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玫瑰(二十一)

夜幕降临,一双美到极致的翅膀在皎洁的月光下缓缓扇动,带起一地尘土,也吹起地上少年细碎的黑发。

桃夭睁开眼,眼中暧昧的血色褪去。

她低头,爱德华还在沉睡。终于摆脱了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的话却逐渐清晰。

“你没有心……”

她摸向右胸,空空如也。

“扑簌簌……”

人类与吸血鬼的边境线上,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飞过。

桃夭落在迷失之森的传送阵前,眼前却站着很多人——或者说,很多吸血鬼。

“我都过了人类的这一关了,你怎么又变成反派boss了?”桃夭叹息道。

“这本来就是我们吸血鬼族的事,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

洛斯看着月下的桃夭,她如今高贵得让人只能仰视。

“女王。”

老者缓缓行了一个大礼。

桃夭侧身躲过:“我不是女王,你们的王就在你们面前。”

“桃夭,承认吧,你身上有kg一半的血。”

洛斯竭力看向桃夭,可惜再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好在桃夭并没有否认——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吸血鬼是被血统限制的生物,对这种压制的感应是与生俱来的。连洛斯都想朝着桃夭膜拜,她体内还能是谁的血?

“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kg死了,但他的意志还在,那些玫瑰不在你身边而被他限制在高塔……”

“目的就是吸取我剩下的一半血液,然后完成初拥,对么?”

都翘辫子了还想着找媳妇,该说kg阴险吗?他把所有结局都算到了,桃夭被杀死的结局、桃夭被诅咒害死的结局,乃至桃夭自我了断的结局……

吸血鬼彼此的初拥类似做爱,或者说就是做爱过程中的助兴仪式。kg已经拥有不了桃夭的身体,但他还可以得到桃夭的灵魂——在死后,桃夭自己送上门。

“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去……被折辱……”洛斯终于落泪,身后的吸血鬼们眼神坚定。

“你应该问问我们的意愿,吸血鬼一族愿意为了保全女王牺牲。”老者附身。

看来洛斯已经把一切都说了。

为什么老是要阻止她拯救世界呢?

气氛陷入沉默,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是逼宫了还是来受降?】

系统的声音很平淡,还带着幽默感,桃夭估计这孩子记忆是补全了,不然没有这么淡定和冷漠。

【系统,灵说你很厉害】

【是啊,怎么了?】

【帮我个忙,做不做得到?】

桃夭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说了一下。

【这个简单,我以前的老本行】

系统说完,桃夭放下了心。

“我救你们,与你们无关。”

良久的沉默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洛斯心中一紧,想阻止桃夭,但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还有谁能打过她呢?他把所有族人拉来,也不过只能劝说罢了。

“女王!”老者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终于跪了下去。

他在替自己曾经的主人赎罪。

所有吸血鬼都跪了下去,向着那个传送阵,也向着那个为他们牺牲生命的王。

高塔之下,推开铁门,桃夭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玫瑰。

这些玫瑰似乎很高兴,看见她之后舒展着枝叶,好像在招手。

【主人,要帮忙托管身体吗?或者屏蔽痛觉】

【屏蔽痛觉吧】

自杀也要美美的,皱眉就不好了。

桃夭微笑着,指甲伸出,划破了右手腕。鲜血汩汩而出,掉落在地上,却迅速被吸收。桃夭知道这是玫瑰的根茎,至于是哪一朵,并不重要。

玫瑰的根茎贪婪地覆盖在地面,它们竭尽全力盛放,在清冷的月光中,亮如朝晖。院子里全是鲜红的颜色,一团团、一簇簇,开得恣意。

桃夭往前走了两步,那些玫瑰似有所感,转着角度盯着她。这种被花朵众星捧月的感觉很奇特,好像那些童话里的公主。

桃夭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说的就是有一位公主出生时被诅咒,长大后被纺锤刺伤,陷入沉睡。王国都被荆棘围绕,可是王子却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了公主的床边,吻醒了她。

桃夭不知道如果自己也陷入沉睡,会不会有人来救她。素不相识的王子为什么要去救公主,她也不知道。

爱吗?不可能。

但不是爱,又为什么付出?

桃夭出着神,却已经被玫瑰花引向楼道口。这里的两边已经被玫瑰花茎缠绕,一朵朵红玫瑰好像在呼唤她。

桃夭这次没有飞行,而是踩上了台阶。

她这时才注意到,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后裙摆不翼而飞。

这些刺看着都疼。

【主人,检测到身体上没有痛觉传来,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没有痛觉?是麻醉效果吗?

系统都说没有,那应该是毫无痛楚的。桃夭于是同意了。

身体上的感觉没有变化,虽然自己身上已经鲜红一片,被荆棘划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一点也不痛,甚至麻麻痒痒的,很舒服。

桃夭慢慢走着,楼梯是盘旋而上的,她就一圈圈绕。每上几阶,她就看看风景,目之所及全是红色。

桃夭摸了摸脸,竟然完好无损。

她继续抬脚,脚下也是红红的,连玉白的脚背上都有了伤口。不过这些血液刚流出,就被玫瑰花分食殆尽。桃夭感觉有些兴奋,失血过多该头晕乏力的,但自己好像还能一口气上五楼。

看到远处洛斯赶来的身影,桃夭轻叹了口气。

其实kg的想法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就这么点血液,再多也不可能把这些花喂饱。但倘若是kg——下诅咒的人,那一定可以,而他出手的条件就是自己的那一半血液……

不管洛斯隐瞒了她多少,反正自己全都知道。

桃夭忽然想到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划破了,到底有些不雅观。她赶紧俯下身,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衣裙变成了玫瑰花瓣。

大片的花瓣坠在身后,遮住双腿,像公主的礼服。

有些熟悉。

这不是和kg一套的婚纱吗?

桃夭反应了过来。

【系统,再帮个忙】

【了解,想穿哪一件?】

【就今天早上那件吧】

【好嘞】

系统说完,桃夭身上的衣服开始变化。身后的裙摆枯萎、掉落,想蔓延到身上的花瓣也纷纷变黑、消失。

桃夭又走了几步,身上的衣服完全换了模样。

她感觉头上有点重量,才知道原来这身衣服的头饰是皇冠加头纱,不是西泽尔之前给自己的小礼帽。

看来也是一身婚纱啊……

不过无所谓。

桃夭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上,黑色手套所到之处,花朵却都不敢上前。

全是刺的高塔,走下来之后身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桃夭终于到了塔顶,回首,下方的人还在仰望。

她站在顶端,睥睨众生,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转身,抖落一地清冷的月光,寒得人心碎。鲜艳的玫瑰用尽生命为她盛放,把残忍的结局装点成梦境。

她进去了。

下一刻,高塔上的玫瑰开始凋零。它们的花瓣变得暗淡,枝干腐烂,尖刺萎缩……

高塔的楼梯也开始破碎,化为齑粉,随风散去。顶端的房间慢慢脱落,露出中心的人。

桃夭站在kg的石像旁,看见自己的脚也逐渐石化。她的身上还是那件前短后长的高腰婚纱,但石像形成的裙边却围成了一圈。

桃夭挑眉。

【开始吧】

【已经结束了】

【不早说】

桃夭嗔怪了一句,下一秒,一脚把kg的石像踹下了高塔。

她想这么干很久了。

桃夭悄悄看了一眼,确定kg的石像身首异处——字面意思——以后,放了心。她勾唇,微笑终于静止在了深夜的寒风中。

穿着那件高腰婚纱裙。