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府前厅——
傅玄麟与湛星澜端坐于正座之上。
而蔚太府卿则与崔夫人分别坐在两边,哭哭啼啼,肝肠寸断。
湛星澜见他们哭得无止无休,只得提高了一个音量安慰道:
“蔚太府卿,崔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老臣与夫人老来得女,琇儿就是我们夫妇二人的命啊。如今她就这么去了,叫我们夫妇俩怎么活啊!”
傅玄麟凝眉哀叹,“本王对于蔚琇娘子的遭遇,也十分痛心。今日本王与王妃前来就是想好好送蔚琇娘子一程,也算代父皇聊表对蔚琇娘子的惋惜之情了。”
崔夫人吸溜了一下鼻子,擦泪的同时不经意看了蔚太府卿一眼。
蔚太府卿立马张嘴要说话。
可湛星澜却抢了话头,哀伤道:“说起来啊,本王妃与蔚琇娘子还曾一同在舜华监修习学艺,也算得上有同窗之谊。而今蔚琇娘子死于非命,本王妃也该好好送送她。”
说完,湛星澜还硬挤出了两滴眼泪来。
崔夫人叹了口气,道:“不曾想王妃娘娘与我家琇儿是旧相识,可是琇儿死得凄惨,王妃娘娘还是不见为好。”
“崔夫人。”
“咳咳咳……王妃娘娘……妾身身体不适,恕妾身不能陪着殿下与王妃娘娘说话了。”
崔夫人猛地咳了好一会儿,几乎要把肺管子都咳破了。
【这是在佯装生病,意欲撵人?】
她这点小伎俩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湛星澜。
湛星澜心里暗暗冷哼了一声。
她抹了抹泪珠,抬起了纤纤玉手,竹欢立马将她扶了起来。
崔夫人还在咳个不停,丝毫没发觉湛星澜已经朝她走来。
“看来崔夫人真是忧思过度了,正巧本王妃略通医术。”
湛星澜蹲了下来,抄起崔夫人的手腕便把起了脉。
崔夫人还想躲,可她哪挣得脱湛星澜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呢。
“妾身怎敢劳烦王妃娘娘纡尊降贵为妾身看诊。”
“崔夫人乃是陛下亲封的三品郡夫人,蔚太府卿又是国之重臣,本王妃为崔夫人看诊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纡尊降贵之说?”
湛星澜一脸的善解人意,愣是让崔夫人不得不接受了她的好意。
崔夫人不停地咳嗽着,可她是装病,这一把脉不就穿帮了吗?
“崔夫人。”
“咳咳……是。”
“崔夫人别紧张,本王妃瞧过了,你不过是这两日伤心过度,食欲不振,哭得太多有些上火罢了。竹欢,去给崔夫人抓副去火凝心的药来。”
“是。”
“不敢劳动王妃娘娘身边的姑娘,妾身自去命人抓药就是了。”
湛星澜点点头,一边抬手起身,一边说道:
“既然崔夫人身子并无大碍,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蔚琇娘子吧。”
崔夫人没能蒙混过关,只得求助地看向蔚太府卿。
蔚太府卿黑白相间的胡子随着翕动的嘴唇动了动。
“翎王殿下……”
“蔚太府卿!本王奉父皇之名前来彻查蔚琇娘子坠亡的真相,还请蔚太府卿行个方便。若是本王见不到蔚琇娘子的尸体,查不出本王想查到的真相。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本王只得如实回禀了。届时父皇龙颜震怒,蔚太府卿可千万不要怪本王。”
傅玄麟深邃的眸子冷冰冰的,低沉的气压将前厅的氛围将至冰点。
湛星澜见蔚太府卿的脸色又僵又青,忙道:“王爷,您何必这般吓唬蔚太府卿,蔚太府卿又没说不带我们去看蔚琇娘子的尸体。”
“再者言,像蔚太府卿这样正直忠心的臣工,怎么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给父皇添堵呢。蔚太府卿,你说对吧。”
傅玄麟和湛星澜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蔚太府卿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他思忖了好一阵,然后哀愁地说道:“老臣,带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去看琇儿的尸体就是了。”
崔夫人还想劝阻,却被湛星澜的一个眼神给劝退了。
不一会儿,蔚太府卿便带着傅玄麟和湛星澜来到了停放蔚琇尸体的屋前。
屋外,几人停下了脚步。
傅玄麟尚未走到近前,便已然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恶臭味。
“这味道是?”
“是屋中粟米的味道。”
“粟米?为何要将尸体与粟米放在一个屋里?”
