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你终于为了你自己,而拜托了我一次么?”顾长生沉默片刻后轻轻蔑一笑:“我还以为你秦无衣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了你自己而活呢。”
面对顾长生的话秦无衣并没有浮现出恼怒或是冷漠的神情,相反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无牵无挂,不染因果,只为自己,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我?”
“我只是不希望你活得失去自我。”顾长生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发现我可能错了。其实我根本改变不了伱不是么?”
“……”
“你就是你,如果会轻易被改变,那你也就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秦无衣了。”顾长生继续说道:“方才你宁愿被我咬出血也要把我的人情还掉,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不肯和我沾染太多关系,我说的对么,秦尊上?”
和先前平静淡漠的神情不同,这一回顾长生的话让秦无衣的眸光猛地一凝,目光之中隐隐有些许恼怒和失落的神色。M..
什么叫我宁愿被你轻薄也不愿意欠你人情…顾长生,你难道真的觉得我秦无衣会这般自轻自贱么?
你口口声声说我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可若是让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互换,你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不知道多少回了!就这你还说我从未为你改变过一丝一毫?
方才我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么?
秦无衣此刻忽然感受到了顾长生刚刚被误会时候的失望之感,可凭她的性子是断然做不出解释的举动来的,当下咬了咬银牙赌气般地承认道:
“是,我巴不得以前和你所有的经历记忆全都被清空,就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了愣,顾长生的目光一点点从失落变为了冷漠至极的平静,他有些意兴阑珊地笑了笑,末了点了点头道:
“好,就依秦尊上所言。”
秦无衣:“……”
顾长生取出了昆仑镜,接着又取出了一枚昆仑玉,语气淡漠好似陌生人一般开口道:
“既然一切因果都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回溯过去将一切改变的。秦尊上,今天过后你就再也不必担心会被我这种卑鄙小人威胁惦记了。一切如你所愿。”
“至于你想要回溯过去看一眼第六峰覆灭的真相,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拿来做筹码,我带谢姨回去的时候,会带你顺便去的。”
秦无衣怔怔地立在原地,一袭雍容华贵的长裙仿佛都失去了神采变得黯淡了几分。她的薄唇紧紧抿着,刹那间心头涌现上来的是莫名复杂的情绪…
一种名为后悔的心绪如野草般疯长,秦无衣第一次尝到了如此酸涩的情绪,没来由地眼圈一红,点点泪花闪烁眸间。
真的就要这么彻底结束么?他要改变过去,让我彻底忘记与他经历过的一切?
倘若是换做旁人,秦无衣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但顾长生不一样,他既然能够带着谢辛夷回到过去见到她姐姐,做出如此举动也并非令人惊讶的事情。
那个站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要重铸第六峰荣光的他;那个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一起惩戒孽徒的他;那個站在内门大比最高的舞台上履行了自己承诺的他…还有那个夺了她初吻让她心慌意乱恼羞暴怒的他…
那天夜里的月下对酌,何尝不是她秦无衣的一次问心考验?
她说想让路清明回归,哪怕她秦无衣一直不理解不信任,他从未把这件事当作什么筹码。
她说想去看一眼第六峰覆灭的真相,即便是这般心灰意冷,他也没有赌气借此要挟什么。
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她在索取着,而她给顾长生的看似很多,却没有多少是他真正需要的。
灵石?法宝?他一个能连通天权古路,随手拿出三宗五门底蕴至宝的人会缺这些么?
在宗门里的保护?纵使是没有她,顾长生也不见得会落魄到哪里去。第三峰的黄尊上、还有第十三峰的谢尊上,他们与顾长生的交情远甚旁人。更何况凭他的天赋与神秘来历,哪怕不留在剑宗,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霎时间种种情绪一齐涌了上来,那双清冷高傲的眸子头一回红了几分,顾长生却没心思留意这些,当下就要转身用昆仑玉回溯一次彻底解决他和秦无衣的事情。
太累了,他是很喜欢秦无衣,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无底线地放弃自我。如果在一段关系之中觉得累了,那么多半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没有秦无衣,这个世界还是会转,酥酥、小绿茶、路大帝,还有小貔貅,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至于秦无衣…就当作是年少时候荒唐的一场大梦吧。
昆仑镜说明书中册里有关昆仑玉的描述让顾长生有底气去进行这么一个疯狂的举动,虽然不敢说是百分百安全,但有些时候就算是再危险,该做的还是要做。
他漠然转身,一步,两步,在走到第三步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可这并不是他想要止步,而是他的衣角被一只柔软精致的小手拽住了。
那只手就这么紧紧攥着一截衣料,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尖都有些发白,顾长生回过头望去,秦无衣低垂眼帘,眼圈微红,原本那清冷高傲的气质似乎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是一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漂亮女人。
“松开。”顾长生轻声道:“我要走了。”
秦无衣咬着银牙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指尖攥着的那一点衣料捏得更紧了几分。顾长生看向她低垂眼帘沉默的模样只是觉得好笑。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一旦说出口了,就没法再用这样的沉默态度糊弄过去了。
“秦尊上,你到底是希望我留下来,还是不希望呢?还是说你只是想用这样模糊不清的态度让我以为看到了曙光,又一次像是飞蛾扑火一般踏上不归路呢?”
