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戛然而止。
只见傅玄麟从侧堂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孟槐见到傅玄麟还活着,当即心头一震。
“翎王殿下还活着?”
在场之人无一不石化当场。
明明死了的人,怎么会突然活过来了呢?
傅玄麟在众目睽睽之下,镇定自若的坐在了正座之上。
百里墨见众人面色惊讶,当即朝着傅玄麟恭敬行礼,“属下拜见翎王殿下!”
有了百里墨打样,官员和百姓才反应过来。
“拜见翎王殿下!”
“平身!”
众人齐刷刷的直起了腰。
傅玄麟扫视一圈,眼神落在了孟槐的身上。
“孟刺史,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孟槐心里暗道不妙,表面却笑盈盈的说道:“多谢翎王殿下记挂。”
见孟槐还在装模作样,傅玄麟轻笑了一声。
这时一旁的陈司马上前拱手道:“翎王殿下,方才百里典军所言我等皆被罢官想必只是与我等开了个玩笑吧。”
傅玄麟不紧不慢道:“百里典军方才所言正是本王之意,并非戏言。”
陈司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的身份虽然尊贵无比,但也轮到他来随意处置一方官员啊。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张嘴就来,这不纯粹是来搞笑的吗。
陈司马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说道:“翎王殿下,就算您是王爷,也不必拿我等朝廷命官寻开心啊。”
傅玄麟听出他在嘲讽自己,却也并未恼怒,只是将令牌亮了出来。
那令牌上的麒麟图栩栩如生,做不得半点造假。
“本王乃陛下亲封河北道黜陟使,陈司马若觉得本王戏弄于你,不如便从你开始吧。”
陈司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慌张的垂下了脑袋。
“下官有眼无珠,还请殿下恕罪!”
可他现在认错已经来不及了。
“陈司马,于三年前上任博州司马一职,期间受子鬼指使克扣朝廷发放的赈灾款数以千两,还曾强娶莛遥县黄家大娘子,并将其虐待致死。是也不是!”
傅玄麟一字一顿的说着,陈司马额头上的汗不住的往下淌。
可他还想为自己剖白,“下官不知什么子鬼,更是未动过赈灾款,那个黄家大娘子身体娇弱,是她自己病逝而死,与下官没有半分关系啊。”
“陈司马先别急着矢口否认,本王这儿有一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在场诸位贪墨的赃款数目,而这账本正是子鬼所记录。”
傅玄麟的话一字一句的扎在孟槐的心上。
账本果然是被百里墨偷了去,可就算偷了账本又能如何。
那上面可没有孟槐的名字,就算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见陈司马低头不语,傅玄麟继续道:
“本王初来博州时曾遭子鬼毒害。此人阴狠毒辣,残害数名朝廷命官,并屠杀周府二十八口,还将周二娘子囚禁于周府之中虐待足足十年。在场诸位官员都与子鬼有所勾连,当属同犯!”
孟槐心里冷笑。
他还以为傅玄麟能查出些什么来呢,原来不过尔尔。
孟槐上前道:“翎王殿下,下官并未与子鬼有所勾连,也从未贪墨过赈灾款,为何连下官也要被罢官呢?”
突然门外的百姓也议论了起来。
“孟刺史为人正直,在博州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还除掉了林刺史那个大贪官,是个好人呐。”
“前年我家小女儿走失,还是孟刺史冒着雨从山上找回来的呢。”
“像孟刺史这样的好官,在博州可是前无古人啊,孟刺史不该被罢官!”
有了第一个人的仗义执言,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都是为孟槐打抱不平的人。
孟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些年一直为邻里街坊做了不少事,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洗轻他的嫌疑。
百里震喝道:“肃静!”
百姓这才放下了高举的拳头,住了口。
孟槐忍不住嘴角微扬,等着傅玄麟乖乖放了他。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从侧堂走了出来。
她瞪着孟槐,在护卫的保护下走到了衙署中央。
“余崭良,你可还记得我?”
孟槐看着面前的女人,满脸疑惑。
“这位娘子,我与你素不相识,也并非娘子口中之人啊。”
那女人似乎是早就想到了他会这么说,转身朝傅玄麟直直跪下。
“民女曹夕见过翎王殿下。”
“曹娘子请起。本王问你,你答便是。你可认识这位孟刺史?”
曹夕缓缓起身,“民女认识。”
“你们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你又有何冤屈?”
