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周府密室的子鬼一身黑袍,漆黑如墨的面具下只露着两只嗜血的眼睛。
他伸出形同枯木的手,轻轻划过挂在墙壁上的各种刑具。
每一件刑具都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瘆人的寒光。
最后他的手停在了一柄刻刀上。
他将刻刀从墙壁上取了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了身后的石门。
石门之外连接着一条幽暗的甬道。
大约百步之后,出现了另一扇石门。
子鬼伸出三根手指覆盖在石门上圆孔之上,手指微微使力,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打开。
黑暗之中,一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朝子鬼扑了过来。
她双足上的铁鞋摩擦地面发出了噌噌的声音,脚踝处又被栓上了厚重的铁链,没走了几步便被铁链绊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子鬼冷漠的将掏出一支火折子,点燃了悬挂在石壁上的烛火。
光明驱散了黑暗。
这间密室要比方才那件大一些,除了床榻和桌案,还有一个血迹斑斑的木板架在墙角。
摔倒在地的女人一时间未能适应光亮,抬手遮住了双眼。
女人的脸上全都是被刀划破留下的伤口,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露出的胳膊上也全都是淤青和伤口。凡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分好地儿。
可看她身上的穿着却十分光鲜,一点都不像是被囚禁起来的人。
子鬼蹲下身子,伸手爱抚着那张布满血痕脸庞。
语气轻柔的说道:“知兰,夫君来看你了。”
周知兰睁开仇怨的双眸,方才抬起的手顺势狠狠地扇了子鬼一巴掌。
“滚!”
这一巴掌直接扇飞了子鬼的面具,露出了子鬼面具之下的本来面目。
而这人并非旁人,正是博州刺史,孟槐!
孟槐被周知兰打了一巴掌,却不怒不恼,反而扭回头来满目深情的看着周知兰。
“十年前在山上的破庙里,你也是这样打我的。”
十年前的那一天,周知兰在破庙里被人玷污了身子。每一次想起来,她的心便如同万箭锥刺一般剧痛。
那个不堪的夜晚,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周知兰怒目圆瞪的朝孟槐啐了口唾沫,“十年了,你还是这么让我恶心!”
她说这话瞬间激怒了孟槐。
他伸手一把捏住了周知兰的脸颊,对她低吼道:“我恶心!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吗!周知兰,为什么你就是不肯顺从我呢?我给你穿好的吃好的,你却对我如此冷漠!”
周知兰凝视着面前痴狂疯癫的男人,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
她全家都死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上,自己又被他囚禁了十年之久。
她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在这个老男人的虐待折磨中度过,她又怎能对他生出情呢?
“余崭良,你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不要妄想我会顺从你,你不配!”
孟槐怒极反笑,“哈哈哈,好!既然你不肯好好跟我过日子,那我就在你的额头刻下我的印记,就算你死了化为白骨,我也要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他说罢抓住了周知兰的头发生生将她拖到了一旁的木板上。
粗暴的用镣铐将她的手脚固定,然后从怀中抽出了刻刀,比在了她眼睛上方。
周知兰艰涩的咽下口水,身子止不住的抖。
眼前的刻刀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刀,这些年她不知遭受了多少的折磨,现在只要是看见锋利的东西便会吓得后继发凉,浑身无力
她用尽全力的挣扎着,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周知兰声音微颤着质问道:“余崭良,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孟槐原本老实巴交的脸,一下变得狰狞恐怖,他怒吼道:“你父亲和那两个狗官可曾放过那些读书人!可曾放过我余家十几口人的性命!若不是我当年外出求学侥幸躲过一劫,现在连我也是一只孤魂野鬼!”
他拿出备好的绢布塞进了周知兰的口中。
然后举起刻刀,对准周知兰的额头便刺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响彻密室,鲜血从额头流下。
孟槐咬着后槽牙,表情扭曲的在周知兰的额间一刀一刀地刻着自己的名字。
“从我知道那些读书人和我余家十几口是如何惨死之后,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掌控别人的生死。知兰,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哈......”