秦无衣浑身轻轻一颤,抬起眼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顾长生,那双诱人的深邃眸子里似乎隐隐蓄满了泪水,只是一直被主人强撑着没有溢出眼眶。
“就这样吧。”顾长生丢下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一道天霜剑气迸发,割裂了他的衣角,二人之间仅剩下的那么一点儿牵连彻底被斩断。
因为攥得太过用力的缘故,秦无衣的身子在那一瞬间竟然有些踉跄,她怔怔地望着头也不回离去的顾长生,睫毛轻轻颤抖,两颗珠泪跟着落了下来…
……
踏飞舟远去的顾长生习惯性地回到了第六峰,当他准备呼唤裴师妹名字的时候却再度记起了她已经暂时离开了的现实。
果然,还是没办法短时间内就习惯裴师妹走了的这件事。顾长生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片刻后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和清明。
和秦无衣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等到将过去回溯一遍,他和秦无衣如今冰冷僵硬到极点的关系就会彻底了断。从今往后,她秦无衣只是酥酥和路大帝的师父,谢小绿茶的秦姨,而他顾长生,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点优秀的晚辈。
虽然这么做的代价是他要用一块昆仑玉替自己承担因果之力的诅咒,但顾长生并不觉得心疼。因为这么一来对他和对秦无衣都是一件好事。
昆仑玉以后还可以再有,但挥剑斩情丝的机会就是稍纵即逝了。
顾长生收起了飞舟,迈着步伐轻轻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房间里一个女孩的漂亮背影让他怔住了片刻,微微有些出神。
那个女孩就这么坐在裴柠柠时常坐的位置,手里提着一袋已经凉了不少的早膳,清清冷冷的背影令人不自觉地心动不已,仿若遗世而独立的皎洁月光。
顾长生轻声喃喃道:“裴师妹?”
椅子上的女孩缓缓转过身来,好看的眉眼微微一挑:“看来我的出现让你失望了。”
听见这熟悉的阴阳怪气清冷嗓音,顾长生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打量起了出现在自己房间的路清明,以及她手上提着的那一袋凉了的早膳。
“路师姐,您这是…在等我?”顾长生有些狐疑地问道。
路清明微微蹙眉,冷着小脸吐槽道:“我说我来你房间偷东西,你信么?”
“信,当然信,路师姐说的话我哪能不信呢。”顾长生勉强一笑道:“这是给我买的早膳么?正好我还没吃呢。”
说着他上前一步接过了路清明手里的纸袋,里面赫然是几个已经凉了的幽海蟹黄包。
“路师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膳堂里卖的这种包子的?”顾长生有些欣喜地问道。
他一直挺爱宗门膳堂这一口的,只可惜一直以来小貔貅都是勤俭持家型的,除非有大日子否则压根别想吃到这么贵的早膳。
“你师妹说的。”路清明幽幽开口道。
顾长生:“……”
哦,差点忘了小貔貅这个把自己正宫之位都能卖的憨批了。
当初卖我的情报卖得爽吧?现在我都快变成路大帝的形状了!裴师妹你只能在天衍宗里辛苦加班苦修!
嗯?这么一想忽然就有种给小貔貅打个纸鹤的冲动了,一边享受着路大帝的温柔,一边掩饰自己的声音说自己没事…
啪啪啪的声音啊?没什么,师兄刚刚在跑步。
呲溜呲溜声音?哦,我在擦桌子呢…
路大帝:“……”
“我总感觉你好像在想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路清明脸色一僵开口道:“要不要我回避一下给你足够的时间发泄?”
“路师姐你说什么呢…咳咳…我就是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顾长生说着随手掐了一个火行小术法把凉了的蟹黄包热一热,一面拉着路清明坐了下来。
“哦?开心的事情?”路大帝微微眯起了眼睛:“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刚刚不是很开心?”
“有、有么…”顾长生脸色一僵讪讪道:“路师姐果然心细如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老人家。”
“方便说说是什么事么?”路清明状若无意地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茶水。顾长生迟疑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不重要了。”
“哦。”
路大帝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小脸上满是我生气了的表情。顾长生见状有些哭笑不得道:“路师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呢?”
“我不是八卦,我只是觉得好奇。”路清明冷着小脸纠正道。
“八卦和好奇不是一个意思么?”
路清明:“……”
“我的我的,八卦和好奇怎么能画上等号呢?是师弟冒昧了,路师姐你先把你手里的杯子放下。”顾长生一看路大帝都快把杯子捏爆了,连忙认怂道:“路师姐不过是照惯例关心一下同宗门的师弟有没有什么难处,是我太狭隘了。”
“你知道就好。”
路大帝闻言这才满意地瞥了他一眼,似有似无地轻轻哼了一声,傲娇的可爱之处展露无遗。顾长生见状不由地愣了愣神,心说路清明和秦无衣这师徒俩的傲娇虽然是一脉相承,可作为徒儿的路大帝可比她师父要容易娇多了。
秦无衣除了傲还是傲,让她娇一下能要她半条命!
不对劲,我怎么又想到秦无衣身上去了?顾长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接着又问道:“路师姐,你这么早来找我,应该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吧?”
“不急。”路清明淡淡道:“你先吃完早膳再说。”
顾长生眼神古怪地看了看路大帝,拿起了路清明给他带来的投喂…这姑娘好好的是怎么了?难道你真想重走真仙路,把裴圣的路走完让她无路可走啊?
虽然这么说对小貔貅不太讲义气,但是路大帝的投喂…真香!
“好了…我吃完了。”顾长生把最后一个蟹黄包塞进了嘴里,尽力地咽了咽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路清明还是抿着唇没有说什么,自然而然地递过来一杯水,顾长生享受完路大帝的早膳服务过后眼神更加古怪…
不是…路清明,你突然对我这么好,不会是想噶我腰子吧?还是说我马上就要去世了?
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