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话音未落太子便踏入了殿内。
湛星澜看着从自己面前路过的男人,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她克制的收回目光,轻轻叹息一声。等她再抬起头来时,正好对上了傅玄麟灼灼的目光。
他看我干什么?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吧。
湛星澜眨巴眨巴眼睛,莫名的有些心虚,只好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强装淡定地端起酒杯来尽数饮下。
一股绵纯的液体滑入口中,微辛却不辣口。
别说,这酒还挺好喝。
傅玄麟见她如此淡定便移开了目光,可这个女人的眼眸和身上的味道,都与那个人一模一样。
湛星澜见他不再看着自己松了口气,又饮尽杯中之物压了压惊。
“陛下,儿为庆贺陛下千秋特寻来了一件宝物,恭祝陛下日月长明,福寿绵长。”
傅霆轩说罢便一把扯下了红绸,整个大殿瞬间温暖如春。
红绸之下的物件显出真身,形似牛角,色黄如金,神奇之处便是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温热之气。
“此物名唤辟寒犀,传说此物可解蛇毒,可避瘴气,仅一株就可令整个大殿如春日般温暖。儿闻听有此神物,便遣人前往交趾国苦苦寻觅,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数月终觅得此物献于陛下。”
“太子有心了,朕很是喜欢。”
靖帝笑着点了点头,当即命人将这辟寒犀放在了龙椅旁的桌案上。
傅霆轩坐回了席上,却听见傅泓尧一声冷笑。
“谄媚之徒,不过尔尔。”
傅霆轩斜睨了他一眼,表面未动声色,暗里却记下了他这一笔。
太子开了献礼的头,接下来便是傅子淳这个做大哥的献礼。
傅子淳所献是一只纯金打造的金寿桃,与众不同的是这金寿桃足有一尺长,由十名铸金师合力雕琢而成。
他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就连贺礼也是那般朴实无华。
这寿礼虽落俗套,却是谁也拒绝不了的贺礼。
毕竟谁能不爱黄金呢?
尤其是湛星澜,她瞧着这么大一块金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在她眼里辟寒犀根本比不上这个金寿桃。
傅泓尧送上了一颗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仙丹。
据说是天痕道人研制数年的心血,天下只此一枚。
傅泓尧把这仙丹说得玄乎其玄,湛星澜却不屑一顾。
活死人肉白骨,能做到这六个字的迄今为止也不过寥寥几人,又岂是一个区区游方道人能做到的。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神棍罢了,也只有齐王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才会相信。
不过他虽蠢钝,他的亲弟弟傅凛绪却是个聪明的。
湛星澜一度怀疑二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傅凛绪献上的是前朝大将军的佩剑,名为七星剑。
此剑刃饰北斗七星纹和祥云纹,以玄铁锻造,削铁如泥斩人无血,当初靖帝亲自率兵与前朝大将军卓珩搏斗,皆是败于此剑。
靖帝对七星剑是有敬畏之情的。
他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便命寇淮将其置于宣政殿内,也好时时刻刻提醒他江山来之不易。
最后献礼之人便是傅玄麟,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好歹也是占据了京城头版头条好些时日的男人,一下子便提起了大家对他的兴趣。
靖帝蹙着眉头,手握着龙椅的扶手暗暗用力。
可傅玄麟却是神色如常,从容自若的当着众人的面站起了身子,甚至无须人搀扶,亦无须借力而起。
靖帝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紧绷的一根线也放松了下来,嘴角竟莫名的扬起了弧度。
一旁的岳后反倒神色凝重,修长的红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儿所献之物必得由陛下亲自揭开,请陛下挪步。”
傅玄麟话音刚落,席间便有非议之声。
“十一弟,你好大的胆子。就你那些破笔墨纸砚也敢使唤陛下为你揭开,何等张狂?更何况今日乃陛下龙寿,岂能为你劳动龙体?”
傅泓尧一脸不屑,当众叱责傅玄麟引得众人对傅玄麟纷纷侧目。
湛星澜狠狠瞪了傅泓尧一眼,惹不得太子便来欺负傅玄麟,真是个祸事之徒。
“臣弟所献之礼万分珍贵,若非陛下亲自揭开恐冒犯神灵,臣弟也不过是依礼而行。更何况陛下尚未发话,四哥便如此疾言厉色,想必四哥对陛下的心意是了如指掌了。”
傅玄麟一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傅泓尧,神色微妙。
“那是自然。”
傅泓尧没想到傅玄麟会反驳,于是心中之话便脱口而出。
任谁都听得出来傅玄麟的言外之意,偏傅泓尧听不出来,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罢了,不过是件小事,朕来揭也无妨。”
靖帝面色如灰,走下高台时还瞥了傅泓尧一眼。
大殿中央,一方紫檀雕龙的底座之上由黄绸覆盖。靖帝将那黄绸揭下的瞬间,似有青光闪耀。
靖帝略显吃惊的看着那东西,“这是连氏宝镜?”
“陛下慧眼,一下便认出了此镜乃四百多年前闻名天下的连氏所作。”
湛星澜一听这话眼睛都发亮了,四百多年前的宝镜可是古董啊,即便是放在现在也是天价宝物。
被震惊的不只是湛星澜,还有柯相柯敬丰。
“若老臣没看错的话,此镜乃连氏献于盛汉国凨帝的通神宝镜,天下只此一块,凨帝驾崩后这块宝镜也下落不明了。”
靖帝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端起底座欣赏了起来。
一直面色晦暗的岳后见靖帝对傅玄麟所献贺礼如此上心,立马坐不住了。
“陛下,依妾所见,这贺礼虽是古物却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件,一块破铜镜罢了,保不齐是盗墓贼从凨帝的墓中挖出来的。翎王,如此晦气之物怎好作为贺礼献于陛下?你安的是什么心?”
