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自是一切以霆轩哥哥为重,也比当听从霆轩哥哥所言。可皇后殿下本就不喜欢我,若你娶了明国公之女这样的高门女子,皇后殿下便更加不会让你娶我了。”
“放心,待我大计成功之日便让湛星澜无声无息的死去,她的父兄也会跟着她一起陪葬。在我心里,我的太子妃唯有怜儿一人。若到时母后不同意,我便绝食明志,绝不负你。”
空气又片刻凝固,席怜儿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傅霆轩又将她拥入了怀里,在微弱的月光下二人耳鬓厮磨唇齿相交。
湛星澜收回目光,靠着树蹲坐了下来。
原来傅霆轩才是画饼第一高手啊,这种摸不着边际的话也就只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女人才会相信。
眼下他们已经盯上了傅玄麟,这是意料之内的。
可傅霆轩竟然想利用她的家族来压制傅玄麟,如此一来便要尽快进行下一步了。
思索片刻后,湛星澜趁着茫茫夜色离开了东湖。
麟德殿内依旧歌舞升平,叶韫玉一双素手在古琴之上游刃有余,一曲酒狂余音绕梁,驷马仰秣,赢得满堂喝彩。
湛星澜听着此曲入座,虽动听婉转,却总觉得弹奏之人心事重重。
千金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场,所献才艺也是千篇一律,除了琴棋便是书画,看得人甚是乏味。
就连返席的席怜儿使出双手书写的本领也只有寥寥几人喝彩。
不多时,湛星澜缓缓走到殿中央,朝着靖帝与岳后行了一礼。
“回禀陛下,臣女所献技艺在这殿内恐无法施展,因而斗胆请陛下与皇后殿下移驾殿外。”
席间一片哗然,翎王大胆也就罢了,一个大臣之女竟也如此张狂。
“陛下与皇后何等尊贵,你竟敢如此无礼。好歹也是国公之女,怎的这么没有分寸?难道是明国公没教过你吗?”
柯婉宁阴阳怪气的讥讽道,丝毫不在意对面明国公和湛氏兄弟对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若是观赏一些尔尔之作,自是不必劳动圣驾的,可臣女所献技艺绝非常人可做,若臣女的表演无法令陛下与皇后满意,臣女自请降罪。”
湛星澜不卑不亢的怼了回去,这倒是让在场之人多了一份好奇。
靖帝一听,不怒反笑。
“虎父无犬女,朕倒是喜欢你这丫头的脾气,到殿外观赏也无妨,皇后以为呢?”
“妾也觉得无妨。”
“好,那众卿就随朕与皇后一同到殿外瞧瞧吧。”
“是。”
众人来到殿外,站在高台上静静的看着空旷之处合眸冥想的湛星澜。大家瞧着她举止怪异的样子,不免觉得她是在哗众取宠。
“湛娘子,何时开始啊?”
岳后有些不耐烦,她本就不喜欢湛星澜,现在湛星澜让她们傻愣愣的站在这儿,她就更不喜欢这个丫头了。
湛星澜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如水一般的双眸。
“好戏登场,诸位请看。”
话音一落,殿内所有的烛火熄灭,麟德殿陷入了一片漆黑。
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不知所措,纷纷四处张望。
湛星澜一身水桃色衣裙骤然发光,在黑暗之中宛如一颗夜明珠熠熠生辉。
突然,她张开双臂,轻薄的衣袖竟朝两边飞出去三米远。
那衣袖幻化成无数闪闪发光的彩蝶翩然飞向空,盘旋于夜色,其中一只金黄色的蝴蝶翩翩飞向了靖帝。
靖帝不自觉的抬起手,蝴蝶竟乖乖落在了靖帝的食指上。
忽扇的翅膀落下金色的光芒,映衬着靖帝的脸庞竟有一丝温柔。
一旁的岳后怒目切齿,靖帝面对她时几乎从未有过如此神情,自己居然连一只蝴蝶都比不过。
金黄色的蝴蝶在靖帝手上停留片刻便飞回了群蝶。
无数光彩夺目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着拼成了“万寿无疆”四个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谁鼓起了掌,人们似乎是反应了过来,顿时掌鸣如雷。
掌声未停,群蝶骤然破碎化成金粉散落,如同烟火一般绚烂。
就在众人意犹未尽之时,那只金色的蝴蝶在湛星澜头顶缓缓起舞,竟慢慢变成了一条金龙飞向靖帝。
金龙在靖帝的头上盘旋片刻飞向高空,幻化成无数金色的蝴蝶,慢慢拼成了“国泰民安”四个字。
“恭贺陛下至德延年,万寿无疆。恭祝夙寒国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湛星澜朝着靖帝拱手施礼,麟德殿的烛火顿时亮起,国泰民安四个大字也缓缓消散。
众人这一晚上见了太多规矩之内的表演,湛星澜的幻术谈不上高深却能让人耳目一新。
不少郎君们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湛星澜,对她充满了无限好奇。
“好,朕竟不知大家千金之中隐藏着一位方士,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呐。”
靖帝爽朗一笑,看着湛星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与喜爱。
“臣女雕虫小技,让陛下与皇后见笑了。”
“哈哈哈,明国公向来洒脱不羁,没想到养出的女儿倒是多才多艺,不知湛娘子师从何人啊?朕钟爱方士之术,有意结交高人。”
“臣女恩师乃左氏后人,只可惜恩师早已驾鹤西归,无缘拜见陛下了。”
湛星澜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师父仙去两年以后了,她也从未见过师父。
“左氏?真是可惜了。”
