经遭了报应,难道阿娘也想不得善终吗?”
王莺儿听到这儿,立马松开斧子甩手就给了袁书翊一记脆响的巴掌。
“竖子!你就是这么诅咒你亲娘的吗?”
“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这样帮着一个祸害!”
袁书翊摇摇头,解释道:“阿娘,儿岂敢诅咒您,只是……”
王莺儿压低了声音,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袁书翊的胳膊。
“私藏逃犯是什么罪名,你这朝廷命官应该比我一个深闺妇人要更加清楚吧。只要我们趁着没人发现他,赶紧了结了他,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我们袁家已经被那个孽障害得够惨的了,你也不想因为他毁了你的前程和性命吧?”
“阿娘知道你下不去手,你做不了的事,阿娘替你做!”
说罢,王莺儿坚定得举着斧子朝柴房的门走去。
这一次袁书翊没有阻拦,他只是佝偻着身子,满眼惶恐的看着王莺儿。
可就在王莺儿准备推开门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王莺儿吓得愣在了原地,高举的斧子也顿在了半空中。
“你……你……”
只见袁明哲阴沉着脸,咬着后槽牙狞视着王莺儿。
“你想杀我?”
“不,大哥,阿娘绝无此意。”
袁书翊上前一把夺过了斧子,将吓得失神的王莺儿顺势挡在了身后。
袁明哲上下打量了一下袁书翊,问道:
“父亲呢?”
王莺儿瞪着眼冷哼了一声,“你还有脸问!你父亲以为你死在了钦州,为了给你报仇,他企图杀了翎王妃娘娘。事迹败露后,他便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袁明哲闻言愣在了原地,目光由凶狠变成了不可思议。
“不可能,他那么讨厌我,怎么会给我报仇?”
“大哥,阿娘说的是真的,父亲为了给你报仇,还事先与我和阿娘断绝了关系。”
袁明哲垂下了眼眸,冷笑了一声。
“我死了才知道疼我,早干嘛去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父亲因你而死,你难道没有一丝丝的感动伤心吗?”
“感动?伤心?”袁明哲跨出了门槛,一步一步走到袁书翊面前,伸出手指戳着袁书翊的肩膀说道,“你从小就在千宠万爱里长大,可我不是。这种迟来的父爱,老子不稀罕。”
袁明哲猛地推开了袁书翊,拖着满身冻疮往外面走去。
袁书翊似是没想到袁明哲居然这么无情,他握着斧子的手越来越紧。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