“不敢欺瞒翎王殿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家琇儿死得冤枉,听闻粟米可助冤魂投胎转世,所以便拿粟米来试了试。”
蔚太府卿怎么可能会说实话呢。
湛星澜眼珠子一转,暗道:
【粟米哪有这种功用?那屋子里的粟米围绕着蔚琇的尸体,看上去十有八九是用来辟邪的。】
“王爷,我们进去瞧瞧吧。”
湛星澜与傅玄麟走到了近前,门窗上的血迹和血手印格外引人注目。
“哎呀,这些是什么呀?看着怪吓人的。”
“王妃娘娘莫要害怕,这些不过是些黑狗血,与粟米有同样的作用。”
“哦,这样啊,真是难为蔚太府卿与崔夫人一片怜子之心了。为了蔚琇娘子,两位什么都愿意做。”
【原来昨夜那个女人对着窗子抛洒的是血,她到底要做什么?】
几人走进了屋中,只见蔚琇的尸体安然地躺在木床上,与昨夜湛星澜和百里墨所见到的尸体一模一样。
只是蔚琇的嘴唇突然多了一道裂口。
【那道裂口想必就是昨夜那女人用匕首划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湛星澜心里存了个疑影,故意神情哀伤地举步走上前去。
“蔚琇妹妹,你死得好惨。想当初我们一同在舜华监,那日子虽然苦了些,可至少我们纯真快乐。这才过去了多久,蔚琇妹妹你就……”
她走进前去,抹着眼泪细细观察着那道口子。
看口子的边沿,的确是匕首所为。
可是这口子未免有些太奇怪。
口子自唇珠右侧而起,直至她的鼻下停止。
看上去很像是一种先天的疾病,名叫唇腭裂。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把蔚琇的嘴唇弄得像唇腭裂一样呢?
好些疑点在湛星澜的脑海里不断地翻来覆去。
可她却毫无半点头绪。
见湛星澜对着蔚琇的尸体哭了好一阵,崔夫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落泪。
“若是琇儿知晓王妃娘娘待她如此情深义重,想必她一定会感动的。”
“崔夫人言重了。只是本王妃觉得好生疑惑,蔚琇妹妹为何连一个灵堂都没有。”
“这……”
就在这时,门外闪过了一个身影。
湛星澜瞧得真切,那个身影分明就是昨夜来这屋子里的那个女人!
“站住!”
门外的人影立马停下了脚步。
蔚太府卿和崔夫人尚在疑惑之中,却见许菊梅从门外走了进来。
“妾身蔚许氏,见过翎王殿下,见过翎王妃娘娘。”
“这位是?”
蔚太府卿回道:“她是老臣的妾室。”
湛星澜审视地看着许菊梅,问道:“许娘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许菊梅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将手背在了身后。
“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这时,傅玄麟说道:“许娘子,本王奉皇命彻查蔚琇娘子之事,一切可疑之人与可疑之物本王都有权过目,还请许娘子拿出来。”
许菊梅看了一眼蔚太府卿,等待着他的示意。
只见蔚太府卿无奈地点了点头。
许菊梅只得将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捧着递到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面前。
“符纸?”
“是。”
“这些符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回禀翎王殿下,这些符纸不过是妾身拿来镇宅子用的。”
“哦?蔚府前脚出了人命,后脚许娘子便求了镇宅符纸来,难不成许娘子在害怕什么?”
“翎王殿下,妾身自幼胆小畏鬼,如今蔚琇娘子无端亡故,乃是冤魂。妾身求几道符纸以求心安,难道也有错吗?”
许菊梅低眉顺眼地说着,语气强调都充满了委屈,让人找不出半点反驳她的突破口。
湛星澜看着许菊梅如今这般恭顺委屈的模样,又想起了昨夜许菊梅阴冷恶毒的模样,不禁一阵胆寒。
可湛星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论演技,她绝不输许菊梅。
“许娘子,真是巧了,本王妃也十分畏鬼。前阵子本王妃住在宫里的时候,有一位岁公公被父皇下令活活打死了,本王妃听闻后吓得可不轻,夜夜都能瞧见岁公公半身是血的站在本王妃面前。”
“瞧着许娘子是位在行之人,这符纸想必极为灵验。还请许娘子告知这符纸来处,本王妃也想去求几道。”
许菊梅皱了一下眉头,道:“这符纸……是住在天峤山的悔青道长所画。”
“本王妃改日便亲自去天峤山求符,若有效用,本王妃一定厚礼相谢。”
今日傅玄麟与湛星澜来这一趟蔚府,收获不多但至少寻到了一丝线索。
回王府的马车上,湛星澜若有所思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许菊梅就是昨夜进入屋子换粟米的那个女人,也是她在蔚琇的嘴唇上划了一道口子。可她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
“对了夫君,你可听说过唇腭裂吗?”
“那是何物?”
“就是婴孩出生的时候,上嘴唇有一道裂口。”
“原来澜儿说的是兔缺,不过这样的婴孩在夙寒国被视为不祥。若是生出的婴孩生而兔缺,则会被立即扼杀于襁褓之中。”
“什么?这也太残忍了!就算生得先天不足,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的确很残忍,可这种认知早在前朝时便已经有了。”
湛星澜蹙眉,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兔缺婴孩感到惋惜。
突然,她的脑海里精光一闪!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一切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