在孟槐狰狞的笑声中,周知兰痛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额头上已经被上好了药,包扎了起来。
这十年来每次孟槐虐待过她后,都会为她上药,以免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去。
密室又恢复了黑暗。
周知兰知道,他已经走了。
她瘫软的躺回床榻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折磨完周知兰,孟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密道回到了刺史府。
他还不知道的是,原本应该死了的傅玄麟,现在已经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并且正谋划着如何将他绳之于法。
长史府内,杜材不敢相信的看着手里那张写着“孟槐”二字的宣纸。
可这两个字的上半部分和右半部是用朱砂墨写出来的,所以便能十分清楚地看到隐藏在孟槐二字之中的子鬼二字。
“这,孟槐竟然就是子鬼?”
“不错。本王现在命你将此事转告百里,并让他派一小队人马前去申州调查孟槐身世。切记,要暗中行事。”
“是,下官这就去。”
杜材放下宣纸匆匆离开。
当天夜里,一小队人马趁着天黑风高策马离开了博州。
不到半个月后,那一小队人马便将搜集到的证据取了回来。
就在拿到证据后的第二日,傅玄麟又得知子鬼有一本记录他贪墨钱粮的账本就藏在周府,于是便命百里将这账本偷了出来。
子鬼发现账本被盗后勃然大怒,将杜材叫去了周府。
周府书房内,子鬼戴着面具背对着瑟瑟发抖的杜材,手上把玩着一把连弩。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账本在哪儿?”
杜材跪在地上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啊。”
若是换做以前,他这软骨头必定不打自招。
可傅玄麟早在偷到账本后便告诫过他,若他敢说漏半个字,后果自负。
子鬼猛地转过身来,举起连弩对准了杜材的脑袋。
连弩威力甚大,这一箭下去必定当场毙命。
“你以为我眼瞎了吗!这段时间你与百里墨来往频繁,你敢说账本丢失不是你给百里墨通风报信!”
虽然已经知道这面具之下是孟槐,但杜材依旧对这身黑袍黑面具心生恐惧。
一边是王爷兼黜陟使,一边是杀人不眨眼的子鬼。
无论哪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可风向如何,他这株墙头草还是很清楚的。
杜材吞了吞口水,连连摇头。
“我也是为了我们啊,百里墨一直为着翎王殿下的死耿耿于怀,若是不哄着他些,他必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呀。”
“这么说来,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子鬼冷哼一声,放下了连弩。
现在百里墨盯得紧,若是杜材一死,免不得又有一场麻烦。
况且这个杜材一向是最没骨头的,晾他也不敢与百里墨勾结。
子鬼想到这儿瞥了一眼杜材,对他说道:“没用的东西!滚!”
“是。”
杜材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腿麻木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书房。
他回到长史府,惊魂未定的来到了密室。
“殿下不好了,子鬼已经怀疑到下官头上了,方才险些要了下官的命啊。”
傅玄麟合上了账目,抬头镇定的说道:“你去告诉百里,让他明日一早集结博州所有官员,本王要当众揭开子鬼的真面目。”
一听这话,杜材如释重负。
他这个奸细当的实在辛苦,现在终于有盼头了。
翌日,百里墨按照傅玄麟的吩咐,将所有的官员请到了州衙署。
博州之下共有六个县,六县地域狭小,不出半日便能到达此地。
一州官吏汇聚一堂,必有大事发生。
门外也慢慢聚集了诸多百姓。
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百里墨此举为何意。
逐渐有人开始不耐烦,便想以诸多要事为由离开此处。
但衙署外有将士们看守,莫说放他们出去了,就是放进来一只蚊子都算他们失职。
时至晌午,最后一名官员到场。
百里墨这才站了起来,对众人正色道:“奉翎王殿下之命,博州除聊城县县令、段澄县主簿、博州经学博士、司法参军以外,其余官员全部罢免官职,押后堂审!”
在场之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官员们立马坐不住了,这官做得好好地,怎么突然就被罢免了。
坐在最前面的孟槐拧起了眉头。
一时间整个衙署哄吵不休,纷纷质问百里墨凭什么罢他们的官。
“你不过一个亲王府典军,有什么资格罢免官员?”
“别说是你了,就是翎王还活着也没这权利。”
“你倒是说说,凭什么罢官?”
众官员七嘴八舌,一定要百里墨给他们一个说法。
门外的百姓也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突然,一阵高昂的喊声压过了所有喧嚷。
“翎王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