席下的大臣也出声附和。
“以死人之物当作贺礼献给天子,往小了说是不识礼数,往大了说便是对天子不恭,乃欺君大罪也。”
“是啊,翎王到底年轻,不知其中忌讳。”
“不过是个铜镜罢了,竟能拿得出手,可笑,可笑啊!”
湛星澜暗骂:这岳后果真是个老妖怪,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没生的一副好心眼!这些个狗腿子大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围质疑之声越来越多,傅玄麟立马沦为了众矢之的。
“通神宝镜为连氏倾注心血而成,曾由张天师为其开坛做法。传闻此镜可震慑邪魅,聚齐天地万物之灵气,有通天彻地之大能,民间更有得此镜者得天下的说法,而凨帝所创宏伟霸业便是佐证。儿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解劳,只求以此镜为寄保佑夙寒国长盛不衰。”
傅玄麟气定神闲,一开口便掷地有声,立马让那些迎合岳后的狗腿子闭了嘴。
“玄麟赤子之心,朕心甚慰。寇淮,即刻命人将此镜奉于含元殿正殿之上。”
“是,老奴遵旨。”
靖帝将宝镜交给了寇淮,又欣慰的拍了拍傅玄麟的肩膀。
这是自纯贵妃失势以来,靖帝第一次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了笑意。
傅玄麟眉间微动,随即又恢复如常。
这些细小的神情全都被湛星澜尽收眼底。
献礼毕,丝竹之声在麟德殿内悠扬婉转,一群歌舞姬跃然登场。一道道精美如玉的美食奉上,众人饮酒啖肉沉醉迷离。
湛星澜酒足饭饱后,便时不时的望向席怜儿的方向。
大约过了半晌,席怜儿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舞乐之上,悄悄地溜了出去。
没过多久傅霆轩也以更衣为由退出了殿外。
果然不出湛星澜所料,这二人必定是去哪个犄角旮旯幽会去了。
湛星澜站起身来佯装醉酒,扶着额头摇摇晃晃的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殿外。
待走出几米后,湛星澜松开了侍女的胳膊。
“我无妨,在外头散散酒劲就好了,你回去伺候吧。”
“是。”
看着四周无人,湛星澜恢复了清明的神色,快步朝廊下追去。
湛星澜一路尾随傅霆轩沿着回廊走到了东湖长廊,此处僻静人影稀少,还真是幽会的好去处。
果不其然,又跟了几步湛星澜便看到了湖中央一抹亭亭玉立的倩影。
周遭的殿宇高阁渐少,长廊四周皆是湖水。湛星澜见再往前便无处可藏,不得已只好停下跟随的脚步,躲在了离他们稍远的树后。
幸而四周寂静,他们的对话依稀听得见的。
席怜儿听见了脚步声,缓缓回身朝傅霆轩嫣然一笑。
“霆轩哥哥,你来了。”
极尽温柔的声音几乎酥到了骨子里,傅霆轩一听见她的声音便满眼柔情。
“怜儿。”
傅霆轩阔步上前,宽大的身躯在黑暗之中将席怜儿紧紧拥入怀中。
席怜儿顺势靠着傅霆轩的怀里,委屈的说道:“霆轩哥哥,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怜儿,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
“怜儿有霆轩哥哥的庇护,怎会有人给怜儿委屈受。只是今晨怜儿特意将绣了一个多月的百鸟朝凰图送到皇后殿下的寝宫里,可皇后殿下还是不愿意收,还说怜儿是......”
席怜儿说着便带上了哭腔,委屈的将脸埋在了傅霆轩的怀里。
傅霆轩最吃这一套,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母后说你什么了?”
“皇后殿下说怜儿出身寒微,一心攀附太子,是痴心妄想的贱人。纵使是湛三娘子都要比怜儿好上许多,可怜儿爱慕霆轩哥哥绝无攀附之意,若霆轩哥哥不信,怜儿便将心挖出来给霆轩哥哥看。”
听到此处,湛星澜一整个无语,什么叫我都比她好许多,合着我也不怎么样呗。
傅霆轩又恨又急,一把捂住了席怜儿的樱桃小嘴。
“不许胡说!我怎会不信你。待时机成熟,我便请父皇赐婚你我,让你堂堂正正的成为太子妃。”
“真的吗?”
席怜儿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望着傅霆轩,除了情爱,那双眼中还有希冀。
“我何曾骗过你?”傅霆轩为她轻柔的擦拭了晶莹的泪珠,可谁知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可能要先委屈你一下了。”
“怜儿愿为霆轩哥哥做任何事。”
“老十一锋芒初露便赢得陛下青眼,可他在朝中并无可靠之人,唯一保持中立的便是明国公。明国公追随陛下多年,陛下对他也是格外看中,若届时明国公站在他那一边,对我们会非常不利。眼下母后正为诸王筹划婚事,若是我纳了湛星澜为太子妃,那整个湛氏都会为我们所用。”
空气霎时凝固。
席怜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傅霆轩,“可霆轩哥哥不是答应我......”
傅霆轩轻抚着她的头发,眼神也是那般柔情似水。
“怜儿,为了大局确实委屈你了。如此良机摆在我们面前,若是放弃岂不可惜?”
躲在暗处的湛星澜背后发寒,难怪席怜儿如此痛恨她,原来始作俑者是傅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