“民女原是申州人士,民女的父亲乃是申州名士。二十年前有一个名叫余崭良的郎君前来拜访民女父亲,说是来求学的。余崭良年近三十,本是不配留下的,可父亲看出他大器晚成,是个可塑之才便应下了,还让他住在了家中。”
曹夕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余崭良住下后便一直跟随曹父潜心学习,平日里倒也勤快得很。
曹父十分中意余崭良,有意将曹夕许配给他。
可曹夕已与一个名叫孟槐的郎君指腹为婚,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孟槐出身贫寒,是个穷酸书生,不过曹夕却并不嫌弃他,反而一心一意想要与他白头偕老。
其实孟槐家中原也是有些薄产的,可不料孟槐的父亲染上了赌瘾,几乎败光了家产,最后因还不起赌债而被赌坊活活打死。
自那之后,孟槐的母亲一病不起。
孟槐更加勤奋念书,希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让母亲心安。
他与曹夕约定,只要他考取功名便娶她为妻。
后来有一日,余崭良突然离开了曹府,直到两年后才又回来。
可是回来后的余崭良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仅将曹夕的父亲与孟槐的母亲毒杀,还玷污了满心欢喜为孟槐准备细软的曹夕。
曹夕被余崭良囚禁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孟槐被余崭良一刀毙命。
将该杀的人杀尽后,余崭良一把火点燃了曹府。
他趁着众人救火的空隙,带着孟槐的户籍与曹夕准备好的细软离开了申州。
他不知道的是,曹夕从那场大火之中逃了出来。
余崭良借着孟槐之名考取了功名,曹夕知道后悲痛欲绝,本想上京告发余崭良,却发现凡是在申州当年认识余崭良的人全都在一年内离奇死亡。
曹夕怕余崭良知道她还活着,便隐姓埋名,独居山上与世隔绝。
她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揭发余崭良。
如今终于让她等到了。
曹夕拭泪哽咽,讲述完了自己的故事。
在场之人无不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
傅玄麟问道:“曹娘子,你口中所指的余崭良,也就是现在的孟槐,可是你身旁的这个人?”
曹夕扭头怨毒的看着孟槐,咬牙切齿道:“不错,就是他!”
这下孟槐不淡定了,枯槁的手紧紧攥着袖口里的匕首。
“曹娘子,下官确实名叫孟槐,也确实是申州人士,可却从未见过你。想来只是巧合罢了,曹娘子要凭良心说话呀。”
“若我有一句不实,便让我天打五雷轰!”曹夕双眸坚毅,她冒死来此只有一个目的。
便是让余崭良得到应有的惩罚,也好慰藉被他残害之人的在天之灵。
傅玄麟抬手命人将曹夕带回了侧堂,继而看向了神色有异的孟槐。
“孟刺史,不,本王该称呼你为余刺史才对。元昭二十一年,林刺史与岑长史曾勒令博州所有百姓弃本从农。”
“此举引得大批读书人不满,并联手写下一封诉状,而这位携状纸上京告御状之人,正是余崭良之父,余承安。只可惜,余承安在他乔装打扮准备出城时被林刺史手下认出,反被抓进了狱中折磨致死。”
“之后林刺史与岑长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博州所有闹事的读书人及其家眷赶到了偏院的山上,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后来一场天灾降临,山上的几亩薄田旱死,他们为了活下去只得相互残杀,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最后他们全都死在了那座山上,他们的死也顺理成章的记录在了那场旱灾的死亡名录里。而当时,只有一个人因为外出求学而侥幸躲过了这一劫。这个人便是你,余崭良。”
“后来你假借孟槐之名考取功名,自请回到博州做官。然后便对林刺史与岑长史一一报复,还将与他们合谋的周府举家屠杀,并囚禁了周二娘子长达十年之久。”
“这些年,你以孟槐老实本分的身份面对世人,背地里却以子鬼之名操控博州官吏为你卖命,凡有不遵从你命令者便会被你残害或诬告丢官。余崭良,你所犯滔天大罪,可还有何要狡辩?”
听到这儿,余崭良垂下的眸子不再隐藏寒芒。
他突然狂笑不止,吓坏了在场众人。
两道寒光从他的袖口中拔出,挥舞着便朝身边的官员冲去。
离他最近的几名官员霎时间四散逃开。
百里墨刚想拔剑制服余崭良,却被慌乱的官员挡住了去路。
离余崭良最近的杜材和陈司马因太过慌张,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等他们回过神来,锋利的刀刃已经比在了脖子上。
“啊,别杀我别杀我。”
两人双腿打颤,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来。
百里墨推开身边的人,与四周的将士们刚想冲过去,却听见余崭良大喊。
“都别过来!”
有人质在手,百里墨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们还不来救自己,杜材慌忙道:“翎王殿下,您救救下官,您可是答应过要保全下官性命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余崭良听后凶恶的看着杜材,他目眦欲裂,手起刀落。
“果然是你背叛了我!狗东西!去死吧!”
话音未落,喷涌的血液从杜材断裂的脖子里喷溅出来。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杜材已经瞪大了眼珠子,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