靖帝听到左氏两个字脑海里便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庞,他长叹一口气,转而又将眼角的哀愁一扫而空。
“臣女才疏学浅,未能学得恩师半分技艺,实乃臣女毕生之憾。”
“朕不过惋惜罢了,湛娘子无需多心。今日湛娘子之表演堪称最佳,赐湛氏星澜双月金丝玉璧钗一对,金三百两,绢五百匹以示褒奖。”
“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表演者众多,却只有湛星澜得了丰厚的赏赐,其他千金们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而这一切都尽在湛星澜的掌握之中。
书中傅霆轩便是以她会幻术为由将她诛杀,口口声声将她污蔑成了十恶不赦的妖女,百姓们无知愚昧听信污言,举起火把将明国公府团团围住。
盛极一时的明国公府毁于火海,老管家邓伯为保全湛氏最后的尊严,与明国公府一同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湛星澜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而现在的她在靖帝与众人面前亮出了方士之徒的身份,还博得了靖帝的喜爱。
傅霆轩再也不能以妖女之名害她和她的家人了。
千秋宴直至次日丑时才结束。
湛星澜疲累不堪,正准备和父兄一道回府,却被匆匆赶来的寇淮拦下了去路。
“陛下有请三娘子于宣政殿闲谈,国公爷与两位郎君可先行回府,稍后会有侍卫亲自护送三娘子回府。”
湛伯峰坐在轿上朝湛星澜看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有劳寇公公多多照应小女了。”
“这是自然,国公爷请宽心。”
湛伯峰嗯了一声,放下了帘子。
宣政殿巍峨肃穆,白玉石阶上倒映着湛星澜修长纤细的影子。
寇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湛星澜入殿。
虽说湛星澜心中并无卑贱高低之分,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不怒自威的气场几乎充满整个殿宇。人多时倒也不觉,可与之单独相处便能感受到靖帝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臣女拜见陛下。”
“平身,赐座吧。”
“多谢陛下。”
湛星澜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看不出有半分慌张。
“你这丫头比你那两个哥哥都像明国公,有他身上那股蛮劲儿,明国公好福气啊。”
“臣女出生三个月时母亲便不幸离世,自小由父亲一手带大,性情脾性自是与父亲相像的。只是两位哥哥自小在国子监求学,不常与父亲相处,虽是野蛮生长但身上流着的也是父亲的血脉,骨子里自然也是像父亲的。”
湛星澜颇有深意的看向靖帝。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从前靖帝一直以为太子是最像他的人,可时至今日他才发觉老十一比太子更像年轻时的自己。
靖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眼欣赏的看着湛星澜。
“你年纪不大,举止行为倒是落落大方。明国公是个武夫,想必教你礼仪规矩的是你那师父吧。”
湛星澜心想:可算问到重点了。
“陛下洞察世事,明若观火,臣女敬佩。”
“不知你师父是男是女,哪里人士?方士向来心高气傲,又怎会收一个官家千金为徒?”
“回禀陛下,臣女师父闺名左君清,乃梁州人士。臣女年幼时曾患天花,师父云游四方路径国公府,听闻臣女重病不起顿生恻隐之心便出手相救。父亲原是不信师父的,但见臣女痛苦垂死便死马当活马医。谁知师父竟真的将臣女救活了,自此师父便教授臣女武艺礼仪与方士之术。”
“原来如此。”
湛星澜见靖帝眉心微动,便猜出了什么。
她攥紧了衣角,咽了咽口水。
“臣女斗胆一问,陛下是否与臣女的师父相识?”
靖帝猛然抬头,他讶异于这小丫头的胆大,从没有人敢如此放肆。
“不错,朕与君清相识于微时,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是君清讲与你听的吗?”
“师父从不与臣女将她年轻时的事情,臣女不过是斗胆猜测罢了。”
“既被你看出了,朕也就不绕弯子了。君清她是为何而死?她生前过得可好?”
“师父死于肺痨,临终前她整日咯血,日渐消瘦,到最后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臣女印象里,师父总是一副哀愁的样子,每天都会拿着一个铜制小铃铛发呆,直至死前她都一直紧紧地攥着那个小铃铛。”
湛星澜凭借记忆叙说着左君清临死前的模样,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她葬在哪儿?”
“梁州北山上。”
“朕知道了,今日朕与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得对旁人提及半字,若你违背圣意,朕便以欺君之罪论处,你可明白?”
靖帝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哀愁,但更多的是愧疚。
“臣女明白。”
随后,靖帝命五名近身侍卫将湛星澜送回了明国公府。
湛星澜回到望舒阁后倒头就睡,果然逢场作戏什么的是最累人的。
在梦中,她又梦见了与男子泛舟湖上的样子。
只是这次,她看清了男子身上藏蓝色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